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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蓝天亦是草原
刘耀儒(苗族)

我疯了似的将镜子一摔,一抖身子将背篓上背的一捆柴“哗”地抖掉在地上,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得天昏地暗。我娘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了,当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忙放下背着的柴来劝我。她说是她不对,不该说这样的话,我不听;她伸手拖我起来,我死赖在地上不动,她伸手给我抹眼泪,我就掀打她的手。我只顾在地上打着滚哭,我娘见劝我不住,急了,最后也禁不住坐在我身边放声哭了起来,比我还哭得伤心。见我娘这样,我就慢慢止住哭声,但我娘反而哭得更厉害了,我吓住了,于是我又反过来劝我娘。我娘见我劝她,就势一把将我拉进怀里搂着,边哭边说:金兰哎,娘晓得你心里苦呢……是爹娘没本事啊,吃没得好的吃,穿没得好的穿,小小年纪就跟着爹娘吃苦受累呢……真是碰鬼呢,书读得好好的却让你不读了……你跟人家比什么,人家的爹在当官呢。我自己的女儿比不比人家强我心里难道不清楚?做工就做工,哪里不养活人?于是我又忍不住哭了。

从此,我就暗暗下决心要离开我们那地方。我娘劝我别跟人家比,我就偏要与她们比。终于有一天,我给我爹我娘留了一张纸条,带着换洗衣服悄悄地去了县城。起初我到一家饭馆给别人洗碗,每天一块五毛钱的工资。干这项工作只不过是权宜之计,我的愿望根本不是来给别人洗碗的。我一边干着这项工作,一边留心着其它信息。终于有一天我看到一则消息,县劳动局举办缝纫学习班。我心里好激动呀!那时候缝纫很吃香,而这种职业又很适合女孩子,如果我学会了这门技术,将来在镇上或县城开一个门面,不是又赚钱又体面吗!比秀凤和芝香那一个月三、四十块钱的工资强多了吗?我毫不犹豫地到饭馆结了帐,刚好一个月,我领了四十五块钱。我急忙去缝纫班报了名。学习时间是一个月,学费三十元,我缴了学费还剩一十五元钱,我想,节俭一点,伙食也够了。

我这人虚心好学,而且也确实比较聪明。一个月下来,还真学会了很多东西。就在学习结束的前一天晚上,我突然萌生出一个念头:既然我都这样想学缝纫,那乡下的许多女孩也肯定有这种想法,只不过她们想学无门呢,我何不先拿着结业证和裁剪书去乡下上门教徒弟呢?!对,这是一个很好的办法。我为自己的这一想法兴奋得彻夜未眠。学习班一结束,我就带着自己的行李乘车去了一个比较边远的乡里。我那时胆子真大,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敢只身一人去一个举目无亲的地方。但运气不错,一切都很顺利,在一个村子里一下就招了十二个学员。那时谈对象讲究缝纫机,大凡定了亲的女孩子都有缝纫机。但她们并不会缝纫技术。我的到来真是给她们雪中送炭。而且,那时候不仅某个学缝纫的女孩感到自豪,就连他们的家人也感到这是很体面的事。尤其是女孩的男朋友更乐意出钱。对我来讲真是一个大好时机呢。我的培训时间是一个月,收费二十元,并由学员共同负责我的伙食,她们都很乐意。我就更高兴了,带徒弟能创收,而且又可以利用这段时间自学。教徒弟的场地,就选在某一个学徒的堂屋,而对这个学徒我则免费,因此,彼此都感到实惠。当时只有本村的学徒,慢慢地,邻村许多女孩也赶来学了,只三个月,我招了六十多个学徒,挣了一仟多块钱。一仟多块钱,在那时候,对于一个农村的十六七岁的女孩来说,确实不少了。

离家半年多了,我一直没与家里通信。我爹我娘也弄不清我的处境。离家的时候曾想不混个人模狗样我是不回去的。那时第一次出门闯事业,也不知会怎么样,三年五年有可能,十年八年也说不定。反正不到自认为能回家时是不会回去的。没想竟是如此顺利。人不如意的时候,会常常对那个带给自己不幸的地方和那地方上的人耿耿于怀,而一旦自己过得顺畅些了,人的心胸也变得宽广了,不斤斤计较了。反而会对过去耿耿于怀的一切产生一种思念和怀想。我就是这样,因此,我决定立即回家一趟。

我没有忘记我六岁那年我爹背着我去上学的路上问过我的话。我给我爹买了一瓶好酒,给我娘买了一双解放鞋,给我妹妹买了一块手绢,给我弟弟买了几本故事书。由两个徒弟陪着“衣锦还乡”。

来到我们镇上,我又买了一辆自行车,买了一张双人沙发。虽然我那时不会骑自行车,但别人家有,我就是要买,不会骑,即使暂时放在家里摆样也行。我生来就是这好强的脾气,改不了,也不想改。那时正是农历七月,刚插完晚稻,我知道家里的肥料肯定不足,于是我又买80斤一袋的尿素。那时尿素很贵,一般人是买不起的。但我却买了80斤一袋,同时还买了农药,然后顺便搭上了我们村的那台拖拉机回村。

