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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葬地
陈家麦

3

假期就这样匆匆结束了。

回到杭州已是晚上九点,我带来一坛李大篷送的土米酒和一篮干溪鱼,还有柳春燕送的一束云锦杜鹃。

我兴冲冲走进家门,阿秀正拿了内衣内裤进浴室。我把云锦杜鹃送给她,她接了往地上一放:“上哪度假,晒黑了,变得有点男人味了。”

阿秀穿了薄薄的真丝睡衣,我冲动起来,上去一抱,吻她。

“去去去,哪来的骚劲。”她一把将我推了,随手关上门,上了保险。我顿时像刚上场马上要参加百米短跑的赛手,突然被裁判叫停。

哗哗流水声,撩手声,搓揉声,我脑子里有了阿秀身子脱得光光的样子。我敲了敲门,阿秀问我干吗?我说我要进来。她问我是不是想上厕所?我说不。她说,那你想干吗?我像被鱼刺卡了喉咙。

一会儿,水声又让我站立不安,这次我的敲门有点大,阿秀粗了气问我干吗?我又加大了敲门声,阿秀开出一条门缝,传来带出热汽的半张脸:“你有病啊?”她正想关门,被我用力推了:“我好了,你信不?”阿秀拿了淋浴喷头朝我喷水:“给你降降温吧!”我被她驱逐了出来,大骂门里的她有了野汉。她答,有了怎样?我真想一脚踹破门,用力跺了跺地板:“我要离婚!”

我躺倒在自己卧室里,越想越气。在外人看来,我是名师,阿秀身材颀长,长发飘飘,我俩恋爱时,她跟我手弯手走向校门,遇到同事,都用羡慕的语气夸我俩是郎才女貌,天作地合。哪想到婚后不到一年,我俩的关系直转南下。

阿秀原在一家房产公司做销售,她买了一间商铺,转手就赚了三十万元,于是她辞了职,把钱合起来炒了两套房,又赚了,还成立了太太炒房团,一块刚打下桩还未立起楼的房产被她一伙人炒得热火朝天。阿秀买了一辆宝马车,成天在外,有时晚上也不回家。我俩之间碰面不多,难得碰上了说的话越来越少。我被评上了特级教师,喜滋滋把证书带回来给她看,给她随手扔到卫生间,我像守门员飞扑救球,磕得鼻青眼肿……

阿秀开了门出来,浴后的她像沾了露水的玫瑰。我奔出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她像落水的人拼命拍打着水,喊救命。我不顾了,想抱她进卧室,她叫着“强奸犯,强奸犯”,就用牙齿咬我,渐渐我有了痛,放下了她,见到了自己胳膊上涌出来的血,我体内的温度降了下来:“我强奸老婆,就算婚内强奸吧!”

“分床了,快两年了,噢,法律上叫分居。”

“没到分居期限,不算离婚!”我跟她吼叫。

“好吧,给你一次强奸吧!”她撩开睡衣,像具僵尸一样躺着。我体内的温度却找不回来了,我拼命去想跟柳春燕一起时的欢乐景象。我试着走进阿秀的门口,可有气无力,我颓了:“天哪,我又病了——”

“可怜哪,连强奸犯都不配。”阿秀套上睡衣,像戏台合了幕布。阿秀边穿外套边带坤包,说:“我走了,一会儿要跟信贷科长谈,晚上怕是回不来了。”

“我早看出来了,你跟他上过多少回床了,要不你的第一桶金从哪儿来?还不是你这个不要脸的拿自己的身体去换……”

“说完了没有,跟他有一腿又怎样,他可比你强多了,未遂的强奸犯,去死吧!”

4

我重回桐树坑,三年太短,恨不得千秋万代。柳春燕像上帝迎接悔罪的仆人,为我再次治病。

有人上了楼,敲了那头的门,是李大篷在问话,一会儿他走了。

我俩的动作又大了起来,直到耗尽力气。我从睡梦中听到敲门声,是我的寝室门。柳春燕回了话,说她在这里,有事明天说。李大蓬还在敲,柳春燕披了衣起来,骂了他。李大篷回道,你是上了这山就忘了那山。柳春燕说,我的身体我作主。两人的吵声大了,响了一记耳光声,李大篷气呼呼地走了。回到寝室,怪的是柳春燕脸上无巴掌印,她和了衣钻进毯子,我来脱她衣裳,她不肯,把背给我。我轻声问,李大篷没打你嘛!她咯吱吱笑了起来,他想打我,我递了脸去,结果巴掌落在他自个脸上,连他也犯酸了。我一把将她的外衣脱了:“他的酸怕是因我而起吧?”

