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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调马尾——卓美辉诗歌印象

发布: 2013-8-08 16:22 | 作者: 刘晓萍



        诗歌是最高级的密。
        作为一个诗人,这是我对诗歌的唯一定义。当然,这样的定义必定在诸如“口水派”、“垃圾派”、“下半身”、“当下性写作”等此类诗歌中无用武之地。诗歌作为语言中的最高魔法,理应有反日常的惊艳,其中包括不受时空制约的生长力、普鲁斯特式的记忆还魂术、隐秘的个人史和对此在经验的破坏力。它也许会送出一个平静的湖面,但湖底仍有惊骇的落日和波涛,它需要时刻葆有警觉,只因“往事”可能会在某个拐角处猛虎般地反扑,它一旦从猛虎的齿缝间全身而退,眼前的一切都将是需要被重新评估的一切。
        重述“往事”,并令其在我们此刻的生活中成为拉康式的自我镜像,是我读卓美辉诗歌的最大印象。而那个在中国近代史上不可小嘘的南方港口小城马尾,作为一幅不可更改的背景,在卓美辉的诗歌中一次次成为秘密的钟的心脏。与闽江入海口的滚滚江水不同,在卓美辉的诗歌中,马尾是“反季节的头颅”,以其完全独立于时代的自我节奏,绘制独立的山水。在当下中国各地城市大跃进式的发展中,马尾亦有“日新月异”的更改速度,而那完全与诗人无关,在诗人这里,马尾的江水是回溯而上的江水,在某个人去楼空的林中空地,马尾以其钴蓝色的调性活跃在它的“旧时代”。
        “马尾街走一半,右拐/ 是桶街,百年世利店的掌柜还在// 跟炒蚕豆的小伙计交头接耳/ 过完这个夏天,他就会// 瘦成一根鱼骨头/ 扎入老板娘辛酸的身世里// 荒草蔓生墙头街角,阴雨/ 连天。一个异乡人住进// 马江旅馆。掏出这个小镇/ 前所未见的身份证”——《马尾街之4》多么奇怪,这个从出生到现在从未离开过自己故乡的诗人,我从他的诗歌中读到的却是扑面而来的乡愁。他像一个游子旁观着他寸步未离的出生地,连一个外来者也不放过。他的观察细致入微,就像整个马尾是他守护的一个秘境,他是唯一拥有进入这个秘境钥匙的人,对这个秘境拥有唯一的主权。他以一种看似漫不经心而其实极具镜头感的语调,向外人描述这个秘境的版图,无非是为了告诉人们,记忆是反时间的沙漏。现实无情而残酷的可能性,也将通过一个秘密的甬道“化作每个日子里/ 一杯清冽的酒水”。
        很难去评估日常经验和成长背景在诗人的诗歌创作中所产生的基因式的作用。在卓美辉的诗歌中,那个中国曾经著名的马尾港,就像一个“幽闭王国”在诗人的日常生活中不断外溢出独特的个人精神图景。“在幽闭王国,空气粘稠/ 水质暧昧。有几个盲人// 怀抱木头歌唱。更多人/ 逃窜中,躲避突降的春雨// 辨认家门。前庭后院已不再/ 而龙舟正挣脱河面,被绘上耳目// 插满彩旗,安装轮子/ 随他们上路嘛// 就在此刻,潮水边/ “我的情欲沙发”// 出现了。两匹怪兽/ 纯粹,无遮,令众人侧目”——《“我的情欲沙发”》马尾江面上的龙舟赛已经很古老了,而赛手们的激情年年新,日日新。在江水中竞逐,在马尾这是非常日常的一幕,而在诗人这里,这真是一个超级隐喻。有什么能够抵御时光在人身上所作用的一切,所剥夺的一切?除了这挣脱河面(时光流逝)的努力,除了证明青春的情欲。我无需赞叹诗人在处理这些日常景象时所使用的娴熟的特技,这一切也许正应证了佛家之言:物随心转,境由心生。而诗人仍然兼具魔术师的执行力,让语言通过层层转换,制造出超越于现实的摄心术。
        闽江在马尾港留下无数个漩涡,尔后急转直下,奔流不息,经过一个又一个黑暗时代,光辉时代,越来越快,越来越不可自持。这应该是诗人最深沉的乡愁所在。时代变迁将普罗大众湮灭于其奔腾的洪流之中,在面目全非的加速流逝中,个人史从未得到过应有的尊重和公正的对待。作为感受力极强的诗人,“往事”的启示录力量让个人史破壁而出并得到无限的自我更新,为此,诗人必须创造自己的节奏。在卓美辉这里,其内敛的,细致的,慢于时代的声调无疑成为其诗歌最重要的精神肌理。马尾的每一条街巷,每一种回声,在他的诗歌中像取景框艺术被定格在一个个“重要时刻”。
        
        2013-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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