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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龙的枪
卢江良
过了几天，赵大米又上城去了，据说上次托的人捎话来，好像城里有活了，叫他先上去看一下。同一天傍晚，赵小麦所在学校有事，提前给学生放了学。
赵小麦兴高采烈地回到家，家里的台门和大门敞开着，但二楼父母房间里有人说话。他以为是赵大米回来了，可细听声音又不像是他的，就脱掉鞋光着袜子走上去，耳朵贴在父母房间门上听起来——
冯翠英在与一个人说话，口气很肯定：“你肯定能行的。”
一个男的声音说：“真的不行了。厂着火后，我一直没行过。”
冯翠英说：“要不再试一下，我想你一定能行的。”
男的反问道：“都这么长时间不行了，今天还怎么会行？”
冯翠英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你是村主任了呀。”
男的说：“难道村主任了就行了？”
冯翠英说：“那是当然。你现在是村主任了，按以前的叫法就是‘村长’。‘村长，村长，一村之长。’如果你的都不行了，村里哪个男的还行呀。”
男的被冯翠英说得笑起来，显然是给说动心了，便信心十足地说：“那好，我听翠英宝贝的，再试一下。”
赵小麦听到房内一时间没动静了。以往，赵小麦被冯翠英告诫过，听到大人们在房内说话，小孩子不要随便进去。他听了一会儿，不知道冯翠英和赵子龙在说啥，此刻又没什么声音了，顿时感到索然无味，正准备离去，突听冯翠英惊喜地喊起来：“子龙，你真的行了！”
赵小麦被冯翠英这么一喊，停住了正要挪动的脚，重新将耳朵贴上去。这时，里面传出一阵男人喘气夹杂着床摇动的声音。冯翠英不断地呻吟着，终于再也遏制不住，兴奋地高声喊叫：“子龙，你的‘枪’更厉害了，比以前厉害一百倍，厉害一千倍，厉害一万倍！”
赵小麦一听到枪，精神一下子提起来，他想：以前秋果叔叔说子龙叔叔的枪坏了，现在妈妈说子龙叔叔的枪更厉害了，是不是子龙叔叔的枪已经修好了？妈妈此刻正在玩他的枪？于是，推了一下门。发现门被锁死了，便用力拍起来。
里面顿时死寂一片。良久，冯翠英试探地问：“谁呀？”声音小心翼翼的，怕弄懂什么似的。
赵小麦答：“妈妈，是我。”
冯翠英火了，在里面骂：“你死进来干嘛？”
赵小麦说：“我要子龙叔叔的那杆枪。”
冯翠英一下给噎住了。这时，有声音提示了她一下，她好像反应了过来，颇不耐烦地说：“怎么枪不枪的？你问我要干嘛？你自己问子龙叔叔要去！”
赵小麦还想说，冯翠英厉声吓唬道：“你还呆着干嘛？还不快去做作业！再不去，我等一下出来打死你！”
赵小麦怕了，乖乖地下楼去。
第二天，赵小麦碰上了赵子龙，他拦住他说：“子龙叔叔，你的枪给我好不好？”
赵子龙看了他一眼，说：“大人的枪，小孩子拿去干啥？”
赵小麦说：“大伟欺负我，我要用枪打死他。”
赵子龙就说：“小孩子不准打架，要团结友爱。”
赵小麦还在索要，赵子龙嘴里敷衍着，绕过身去兀自走了，把赵小麦抛在了原地。
当天夜里，赵大米回来了。他回到家的时候，冯翠英又到邻居家串门去了，赵小麦一个人在房间里看电视。赵大米就在楼下喊：“小麦下来，小麦下来，看爸给你买来了什么？”
赵小麦应声走下来，赵大米从袋里取出一杆枪来。赵小麦瞥它了一眼，没表露出多少高兴劲。
赵大米见状，惊讶地问：“怎么？不喜欢？”
赵小麦懒懒地说：“又不是真的。”
“真的怎么成呀。”赵大米说，“真的怎么能买呀？”
赵小麦就不服气地说：“怎么不能买呀，子龙叔叔就有一杆呢！”
“怎么？”赵大米吓了一跳，“子龙叔叔拿着枪来找过我？”
赵小麦说，他不知道是不是找他，反正听到妈跟他在房里，说他的那杆枪呢。