在村中心的那块晒谷坪里,我让一些人帮忙将东西卸下来,让两个徒弟守着,我用手拿着那个小黑皮包的提带将小包反搭在背上,然后不慌不忙地回家喊我爹我娘我妹我弟来搬东西。待我一家人回到晒谷坪时,晒谷坪里已围满了村子里的人,他们已从我那两个徒弟的口中知晓了我的底细。于是他们的目光充满着敬佩与羡慕。我的虚荣心第一次得到了莫大的满足。秀凤呢芝香呢?我在人群中搜索着她俩的踪影。我终于在人群中发现了她俩。我朝她俩友好地点点头,抿嘴笑笑。其实在心里却充满了对她俩的鄙夷。我在心里说:你们每月不过三、四十元钱,而我呢比你们强多了。而且我的钱是凭我自己的本事挣来的,你们呢?我心里弥漫着一种将她们击败的快感与自豪,那一天我快乐极了。晚上,我与两个徒弟睡一床,不知为什么,我竟又情不自禁地流了一场泪。

后来的几年里我就一直走村串乡的教徒弟,起初还不错,但越来就越不行了。主要是当师傅的越来越多;而想学的人却越来越少了。事实上,那时学缝纫也没什么经济价值了……            三十岁以前的故事

这段时间应界定为恋爱、婚姻、事业三类。恋爱的故事就免了吧。大凡人的恋爱其实都大致差不多。而且这么大年纪了,爱呀爱的也好像说不出口,怪不好意思的。

“恋爱就不用说了吧。你们做人的谈恋爱,让我们做羊的听起来都感到肉麻,浑身起鸡皮疙瘩。”公羊显出一种嘲讽地口气接着说,“说白了,你们男的对女的说‘我爱你’其实就像公羊对着母羊‘咩咩’叫的那两声一样。”

母羊说:“你们女的对男的说‘我爱你’就像母羊对着公羊‘咩咩咩’地叫一样,只不过比公羊多了几声‘咩’而已。”

女主人听了两只羊的话,禁不住无声地笑了一下。

那就讲我的婚姻吧。我是二十三岁那年结婚的。你猜我的男人是做什么的?是一个村的村长。村长在当地还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作为一个农村女孩能嫁一个村长也算荣耀了,何况他家里又比较富有。而且他也觉得我是当地一个很不错的女孩,不仅长得好,而且又是高中生,还是一个教过缝纫徒弟的师傅,所以婚礼办得很隆重。电视、洗衣机什么的几乎一应俱全。迎亲的那天四台卡车,一台小车,百多人上路。在当地引起不小的轰动,往后哪个结婚都以我做楷模,尽管那几年里他们很难有谁超过或赶上我的。但都会把我的婚事当作美谈。

刚结婚的头一年,我男人也确实待我好。当时他刚当村长,尽管村里事多,但他总是尽量早回来帮着我做事。不管我是正在家里做事还是在山里做事,他见到我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在我的腮帮上亲一口,然后用手在我的两只挺硕的乳房上摸一摸、搡一搡、捏一捏。这时我就故意装着害羞的样子,嗔怪地瞪他一眼,躲避他。这一来就更激发了他的兴趣,我越躲他就越要摸,越要搡,越要捏。其实,他这样做我高兴呢,女人嘛,谁不想自己的男人亲,摸和捏呢。我男人身体真棒,刚结婚那几年,他每晚都少不了要跟我做一次爱,之前,我故意装着不那么想的样子,推辞着,说昨晚上才做,今晚又要做,今晚歇一晚,明晚再做吧。他才不肯呢,伸手在我的敏感处乱摸乱擦。我就故意用手捂住,装出撒娇的样子说:“不,就不。”有时还“嗯哼嗯哼”地哼,就不。那“嗯哼”的声音你们可能也听到过,就是平常所见到的女人在男人面前身子几扭并哼出来的那种声音。其实我比他想得还厉害些,女人在这方面都比男人厉害。“二十更更,三十夜夜”其实是针对女人说的。有些男人不懂女人的心,女人略作推辞他就真以为女人不愿了,就此住了手。果真这样,女人就会不喜欢你,即使原来喜欢你,有了这样一次,就会再也不喜欢你了。女人其实就喜欢男人用强。公羊禁不住摇摇头笑了,说:“你们女的就是贱!”“男的才贱呢!”母羊听了公羊的话,气愤地反驳道。女主人说,怎么说呢,要说贱吧,其实在这方面男的女的都贱。想想,结婚真好。有男人亲,有男人爱,有男人疼,晚上还可以痛痛快快地做爱,完事了男人连“卫生”也愿意给你打扫。但我从不要他给我弄,自己的卫生自己弄,我不要他弄,我也从不给他弄。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真幸福,嫁了个当“官”的。想想六岁那年我第一次去学校读书,就被当官的儿子欺辱,被当官的老婆毒打,从此,在我幼小的心灵中觉得“官”是威严的,是神圣不可冒犯的。但我从来又希望官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但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我也一时无法说清。而现在我竟成了当官的老婆。而我男人虽然是“官”,但他却是一个好人,他疼老婆,爱自己的家,而且肯做,也从不打牌赌博。我为自己能拥有这样一个男人而自豪。

