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孩子,我要给你说说尊严,沉重的话题,
不止这一个。棋子有黑白,硬币有两面,
简单里的变数。有些人一辈子只看到一种色彩,
病在灵魂,不在眼睛。你要明白,蚂蚁的尊严,
狮子的屈辱。这是世界的另一个真相,世上没有
说一不二的王。只有时间,这个你我共有的东西,
它借你的样子完成自己。是的,作为一种存在形式,
我们太过脆弱。你可以在意别人的眼光,但不要
试图证明什么。当你想到尊严,可能你已触到了屈辱。
鹰就蹲在悬崖,它静止,它不用拍打翅膀证明,
飞翔的高度。大言希声,大道如是。所以,
即使你不理解,也没有关系。我只能希望,
你快乐,哪怕有点没心没肺。我要你学习流水,
什么时候都能保持,流的姿态,不管在高处,
还是在低谷。这不是家训,只是经验。
2、
我的孩子,我们再来说一说善良,一种品格,
无用但你必须拥有。天黑以后,最可靠的
是植物。你坐在屋子里,灯光下的晚餐。
但危险可能就在窗外。没有人是为了罪恶而生,
害己或者害人。不用报纸和电视的证明,
你的朋友背后可能就藏着刀子。然后,你会怀疑,
一些词典里的词语。谎言无处不在,记录一切,
包括谎言本身。烈士不一定就是善良,囚犯可能
有一颗金子般的心。这样的话,其实我不愿说出。
多听老师的话没错,我说,但老师里也有黑暗。
我一直在否定自己,但我不会否定你。
你的判断,不只来自经验。孩子,相信
另一种可能,善良可以打动眼睛,或者
就是一种模糊的感觉。我希望你能
有这样的底色:可以让人在远方,相信你!
3、
要有耐心,不只对你,对自己我也多次说过。
孩子,在这个世界上,能接受时间洗礼的,
只有耐心。他们说的才华并非无用,
有一个阶段,你的确需要这个廉价的标签,
证明你的存在。但会很快过去,而且迅速抵达,
一种清醒的羞愧。回想年少轻狂的日子,
忧伤是底色,这倒可以聊以自慰。然而,
你必须从同情中,找到自己影子,一个底线,
你必须提前明白。然后,就是慢慢的等待,
在风中感受远逝的青春。怀疑速度,提防
高速公路上的眩晕。和你的朋友们喝下午茶,
说些善意的废话,近距离地观察植物,以及
草丛里的蚂蚁。学习孩子,重新练习减法,
丢掉让你变得臃肿的虚荣。这些都需要宁静,
需要你悟出缓慢的尊严。孩子,看看天上的流云,
看看沉默的大地,喧嚣的城市,你最终会明白,
耐心是美德的一种。在这上面,你的父亲不会骗你。
4、
很长一段时间,你会怀疑我说的话,相信老师,
相信自己的哭泣。书本成为圣经,练习册就是洗礼,
你不得不硬着头皮,完成一个阶段无由的祈祷。张力,
无处不在。秘密的萌芽,在此时成为个人的盛典。
然后就是刻意的距离,逃避血缘,从陌生和冒险中,
发现另一种快乐。没有归宿的旅程开始,你并不在意。
但你已经懂得,复仇的必要,对象是扮演暴君的父亲。
我责无旁贷,回应或者避开,都无法提前完成,
学习妥协,成为我们共同的功课。童话结束,
黑夜变得无比锋利,遥控器充任调解的法官。怀疑,
像流水一样肆意泛滥。互相提防,以退为进,
把饭桌当作战场。谈判以沉默的方式进行。
还没有结束,集中的火力,你用青春的变声,
骄傲地反攻。然后,便是更长的冷战,我必须
坦然接受。或许也有转机,你提前感悟,将心比心,
你终于明白,一个父亲的软弱与尊严。多年以后,
你能对你的孩子,叙说过往,和所有的过失握手言欢。
5、
有一个词我不知道该怎样处理:勇敢,以后你经常会
听到的词语,至今我仍然疑惑。中年的怯懦,不只是对不平之事
绕道而行,内心的恐惧也渐渐清晰。从历史中我读到
个人的灾难,多数因之而起。见证一个王朝的背影,似乎
与勇者无缘。即使是喋血的勇士,也最终淹没在血泊之中,
意义,永远属于对意义的阐释者。牺牲是别人的事情,
但记录不会停止,虚幻的荣光,和无处不在的眼睛,
让背叛生命的人义无反顾。孩子,我不是在否定勇气,
给你上的第一课,或许就是,教给你对勇气的理解——
前行或者超越,将成为你的座右铭,你的父亲为你亲手书写。
悖论也无处不在。只是,我不希望你被无端激起,
在反叛灵肉的道路上,制造荒诞。悲剧早就发生过,血腥
而野蛮。要保护肉体,利用脑袋,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
6、
孩子,你得到的已经够多,你的父母都有一份工作,
能让你在医院出生,享受护士的护理,享受洗澡和检查。
是的,这些普通的待遇,你知道有多少孩子无法体验。
他们通过没有消毒的手,和火烤的剪刀,和母体分离,
然后,进入一间冬天升起炉火的屋子,把窗子关得密不透风,
即使夏天也是如此。接下来,你在幼儿园接受启蒙的时候,
他们会在泥土里,安放听来的童话。你要喝饮料,而他们
或许只是冷水;你要吃麦当劳,要去游乐园,而他们
却只是听过那些名字,甚至,他们已经背负起父辈留下的
苦难。而这些,或许你只是听说。按照上帝设计的样子,
你已经得到了全部:明亮的眼睛,健全的四肢以及秘密的心灵。
所以,你无需羡慕他人的有,更没有理由嘲笑他人的无。我的孩子,
不要和别人比什么,尤其是权力和享乐,这些带有大多肮脏的东西,
你的世界,不要被它们遮蔽。我要你比善良,比耐心,比同情的泪水,
我要你面对一切,都要学会感恩,即使没有回报,没有末世的审判。
2009、5、24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