“他是为我酸,我是为你酸,天哪,三人都酸啦——”柳春燕提了声说。

晌午,太阳光直射,墙缝里的一队蚂蚁在搬运饭粒。校里有十几位学生,边吃着铝蒸格里的饭,边夹咸菜。

李大篷精神萎顿,跟着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柳春燕悄声说,是黄杏花。这女人该不是她老公刚找到了一座金矿?身上裸露的关节差不多戴了金首饰,连脚脖子和腕上都是,像被金链子锁了。

黄杏花带了一份离婚协议书,请我俩作公证人调解人。

早些年,李大篷跟黄杏花进了城,留下李小橹给他阿爸带。李大篷本来只会修船之类的木工活,到县城一家工程队干粗工,就像鱼离开了水,赚的钱只够他一人糊口。不到半年,他阿爸病重了,李大篷回了村,办了他阿爸的丧事,重做打鱼人,打死他也不肯进城了。黄杏花一人走了,先做坐台,给包工头包了做二奶,生了儿子。那包工头本来有个女儿,一辈子都想有个香火传种,是黄杏花让他了了心愿,她变得子贵母荣了,那包工头就跟黄脸婆离了婚,给了一笔钱。黄杏花要想被扶正,得先跟李大篷作了断。

黄杏花下跪,给李大篷一把提起。黄杏花拿了面巾纸抹着不多的泪:“是我不好,开个价吧!”

李大篷说:“反正留不住你心,你说吧。”

“给你十万,算作损失费,我带来了,怕你一辈子都没见过。还有抚养费,每月300元,会寄给女儿。”

李大篷想拿脚踢她,却踢桌脚,他咧了嘴,抽着气。

“酸。”柳春燕跟李大篷轻语一声。

“解了气没有?你以为你跟柳老师的事我在城里不知道?”黄杏花朝柳春燕笑眯眯地。

柳春燕想开溜,给我扯了。李大篷大了声说:“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朝代换了,她现在有新人了。”

倒弄得我也只想钻进板壁缝一溜烟跑了,给柳春燕拽了衣袖,朝李大篷说:“有屁尽管放,好了又咋样?别犯酸。”

四人都有点尴尬,像串了案在法庭上互相翻供的同犯,又有点惺惺相惜,神色转暖。

“好吧,这钱白要白不要,为了小橹,这字我签了。”李大篷说:“这钱我一分也不要,全给小橹,当作抚贫款。”

三人同时叫好,相互看了看,想笑又没笑出声。柳春燕来了总结:“酸。”

散了出来,李大篷说,一起吃饭,我请客,一个都不能少。

痛痛快快喝着,四人像即将离别的战友。

第二天一早,黄杏花给女儿换了一身新衣裳,她要走了,我俩来送。

走向湖边,她亲了亲女儿,放了,又抱,满是泪水,这回面巾纸一路上掉着,说不尽的热乎话:“阿妈会常回家看看的,以后想法子把你接走,跟小弟弟住在一块,乖,听两位老师的话。”柳春燕朝我做鬼脸,一副酸得难受相,弄得我赶紧收了笑。

顺利地拆除了最后一道屏障,黄杏花脚步轻松,像踩在棉花场上。“你阿妈终于熬出头了,你干爹花心过,自从有了你小弟弟,你干爹到了晚上一步也不出门了,这回的钱是你干爹主动提的,说他对不起你阿爸。”

