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客之流水年华》
当那些行当——捏糖人的、剪纸的、理发刮脸的、卖膏药的、卖大力丸的、卖蚂蚁糖的、走钢丝的、表演气功呑剑金枪刺喉的、敲锣扬鞭耍猴的艺人一起又回到过去那片街头广场上时,我独爱那耍猴人手上举起的鞭子和鼓槌敲打出的锣声。
哐哐哐,哐哐哐——
捏糖人的将从美术学院里出发,剪纸的将摆脱裁缝和制衣厂,理发刮脸的将冲出美容院,卖膏药卖大力丸卖蚂蚁糖的将掀翻医院的办公桌,走钢丝的将跃身轻巧地落到土地上,表演气功呑剑金枪刺喉的将扔掉武术家的招牌,只有那耍猴人才从动物园里挑着担子现身。
哐哐哐,哐哐哐——
我独爱那只猴子,爱他在自己主人的鞭子和敲打的锣声下,惊恐万状的眼神。爱他吱吱叫着山窜下跳只为自己永远也得不到的一根香蕉。爱他始终盯着那条锁住自己脖子的绳索。
所以我就站在那儿,站在人群中,仔细观察这只猴子,直到他不耐烦地朝我嗤牙咧嘴撅起他的红屁股,我才哈哈笑着离开了。
《安静的麻雀》
——写给我所崇敬的一位大哥
是的,我们无一例外地对我们身边那些沉默寡言又能彰显个人魅力的智者,心中充满无上的敬意,因为从他简凡的一句话或者一个缓慢的动作和睿智的眼神中,就能让我们领受到他所能带给我们的内心的沉静和凝重,这就好比是在池塘上静静绽放的一朵白莲花儿,让我们这些惯于呱噪者无地自容,却又忍不住向他靠近,而处于自我的安宁。
在这些智者身边,你会感觉到自己正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带到我们从未涉足的一个领域,那里可能是一条河流,也可能仅仅是这条河流上漂浮的一片落叶,宁静而轻盈,任何试图想要破坏这种感觉的人,都将会被你视为无知者的使徒,甚至想迫不及待地将其赶走,就像挥手赶走落到你的书本上的一只嗡嗡叫的苍蝇,那么令人生厌,而鄙视得无以复加。
这些具有高贵品质的智者,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几乎很少被我们察觉,如果不是处于某种特定的环境或者是某种环境的特定下,那就让你我更是难以望其项背,而错失良缘。
他们大多是沉默者的化身,或者是化身为沉默者的智者,无论怎样都让你无法与其比肩。
他所要告诉我们的是——
如果你已经准备好了,我希望你离人群能远一些。不去观望,也免于被人群观望。这种可怕的事情,你以后会领受到,这其中的玄妙所在。只是你要明白,我说的意思并非是让你给自己弄一付盔甲装扮起来,而是离他们远一些,再远一些,省得你在我面前因看见他们的所作所为而大声啼哭。这对你毫无伤害,反而会因此收益颇丰。所以去吧,为保持你的一颗干净的心,到山泉前洗上一把脸,再继续上路。
《客厅》
有些事儿,是非常让人可恶的,比方说现在,那个老毕克,仍在眉飞色舞地吹嘘自己的经历而喋喋不休,无非是这也好那也得意,好似他的菜篮里,从来没有一棵烂白菜似的,而这所有的夸夸其谈,大部分则来自他所谓成功的一面——某种变了种的是是而非且故弄玄虚的感化稿,一个福荫于父辈的可怜之徒,这对于他倒是轻车熟路,熟稔有致,或者是跟某某高层合过影,握过手,上过酒桌,又在某时某刻会晤过某种高贵人物,那架势好似他已经登堂入室,成了某位显赫人物的下水道和传话筒,即可代表现在,也可掌控未来,言下之意非他莫属,其实不过是想以此引得那些伸头张望者提神翘首,以其为中心而马首为瞻,向一个五彩缤纷的气泡蜂拥而至,并自诩是为双方搭设桥梁的千面如来,并在自己前言不搭后句的编排被戳破脸皮时,也丝毫不为羞耻,且还能保持众人皆醉唯其醒之态,此种作态实实让人可笑而感厚颜。
这使人早就感到无聊透顶。
接着,当这张窝瓜老脸,再次炫耀出其家藏珍宝,无数稀罕之物时,让人几乎就要吐出来了,不由得起身朝卫生间走去。
败兴,当然是败兴。
就在这时,其中一位问起老毕克:
“您的伟哥,还好使吗?手机中下载的美女,用过没?怎么手腕上这串红檀,没见金星,反而有一股女人使用过的擦脂抹粉的骚蹄味?另外,您瞧您那内衣,快把袖口往里掖掖吧,眼瞧快成避刀布了!”
然而,老毕克才顾不得这些呢,他还要继续感化那在座当中,惟一一个从没听过他言辞灼见的听众,直到在座的轰然而起,像躲避一块狗皮膏药一样,四散而去了。
《出门或者另一个自我》
我从自己的身体里脱离开,看着那个真实的我。
他可真丑陋,我对自己说。
这是个谎话连篇的家伙,并且,一直还在为自己狡辩,曾干过那样这样的好事儿,却在私下里为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儿,缝缝补补,遮遮掩掩,唯恐在某一个清晨起来,坐在床上嚎啕大哭。
多好一个裁缝,他为自己量身打造了一套华丽的外衣,以遮盖他身体里那些酸臭的恶行。当他站在人群当中时,你瞧,他是多么光鲜。
我踢打他,咬他,踹他,就像对付一个无赖和流氓,事实上也真是一个无赖和流氓。可是,当他蹲下身去痛哭时,我又是那么心疼他怜悯他,不舍得再继续踢打下去了。
滚开,我对他吼道,然后转身离去了。
然而,我并没有走远。
我趴在窗玻璃上,悄悄看着他究竟在干什么,当我离开之后。
天呀,他把我所有的衣服,从衣柜中拿出来,试了个遍。
我无法阻止他,只有看着他,在我镜子前穿戴一新,并且还把我所有的徽章,别到衣领上,在我最体面的那套西装上,接着系上我的领带,蹬上我的皮鞋,拉门出去了。
好一个小丑!我决定跟着他,一直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