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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一座冰山的幻想

发布: 2011-4-28 23:28 | 作者: 鬼金



        
        七
        
        第二天早上,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日光已经暖洋洋地从窗户照进来。我发现在竟然睡在沙发上,当我看见小寂的时候,我有些发懵,我的屋子里怎么会出现一个女人?还是我的幻觉。我用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才觉得这不是梦境。慢慢地我想起来了。我看着她坐在床上,日光毛茸茸地笼罩着她的身体。我揉了揉眼睛说:“你起来了啊?”她好像没听见我的话,怔怔地坐在那里。她的样子使我产生一种类似于亲情的疼痛感。我没有打扰她,闭上眼睛装睡。我想起昨天晚上的梦。我的梦里全都是她白玉般的小脚,踩遍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我这样想着我的梦,脸上的皮肤动了动。如果有一面镜子的话,我相信我那副嘴脸一定是洋洋得意的一脸坏笑。可是那种类似于亲情的疼痛感把我的想入非非冲得一干二净。我再次睁开眼睛,偷偷地看着她。那一瞬间,我突然想把她搂在怀里,好好地呵护她。我从沙发上爬起来,浑身酸疼。因为我好长时间没有睡沙发了。我不喜欢睡在太软的地方。但女人的身体除外。  
        
        小寂在这个早上跟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来到这座城市后,我昨天晚上头一回没有梦见冰山。”我说:“是吗?”她声音很大,充满了兴奋地说:“是啊!”我说:“这是为什么呢?谁能说得清梦境的东西呢?”她笑着说:“也许是我遇到了你……遇到了一个好人……”我哈哈地笑着。我说:“有这么夸张吗?”她瞪着两只毛茸茸的大眼睛看着我说:“我想不到其他的原因了,我想应该是的。”
        
        她跟我说她刚到这座城市来的那一天,刚下火车,她的手机就被人偷走了。还有她去餐馆吃东西的时候,竟然因为食物不卫生,开始拉肚子,拉得她快成一个骨头架了。还有她去酒吧一个人坐着喝酒,没想到几个男孩过来,请她喝东西,她还以为他们是好心呢,没想到他们竟然问她多少钱可以睡她。当她喝了他们的东西,才感觉不对,头晕目眩,她急忙从酒吧里逃出来,就被我的摩托车撞上。她说她怎么就这么倒霉,还好撞到她的是一个好人。
        
        她笑了笑看着我,有着一丝的妩媚。我没有说话。在她的微笑里,我感到惭愧。我扪心自问着:“我真的是一个好人吗?”
        
        她的叙述使她变得更加神秘,扑朔迷离。她来这座城市到底干什么?后来我知道,她的叙述里仍隐藏了很多东西。
        
        我像一个遇到了思维障碍的侦探看着她,我说:“伤口还疼吗?”她说:“不疼了,就那么点小伤,你有些大惊小怪了,我的皮肤愈合得好,我想现在应该一点事都没有了。”她说着就去揭着绑在腿上的纱布。我想阻止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一层层地揭开纱布,剩下最后一圈的时候,她还是停顿了一下,可以看出来她还是有些小心谨慎。这个时候,我眼睛看着,心绷紧着,就等着她揭下那最后一层了。我的耳朵听见了纱布和血痂分离的声音,清脆得像折断一根玉米秆的声音。这个声音使我不忍心去看了,但是我眼睛还是没有离开。她微微地皱着眉头,咧着嘴,一咬牙。我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我仿佛看到血滴溅射出来。可是没有。她像挥舞着一面胜利的旗帜,挥舞着那块残留她血迹的纱布。我走过去,仔细看着她的伤口,确实愈合得很快,但还是看见几滴血珠,晶亮地渗出来。我说:“你看,还是有血出来,再等一两天就好了。”她说:“没事的。”她竟然从床上下地,走了两步说:“你看,没事吧?我都能走两步了……有病没病,走两步……”尽管她在示意她没事了,她在幽默地学着赵本山小品里的话,但我心里仍旧担心着。她走的姿势因为她的身体挺着,但仍能看出来有点瘸。她甚至搞笑地学起了瘸子在走着,嘴里还说:“你看我像不像一个瘸子,一个女瘸子……”我没有笑,没有。我点了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我说:“你饿了吧?但家里真得没有什么吃的了?可能只剩一袋方便面了,我们出去吃吧?”她仍旧瘸子般地走了几步,坐在床上说:“我还不太饿,你把那袋方便面煮了吧,我们一人一半,剩下的汤都给你……”她可能是在搞笑地说着,可是我的心里像被针扎似的,我几乎要哭出来了。我转过身去,看着楼下的街道。那纵横交错的街道在灰色之下像一根根绳子扭结在一起。我的眼泪流了出来,淌在脸上。我伸手擦掉脸上的眼泪,故作微笑地说:“我们还是出去吃吧?”我的声音僵硬。在这一刻,贫穷像一根湿漉漉的绳子,勒着我,叫我喘不过气来。因为贫穷,我是窘迫的,我觉得我丢失了一个男人的尊严。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们在楼下的一家小吃部吃了两碗抻面。吃完后,她掏出一个纸条递给我说:“你知道上面的这个地方吗?”我看了看说:“这是郊区啊!你有什么事吗?”她声音低沉地说:“我要去找一个人。”“你的亲戚吗?”我说。她说:“不是。”我想继续追问,可是我没有。“你可以带我去吗?”她问着我。我说:“可以啊!”她说:“谢谢!”我说:“这么客气干什么?”她要回了那个小纸条,小心地放到包里。我看着她小心谨慎地装起那个纸条,我想问她:“你去干什么?”
        