赵大米的脸刷地白了，他赶紧转身将大门关严，然后回过头问赵小麦：“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有没有说要用枪打爸？”
赵小麦就将房门外听到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话还没全部讲完，赵大米就暴跳起来，不断地在屋里转圈，终于看到屋角的一把柴刀，猛地蹲下身操起来，速度快得让人眼花。
赵小麦不知赵大米怎么了，目瞪口呆地盯视着他。
但赵大米终于没干什么，他操起柴刀去开大门，可开到一半头上停住了，继而又重重地将它合上。接下去，他就将柴刀仍在一边，双手抱紧头蹲下了身。
赵小麦见他停下来了，稍稍摆脱了些惊慌，不失胆怯地问：“爸爸，你咋了？”
赵大米没回答赵小麦的话，只是不断地喃喃自语：“那狗日的有枪呢！还当了村主任呢！那狗日的现在有枪有权了，就无作非为了！”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叫赵小麦看着都难受。
第二天，赵大米又出门了。临出门时，他避开冯翠英，对赵小麦说：“爸城里找到活了，今天就上城去，今后你看到有人欺负妈，就拿那把柴刀砍。”说着，向赵小麦指了指屋角的那把柴刀。
赵小麦不解地问：“谁会欺负妈呀？”
赵大米说：“欺负妈的人很多，像昨天赵子龙那样的，就是在欺负你妈。”
赵小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俄而，担心地说：“可子龙叔叔有枪呢，柴刀怎么打得过枪呀。”
赵大米就哄他道：“爸下次就给你买枪，没有枪之前你先用柴刀。”
赵大米走的那天，赵小麦晚上放学回家，又被赵大伟他们拦住了。赵小麦本来跟赵大伟一伙的，可后来被他们排挤了出来。听赵大伟有一次说，他妈讨厌他妈呢。至于赵大伟妈干嘛讨厌他妈，赵麦子搞不太清楚。
赵大伟挑衅地问：“癞子，你的枪呢？你怎么还没枪呀！”
赵小麦因他喊自己癞子，便怒视着他不说话。
赵大伟就走上前来。赵小麦知道他来的目的，身子一个劲地往后退。可是，很快被其他人挡住了。赵大伟趁机伸出了手。
赵小麦拼命挣扎，但一点效果也没有，还是让赵大伟摸到了头。为了惩罚赵小麦的抗拒，赵大伟摸过后还狠敲了几下，使赵小麦的头皮痛得发麻。
赵小麦忍无可忍了，咆哮起来：“大头，你这个狗生的，我爸说下次回来给我买枪，到时候我就用枪打死你！”
赵大伟哈哈大笑着，挺起了瘦小的胸脯说：“打呀，打呀，打这里，打这里。”末了，佯装中弹的样子，嘴里不断地嚷：“枪打了真痛呀，我这下完蛋了，给癞子打死了。”
其他的人“轰”地一声笑开了。
赵小麦突出重围之后，心头充满了屈辱。他更迫切地想得到一杆枪，一来报复赵大伟的伤害，二来保护妈妈不被欺负。他想，我可不能等爸爸回来了，我得现在就有一杆枪。想着，朝赵子龙家走去……
赵小麦来到赵子龙台门前时，恰巧碰到赵子龙娘去河边淘米，她见了赵小麦，开口便说：“子龙叔叔不在家，跟子龙婶婶去畈里了。”
赵小麦“哦”了一声，站在台门的一边。等赵子龙娘走远了，便轻手轻脚地进去。
赵子龙家里果真没人！赵小麦一阵窃喜。他在屋里慌乱地找起来，心“嘣嘣嘣”地跳个不停，仿佛要从胸口蹦出来。
赵小麦从楼下找到楼上，终于在二楼一间卧室里，找到了一杆崭新的猎枪。这杆枪造型精巧、乌黑锃亮，跟自己的一杆玩具枪很像，让赵小麦有似曾相识之感。只是这杆枪比玩具枪重得多，拿在手上沉甸甸的。
但此刻，赵小麦顾不得多想了，提了那杆枪就往楼下走，他得趁赵子龙娘回来前离开。可是很不巧，他走下楼时，门口有了声音，他断定是赵子龙娘回来了。
于是，赵小麦迅速返身上楼，躲在了二楼的楼道里。谢天谢地，赵子龙娘没上楼，而是打开了后门。赵小麦一听到开门声，就从楼道的窗户往下望，见赵子龙娘出了后门，便飞奔下楼，一溜烟出了赵子龙家。