走到岸边,芦苇丛停了舢舨,李大篷蹲在那儿,抽着烟,烟进进出出,散开。十几只鸬鹚想上来,被他挥了竹杆赶下水,回到芦苇荡。

李大篷朝黄杏花做了个“请”的动作。

“你这人还算厚道,往后要是有啥难处,尽管找——”黄杏花对着隔了水的李大篷说,眼圈发潮。

“受了委屈就回来吧,没别的好东西有鱼。终归我做过你的老公,这一回我来送你一程吧!”李大篷牵手拉她上舢舨,让她坐在船头,他解开缆绳,一脚蹬开了岸边的石头,舢舨前移。他摇起橹,像送一位贵夫人回宫。他打了个唿哨,鸬鹚扑嗵嗵地跟来,一路水花激扬。

结婚前,阿秀怀过孩子,给堕了胎,她说租的是别人家的房子。结婚后,我俩有了自己房子,想要孩子,没来。

没有孩子,总觉过日子缺了点什么。结婚一年后,阿秀不是半夜三更回家,就是夜不归宿,天知道她在哪儿鬼混,可她说她闷得慌,就想赚钱。苦了我这男人,刚开始自行解决,时间久了,即使难得跟阿秀遇上了,非但解决不了,弄得我很沮丧,坏心情几日都赶不走。分床睡吧,阿秀提了,我认了。这一分床,从此没再合床。我还不到四十岁,想找到治病的办法,喝了酒有了胆量,走向按摩院。

一位名校里的名师,多少算是公众人物,居然干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又有什么办法呢,对于女人我却不能有所作为,可日子一长,这方面的念头又往上冒,每次走进这种地方,我环顾左右,像个小偷。

玉壶春休闲中心是我爱去的一个地方,那儿地段偏,除了按摩还兼营棋牌室,这样我从大门口进去的时候,别人会以为我是来打牌的,多少有点自我安慰。

领班小红坐在吧台凳,见了我站了起来,笑得肉高了起来,我担心她的假睫毛掉了。大概有点认得我了,小红倚了吧台用带了四川口音的普通话问我:“刚进了一批新鲜杨梅,要不要自个提?”

我忙摇手,意思是随便。快速进入包房,为的是减少曝光机会。这里每次消费130元,我私下简称为“130”。

已是半夜,这时段生意特好,像赶夜潮,房间差不多满了。我拣了一间稍靠角的336房。进来的女人问我:“可以吗?大哥,哎呀,大哥,喝了酒嘛,没事吧,大哥?”

“是东北妹子吧?”

她长得高大。我对小巧玲珑的云贵川女人有好感,可我从不退台,怕伤人心,哪怕是丑女。

她排号198,一上来先捏我的脚,假正经的。我让她往三角区推,推着推着,我有了一点冲动,一只手往她身上探,被她摁住了,说她不喜欢这样,手动多了,以后会没感觉。她让我进去,带上安全帽。我说,我怕戴帽,那种感觉就像穿着大衣在游泳。

“大哥,我从来是接带帽的,你这不为难我?大哥,你没病吧?”

我像给击了下闷棍。最早,我选推油来解决出路,手的刺激让我的罪行多少有所减轻,但这种办法反让我的感觉变得迟钝。到这地方,我本来有过内心搏斗,而刚才这位东北妹说我有病,分明是拿刀子捅我心窝窝,算了,当作无心快语吧,今晚偏要把她干掉。

我就像大热天带了帽子走进东北妹的家门口,浑身是汗,刚进院子,就进不去了,腿脚哆嗦,身子骨滑脱下来,像中了暑。我说,刚才喝多了酒有点迷糊了,就闭上眼睛,用手摸起她家的两件大家具,拼命回想新打出的家具,木料的清香,转角的丰隆,鲜亮的色泽……有了点滴的感觉,双脚来了点力气,就想一脚迈进大门。东北妹叫了:“大哥啊,找错门了,你走了后门了,还能再进一次大门,从第三次起,每次得加入门费,大哥。”

我问,多进一次多少钱?她说,大哥啊,每进一次不成就算一次。

我进了五次,每次都自个退了出来,再也进不了了。她提上裤子:“大哥啊,不是我不让进,咱是敞开大门让你进啊,可你……给钱吧,大哥,你有病。”