        但我没有问。
        
        纸条上写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那个地方就是蓝镇。
        
        八 
        
        我骑着摩托车载着她疾驰在去往蓝镇的路上。我不知道她要去蓝镇干什么?我感觉她好像在找一个人。至于找的什么人,找那个人干什么?我无从知道,我也不好意思去问。她就像一个装在玻璃瓶子里的女孩。我还不想打破这个玻璃瓶子。一路上我们没说一句话,也无心路边的风景。在上午九点半的时候,我们到达了蓝镇。这个蓝镇有着迷宫一样的街道,我们在街道里穿梭着,在寻找着那个纸片上的地址。可是我们转了几圈,又回到了我们开始的地方。她从摩托车上下来,对着迷宫一样的街道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我说:“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进去了又转回来了。”她看了看我:“不行,我们只好找一个向导了。”我擦着脸上的汗水说:“上哪找向导啊?转了这么长时间,连个人影都没看见。”我的话刚说完,从我们身边的巷子里走出来一个拄着棍的盲人向我们走过来。他身材高大,戴着一幅黑色的墨镜,他手里的棍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嗒嗒的声音。对于这个盲人的突然出现,我有些失望。我坐在摩托车上,点了一根烟,慢慢地吸着。那个盲人在我们的跟前停了下来。他的鼻子嗅了嗅说:“这里不许吸烟。”我仿佛没听见,仍在吸着,而且还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在头上飘着,慢慢地散尽。他突然野兽般地吼叫着:“这里不许吸烟,我说的话你没听到吗?”他的吼叫把我吓了一跳,我也非常生气地说:“你这么大声干吗?我又不是一个聋子。”“那你为什么不马上停止。”他说。“我……我……”我支吾着,我想说,“我以为你一个瞎子看不到呢?”但我没有说。小寂看了那个盲人一眼,又看了看我。她用她的目光在阻止我。我只好低下了头。可以说自从遇到了小寂后,我的一些卑劣的行为和举止都收敛了很多。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我喜欢上这个女孩了。也许。我不知道这样微妙的感觉是不是爱情。小寂靠近那个盲人,对那个盲人说:“大爷,我们在找一个人,你知道怎么能找到他吗?他叫李光右。”“别叫我大爷,再说我也没那么老,叫我盲人或者叫我瞎子都行,”那个盲人开口说,“你们找李大脑袋啊?他可能不在镇上,去他女儿家里串门了。他临走的时候还说,他快要死了,他要去看看他的女儿,是的,他就是这么说的。”那个盲人在喃喃着。小寂听了盲人的话有些沮丧地说:“是吗?那他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吗?”盲人说:“他没说,他也许会死在路上。” 这句话他说得很缓慢,仿佛他在预言着什么。听得我有些毛骨悚然。他的话好像击破了小寂的希望。小寂的样子看上去要哭了。我看了看小寂说:“我们回去吧?我们过几天再来。”小寂沉默着。她怔怔地站着,面对着迷宫一样的街道。那些街道在她的目光深处蜿蜒着,交接着,看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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