５
林梅对Ｗ说，你回旅馆去吧，你不必送我了。
林梅和Ｗ站在４２街的车站门口。
Ｗ回答说，等我抽完这支烟吧。
林梅用眼角扫Ｗ吐出的烟雾，轻轻飘浮，散开，升空。早知如此，真不该重逢。毁灭，她想到这词。彻底和他分，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不会再有第二次。
但她摸不透Ｗ的想法，他可能也委屈，他做错了什么呢？不过是多喜欢了一位女人，这几乎是幸运的事。至于林梅，这个女人是张旧照片，在某时某地出现，他在某时某地翻阅。当然他不否认爱过她。但爱，过去了。确实过去了。如果他爱她，根本不会让林梅现在回家，他会要她，是的，要她。但他没冲动了，他都硬不起来。这不是他的错。他现在爱王小平，王小平实在迷人，太可爱了。小平才二十八岁，搞摇滚的崔健不也说对三十岁以上的女人失去兴趣了吗？至理名言。
Ｗ坚持送林梅进站，看着她买了票才放心。
哼，你还要当绅士。
别挖苦人了行不行？难得见一面。
林梅又哼一声，好象是我欺负你似的。
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不生气，你不值得我生气了。
你就是对我有气。
没有了。
女人生气老得快。
老就老，关你何事。
我是关心你。
你先关心我１１点２０分的票该进哪个站台，我忘了眼镜。
我看看，应该是５站台，没错，５站台。
现在离１１点还余二小时，林梅故意没买１０点的班车，对Ｗ说卖完了。她不愿这么简单地回去，期待中的好人好事在哪儿呢。你看，街上都挂好了圣诞节的灯饰，人们在欢快地购物，大包小包，而他们恶言恶语。他说对她没性欲了，这是什么事？索性再多吵一个小时，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Ｗ提议去商店。
给你女朋友买礼物？
是，我想给她带几瓶香水，还有，我也想给你儿子买点礼物，我这个当叔叔的应该有份见面礼。
就帮你情人买吧。我儿子不缺玩具。
让我尽点心意。
哈，这时候，你想起心意来了，百货公司都关门了。
那去哪儿，你说。
林梅和Ｗ重新站在车站的大门口。人来人往，纽约确实是不夜城。这些人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这些白人，黑人，黄皮肤的人，这些老人，小孩，这些男人，女人，林梅和Ｗ不认识其中任何一位，也就是说这些人也不认识他们。与你擦身而过的人，都是陌生人。我们都是陌生人，便是林梅和Ｗ也不过是从前的情侣，今日偶尔相逢，但却不同道了。他们各自有了家，生活在不同的社会，处不同的朋友。他们恋人身份的过去并不加深他们的理解、友好，反而更令他们无奈伤感。两性历史的经验早证明了，越是你爱的人，伤你最深。但不知进退的我们，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Ｗ痛感和林梅相会不是一个聪明男人所做的聪明事。他现在主要的目的就是赚钱，以后有机会也移民美国。
林梅，你的画给我一些，我看能不能帮你出个集子。
林梅的语气缓和了，说谢他的美意，她现在不画了，她就当全职妈妈。
Ｗ点上第二支烟。
林梅收起她的醋酸劲，从理智上说，对Ｗ的感情要求至少一半不合理，几乎没必要，那何苦失了分寸，丢面子，弄得象初恋小情人。她可以大方，显示无所谓，如那年夏天的傍晚。没准Ｗ反会动情呢，欠她一辈子的情。男人和女人本是两大不同类别的动物，但都贱。
脚站累了，林梅更不想在街上瞎走一气，对Ｗ说，我们再去喝咖啡吧，大楼底层或许还开着一家。
６
车站底层灯火通明。星巴克，麦当劳，印度人经营的小书报亭，仍然开门迎客。生活继续进行，各人忙着各人的事。聚散离合，承前启后。谁又是谁的什么人呢。
林梅注视着Ｗ，这位中年的汉族男人，比起大学时期明显苍老了，但却成熟，所谓成熟不过是稳重，走路不再一步三跳的张狂。他慢悠悠地踱步，眼晴四处瞟。而在Ｗ眼中，自己最可能是快进入更年期的神经质女人，失去了清纯，失去了光洁的皮肤，美丽的小腹，失去了思想的锋芒，失去了优雅的举止，失去了女人的自信几近无理取闹。
如果Ｗ不问，你和你老公一星期做几次爱，林梅可能不会把手伸进他的私处。Ｗ引诱了她。
林梅说，我们不做爱了。
Ｗ笑了，我们都老了嘛，再像二十岁那样才是怪事呢。
林梅突然袭击（她无法解释这个举动）。她放下咖啡杯。手是温暖的，这只右手就摸到了Ｗ的裤裆。
你？Ｗ惊愕。
你不是说你不能硬了吗？我看看。
Ｗ摇头，我服了你，梅。
Ｗ没硬起来，但林梅的手不放松，她慢慢地，有节奏的捏造，你真不想和我做吗？
Ｗ快控制不住自己，他的身体不听他的话，阴茎很丢面子地在勃起，这太让林梅笑话了。Ｗ起码发泄了十公斤重的愤怒，被羞辱了。
你放手。
不。
你放手，梅，
不。
你放手，林梅。
不。
你放手，林太太。
你太狠了，算你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