我问,给多少?她说,一共进了五次,前两次算免费,后三次每次一百,大哥。

我让她给打折,这种入门费实在是高,算两百吧,小妹。她不肯,我不给。僵持了一会儿,她急急走了。我以为她顶多叫上领班跟我磨磨嘴皮,没想到进来两个壮小伙,上来就给我一顿拳脚,说我想赖账,没门。我哪有争辩的机会,干脆给他们捣成肉酱算了,反正我病重了。

似乎停了冰雹,风和日丽了。我睁开眼,眼四周一片血红,现出一顶大檐帽,亮了亮证,说他姓杨:“我好像认得你,在电视上也见过你,你是老师吧?有次家长会,是你,陈…陈老师。”

天哪,折了点钱无所谓,最怕被人在这种地方认出,就央他千万别说出来。杨警官点点头,回头跟门口的领班训话:“你们要合法经营,否则我封了你店,带198来。”

于是,领班带出198,杨警官啪地给了她左右一巴掌,揪了她脑袋往墙上撞,那领班忙说东北妹刚出来混,不懂事,两人跟我“大哥大哥,对不起!”

我让杨警官手下留情,他盯了我,像看耍猴子一样。东北妹忙转向我:“多谢大哥恩情!”领班还在为她求情。

我掏出皮夹要付账,领班不接,我还是给了一百三十元。

杨警官陪我出来,让我消消气,我请他宵夜,他说谢了,在执行公务,还让我少喝点,都是喝了酒惹的麻烦。我脸上有了光,他似乎很善解人意,走到成排的柳树下,他要用警车送我,我谢了,招手拦的士。

“陈老师,我儿子在你班上,你是名教师,多多栽培,我没别的想法了,只想把孩子好好培养……”杨警官替我开了车门,用手遮了车门顶,生怕我被磕了,像侍卫替元首服务,还让司机多关照,说客人喝多了。

5

吃过午饭,湖面上乌云翻滚,响起一道道电光,云层迸裂。

李大篷要出去捕鱼,女儿劝不住,回来跟我俩说,阿爸满嘴酒气,广播里说下午有雷阵雨。我俩都很急,追到湖边,不见了他。柳春燕说,他犯上了酸劲,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我似乎明白了她说的意思。

李大篷还是没回来,我们三人等到大半夜,李小橹跑到岸边,望着白茫茫湖面,哭喊着阿爸。

第二天早上,湖边漂来一条舢舨,没见李大篷,只见剩下的四只鸬鹚耷拉着羽毛,仰天吱嘎嘎地叫。

李大篷再也没回来,沉入湖底了,三位乡亲驾了船用拖网四处捞,死不见尸。

水边站了一队村民,为他举行招魂仪式。宰了三只雄鸡,洒了血,烧纸钱,道姑敲着磐为他叫魂。黄杏花也来了,抱了哭叫着阿爸的李小橹。黄杏花拿异样的眼光看我和柳春燕。柳春燕拿着三柱香双手合一双腿长跪不起,水沿着裤口爬了上来。

我也感到自己罪孽深重。我重回桐树坑,柳春燕不让李大篷碰她了,说做好朋友。气走了李大篷,成天打鱼,回来喝醉了酒倒头便睡。他没伤柳春燕一根毫毛,我想说不定哪天他会把我扔到湖里去喂鱼,没想到他却自寻了不归路,如今连尸体都怕给鱼吃光了。

给李大篷招了魂,柳春燕说她头快要爆了,连接几天不进粒米,似乎李大篷的死跟她有关。每天的课虽由我顶着,可我担心她会很快死去。我的三年支教期快满,没想到出了这等事。再说,李大篷的死因谁也搞不清。

柳春燕瘦骨如柴,气若游丝,我捧来一只西瓜,用嘴嚼了,一口一口往她嘴中送,她想拿舌头来阻,被我顶开了。我求求她,为了我别这样好吧,亲爱的,是你治了我病救了我命,是我的到来害了李大哥。她涌出一滴热泪。

柳春燕气色好多了,肯进食了,上课了。

阿秀来了一封急信,要跟我办离婚。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背了包,走到村小。他跟柳春燕说,乡里知道了,我是退休老师,没了老伴,是我愿意来的。