赵小麦从赵子龙家出来，提着那杆枪在村里穿梭，他在到处寻找赵大伟。村里人见了，没一个人在意的，以为赵小麦拿的是玩具枪。他们都知道这孩子最喜欢玩枪了。
可让赵小麦失望的是，他在村里转悠了半天，没能找到赵大伟的身影，就是跟着他的那伙人，他也一个没见着。赵小麦转悠累了，想等明天打也不迟，就提着枪回家来。
赵小麦一跨进台门，冯翠英看到他提着枪，以为是赵大米给新买的，撇了一下嘴不屑地说：“总给他买这种破玩意。”随后，厉声警告道：“你别整天拿着枪到处玩，要是期终考不及格，小心我不打死你！”
赵小麦懒得理会冯翠英，一声不响地上楼回房去了。进了房间，他重新端详手里的那杆枪，发现跟自己的一杆玩具枪，无论造型还是设置都一样。他就熟练地打开了弹膛，只见里面装好了子弹。
当天晚上，赵小麦是枕着枪睡的。
过了半夜，万籁俱寂。赵小麦一觉睡醒过来，听到父母房里隐隐有说话声，禁不住暗想：爸爸早上去城里了，睡觉前没见他回来，是不是有人在欺负妈了？
这样猜想着，赵小麦悄悄爬起身，准备去楼下拿柴刀。
可赵小麦还没摸到门口，忍不住暗自发笑了，想自己真是笨蛋呀，现在都有枪了，还去拿柴刀干嘛呢？难道柴刀有枪厉害？这么一想，回转身来，提起那杆枪，踮着脚尖，朝父母房间摸去……
父母房间的门没关严，留着一条挺宽的缝。房里开着顶灯，光从门缝泻出，照得门外白化化一片。赵小麦就提着枪，站到了光瀑里。
赵小麦一眼望进去，只见在父母的床上，赵子龙正压着冯翠英，光着屁股在拼命耸动。而被压着的冯翠英，双目紧闭，脸扭曲得错了位，嘴里不断地呻吟着，显露出痛苦无比的状态。
赵小麦不由得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地想：你敢欺负我妈，看我不一枪打死你！想着，提起了枪，对准了那扇光屁股。
可光屁股浑然不觉，只是抖得更欢了。赵小麦就毅然扣动了板机……
赵小麦的这一枪，无碍赵子龙的性命，只在他的屁股上穿了个洞。但这一枪，打爆了他跟冯翠英的丑事。事发翌日，赵子龙的那杆枪就给镇派出所没收了，他的村主任职务也很快被村民们罢免。
此后，赵小麦难得碰见赵子龙了。好不容易见到，也是在赵子龙家的台门内。每次看到，总见他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撑着腰，走路一拐一拐的，脸色灰暗，头发像乱草，整个人颓废得可怕。
又过了半个多月，有天赵小麦放学回家，刚到村口，听见赵秋果家门口人声鼎沸，走近了看，了解了个大概：赵秋果与赵子龙妻子睡觉，让赵子龙给抓住了。
但赵小麦未见赵秋果有多少恐慌，他鼻孔着不时地哼着气，面无惧色地嚷嚷：“睡了你老婆又咋了？只准你睡人家的，不准我睡你的？你以为还是当村主任的时候呀！”
赵子龙妻子也同样理直气壮：“我跟秋果睡了，你能把我怎么着？你的那杆‘枪’不行了，难道我陪你受一辈子活寡？我可不想当贞妇圣女。”
赵子龙被他们轮回夹攻，蹩在墙角一声不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围观的人对着他指指点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但没一个人站出来护他，更多的只是奚落和嘲笑。
赵小麦混在人群里，听着赵子龙妻子的话，不禁感到了一头雾水：子龙叔叔的枪都给没收了，她怎么还说行不行的？是不是又给还回来了？
但现在的赵小麦已经不需要枪了。自从枪击事件发生后，立马就在村里传开了。从那天起，赵大伟一伙再也不敢欺负他，相反见了他一律远绕着走，那架势唯恐赵小麦会突然变出一杆枪来。
（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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