那时我妹妹经常去我家帮我做这做那。想起小时候我俩曾开过的玩笑,我就逗我妹妹说:没料到我现在真找了个村长丈夫,不知你将来能不能实现?我妹妹听了就一股劲地笑,对我说:姐姐你放心,我肯定也会找一位村长。于是我们都笑,然而好景不长,他就变了。他不仅开始抽烟喝酒,而且麻将、纸牌、转铜钱什么的都学会了,经常晚上不归家。按理这也很正常,如今哪个地方不打牌?尤其是村干部,小事杂事多,事完了不打打牌干什么去?而且乡干部下村来,工作完了,吃完饭在乡下又没其它文娱活动,也只好打打牌打发日子了。可我这人脾气就是犟,我曾经对他说过不准他打牌,而他也曾发过誓,他不会打牌的。我这人

凡事就喜欢认真。知道他打牌了,我就找,找到了当然避免不了要吵,有时甚至要打。因此他们一起的村干部都取笑他。尤其是村支书有次板着脸竟当面骂我“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堂客”!因为那次我找到我男人时,气不过将麻将一古脑扔了。那次回来他将我作死地揍了一顿,我也是个打死不求饶的人,但我一个女人哪打得赢他?被他打得浑身青紫。

有些女人只要有了点事就喜欢跑娘家,但我不。尽管被他打了,我仍要管他。因为他是我男人呢。因此往后的打闹就成了家常便饭。第二年冬天我生下儿子。我想有了儿子夫妻关系会好起来。但我想错了。他仍不帮家里做任何事,总是以村里有事为由偷懒或在外面打牌。月子里连鸡也是我自己杀,孩子的尿布也是我自己洗,以致落下了现在的风湿病。唉,村子里的其他男人爱儿子爱得要命,可他就不,三年的时间,他没有和自己的儿子睡过一晚,我真猜不透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他一年只有一两仟块的工资,而且打牌经常输,因此家里欠了不少债,有时连买农药化肥也是赊账。我多次劝他别做这村干部了,不仅没多少工资,而且常常为计划生育、催缴任务得罪人,干脆出去打工。村子里许多人出去打工都发了财。但他就是不听。我知道他舍不得村长这个“官”。

他再打牌深夜回来时,任他怎样敲门我就是不开,他就爬楼或爬窗进来。他常常是凌晨三、四点钟才回来。最不能容忍的是他每次要做一次爱才罢休。我不愿意,他就胡搅蛮缠,讲好话,哄我。有时甚至用强。他说他越睡的晚就越失眠,只要做一次爱就马上睡着了。有什么办法呢,后来,我懒得和他讲,他要做就让他做,做完了也就真的睡死了。我反而会自在些。

我白天要做工。挖地、插秧、治虫全是我一人去做。虽累得精疲力竭,回家后还要做家务哄小孩。好不容易睡着了,正睡得香时,被他这样一折腾,还能睡什么觉?而第二天孩子一早又醒了,只好起床给他穿洗,吃了饭又要去做事,而他却躺在被窝里睡大觉,不到十一、二点是不起床的,起了床吃了饭说村里有事又出门了。唉,真的没办法。但这些我都忍了。“好女只嫁一夫”的观念早已在心里根深蒂固,而且深入骨髓里去了。看来我这人是忍、铤的命了。

但是我毕竟没能忍下去。事过许多年,我一想起他那晚的行为我就反胃,忍不住要呕吐。那晚他不知在哪喝了酒,大概也是凌晨三、四点钟了。他回来了。我知道他的个性,肯定又要做爱。与已往不同的是,这次他执意要亮着灯,我坚持了几次不听,也就算了。以往做这事的时候我都关灯。这已成了习惯。但这次也就由他。你猜他这次怎么弄?他伸着舌头在我那地方舔!这是人做的事么?我大怒,挥手就扇了他一巴掌,我瞪着眼骂他,你发癫了是啵?他竟掉转身子将他那东西往我嘴里插!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学的,简直不是人!

“真的不是人!”公羊显然也愤怒了,“人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母羊说:“若是我遇到了这种事也肯定容忍不了。”说完,朝公羊瞪了一眼。

女主人说,“何止是这样,更令人不能接受的还在后头呢?”

“什么样的事?”公羊和母羊异口同声地急切地问。

女主人沉吟一会,叹口气,嗫嚅着说:“还是别说了。家丑不可外扬。”

“什么家丑不家丑的,他都做得出,你说说又有什么关系呢!”公羊说。

“说吧说吧”。母羊催道。

女主人说,他强奸了我妹妹,这时女主人的眼里竟噙满了泪花。不是强奸,是通奸。我真不知道我妹妹是怎样想的,我是她的亲姐姐呢!多少年来我一直是那样地疼她爱她。她竟然与那畜牲做出那种事来!我再也不能忍下去了,什么好女嫁一夫?我不是好女可以,我惟一的想法就是离婚。我都忍了好多年了,这次说什么我也不能再忍受了。

(一) (二)(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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