天渐转凉,湖边芦苇枯黄,空中一行白鹭朝东飞去,呦呦地叫。

夜里,我俩没睡,两人不断滋生力气。窗外渐渐有了亮光。

我得走了。柳春燕让我放心去吧,想到了就来。

一上车我就睡着了,身体像给掏空了。醒来后,发现车子进入市区,好多路我快认不得了,到处是高速公路,车流滚滚。

到了家,阿秀没在,我洗了澡,沉沉地睡着了。响起开门声,天已发白,阿秀手掩了呵欠。

她长胖了,看我时像看天外来客:“这么结实,参加了劳动改造吧,那边的生活很过瘾吧,三年了连封信都没有。”

“我…我我……”我跃床而起,一把将阿秀抱了,抱得她喘不过气,捶我咬我我也不松手。我把她身上的衣衫像笋壳一样剥开,她还没来得及喊“强奸犯……”我就进入了她体内。

我的力气持续着,热烘烘的,阿秀阻挡的手慢慢放开,拉近了我。我俩就像回来了热火朝天的年代。

洗了澡,阿秀出来:“刚开始你弄痛了我,强奸犯,别得意,这是最后的晚餐了。”

我说:“吃上一餐算一餐,哪管下一餐。”

“下一餐没了。真奇怪,那穷地方还能治病?”

我让她睡在一起吧,她态度不是很坚决。

晚上,阿秀不外出了。同党打她手机,她推说有事,朝我看了看。接完手机,阿秀板了脸说:“你别太得意,这是离婚前给你的一道甜点心。”

一个月后,我俩去往民政局的路上。

“还要不要离婚?”我问。

“离了吧,说不定哪天你的老毛病又犯了。”阿秀从枣红色的宝马车下来,与我肩并肩走进民政局大院,来到靠近假山的一棵柳树下,阿秀突地身子往树干迎了上去,双手想抱住树,身子却整个儿软了下来,被我一把抱了。阿秀说,我头很晕。

我叫了车,去医院。女医生出来跟我说:“你太太有喜了,孩子快有四十天了。”

阿秀笑了:“我有啦,千年铁树开了花。”她朝我靠了来轻声说:“真奇怪,那个穷地方还真能治好你的病!”

“我要当老爸啦!”我喊。

“小点声,小宝宝很娇嫩呢!”阿秀回过头。

我扶着她走出医院大门,阳光很暖和。我叫上出租车,像卫士保护首长一样用手挡了车门顶。

窗外,一棵棵柳树在移动。司机问:“往哪走?”

“民政局。”我脱口而出。

“不,回家。”阿秀手捧着小腹:“你说呢,小宝宝。”

杭州下起了雪,雪不大,我一家人特开心,这年头雪变得比银子还要珍贵。

一家人上川大妈火锅馆。一长排落地窗,里面热汽腾腾,玻璃像淌着汗。外面,朝晖路上雪花纷扬。

吃完火锅,还是阿秀开车,从车镜上看到喜羊看窗外雪花。

“从前哪,有位白雪公主……”阿秀给喜羊讲故事。

回到家,喜羊从她的小房间与阳台之间进进出出,一会儿她鼓了起嘴,不再出来了。雪停了。阿秀跟她说,有年,下起了鹅毛大雪,城里的一间间房子像被白白的雪埋了,有一对男女咯吱吱地踩着雪,来到小酒馆,喝着放了姜片和红糖的温黄酒。男的跟女的说,咱俩结婚吧。可女的说,没房子呀!男的说,房子都让雪藏了,咱俩就在雪地里搭间小木屋吧——

喜羊拍了小手:“我知道了,那男的是爸爸,女的是妈妈。”

母女俩在说话,嘴里呵出热乎乎的气。

此时,我想起了柳春燕的遗书:我浑身像一盆炭火,好想将自己潜入深深的湖水里,这一天终于来了,我跟大篷会住在静静的水国里……当我最后犯次酸吧……

一早,阿秀开着宝马车,我的三口之家赶往桐树坑。

湖边,停了一条舢舨,坐了小女孩,她朝我们喊:“过湖吗——”

李小橹长高了,后脑梳了马尾巴,扎了一条绸布,像花蝴蝶。

(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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