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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多病一一一个病人的回忆录(待续)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5-08-30 13:16:04 / 个人分类:泸州曽一的个人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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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年多病一一一个病人的回忆录


1.先说书名


"百年多病"这个书名是我厚脸从杜甫的杰作诗篇中摘抄下来的,幸好杜老早已在1245年前穷病死掉了,这让我无须为侵犯名人版权而忐忑不安.

杜甫的原诗名<<登高>>,其全貌如下: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这首诗历来被众多诗家誉为古今七律第一,大诗人杜甫的代表作之一,而它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百年多病"这个词组.杜甫一生颠沛流离,穷困潦倒,个人生活极不完美的他老先生在写诗上又是一个完美主义者,日日夜夜都在追求"语不惊人誓不休"的好诗极致.可想而知,瘦瘦的杜甫经常是吃不好睡不好,为写诗操碎了累坏了一颗诗心,这种心身的疲惫和苦累,这种对人生百年的无限感叹,在"百年多病独登高"这一句诗中突然迸发出来,犹如一颗原子弹爆炸释放出巨大的当量,让一代又一代读者从中感受到疼痛而隐秘的心灵震颤!因为人同此心,心同此情,情同此病,人生百年,终归一死,在这生年难满百的苍茫旅程中,杜甫拖着他"百年多病"的身体和愽大的内心世界,独自奋然登到高处长啸出一首大诗来印证他青年时代"一览众山小"的许诺.

杜甫真真是伟大的,我却只是他的一个渺小的读者和有病的抄袭者.

是的,有人喝酒醉了,偏说自己还能喝,没有醉;也有人病得不轻,但就是不敢直面自己生理和心理双重的毛病.承认自己有病,特别是承认自己心理上精神上乃至灵魂深处有病,这对于任何一个人都是一道难题,无论他是英雄时代的大人物还是小人时代的小人物.

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们亊实上早已进入一个复杂拥挤的互相传染的病人时代,天病了,地病了,神病了,人更病得不轻!你已然处于种种病源及病人的包围之中,你自身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病夫,区别只在病有轻重缓急大小显隐而已!你可能会指认别人有病社会有病,而不肯承认你也是一个需要救治的危重病人.其实,在人类千万年的进化中,遗传基因里面有致病密码也有免疫密码,你的好孬优劣你的心病身病命长命短,我猜测这正是因为你的基因暗码必然向明码发生转变而形成的.有一些病是浅表的,有一些病是容易治愈的,也有一些病百年难愈,它与血液和骨髓有关,它可能来自一代一代先祖在传递生命薪火及祖传秘方同时也顺便植入了粗暴卑劣的祖传病根.

由上可见,我的书名来自杜甫最优秀的一行诗,同时也来自"百年多病"的人性本身和迷茫的历史社会.至于此书的副题"一个病人的回忆录",这是为了预先向读者诸君表明这本书具有个人回忆录的形式,它像一个不幸摔碎了的青花瓶,在时间的晨昏中散落多地的碎瓷片等待寻觅的手拾取,有的人抓住一块瓷片便以为抓住了整个瓶子,也有的人企望捡拾所有碎瓷片来还原出一个完好的青花瓶.但这是不可取的.我不想用记忆的零碎的片面的雕刀,将自己雕刻变样塑造为正人君子和健全优秀的人.我将尽力从潜意识的深水区中打捞出我的失忆来,从选择性记忆的重重围城中穿城而过,走到荒无人烟之僻静处,再坐在荒草地的石头上,细数我假面掩饰下的真我究竟有多少个流血流泪流脓的伤口和病灶!

在此,我有必要提到一个名叫陈阿锄的民间诗人,他在凋敝的乡间苦吟了许多好诗,大致在两年之前,他将自己正值中年的生命结束在四壁空空的家中!他一生未娶,缪斯做了他一生的情人.有病的诗人走了,无病的诗留了下来一一"别说救他人\就说救自己!"谢谢阿锄,我未经你认可便引用了你诗中的名句,并将你的<<救自己>>一诗作为我这本有病的小书开篇的结朿语.请你原谅兄弟我的抄袭行为,再隔些或长或短的日子,我会来找你的,约你喝泸州老窖酒,畅叙这百年多病的人生,也谈一谈从病魔之爪牙中争脱而出的大自由大快乐!





救自己
         

陈阿锄遗诗之一


太阳已经出来
光芒没有使你迷失
你走,你将走更长的路

弯弯曲曲的
两旁的原野中躲藏着猛兽
比夜晚的黑屋子更恐怖

时常的
前不巴村后不着店
每一口水都要小心翼翼地喝

不幸会一下子
飞到你的头上
不全死起码也是半死

你走
你将走更长的路
没有人能够逃脱宿命

(别说救他人
就说救自己)


  


2015.8.30.写于云溪伴石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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泸州曾一的个人空间 泸州曾一 发布于2015-08-30 20:02:51
敬请期待,以后会陆续写出来的.鉴于我的回忆录本质上是诗的,特在诗栏目发布
吴茗的个人空间 吴茗 发布于2015-08-30 20:57:23
学习一下。
泸州曾一的个人空间 泸州曾一 发布于2015-08-31 07:15:03
2.病人写作

写作是不是一种病?

比如我,从在江城南城第一中心小学校读书起便患上了写作病,或者不如说写作本身没有病,而是埋头笔耕的那个人有一种病叫不吐不快.这与人们私生活中不射不快,以及其他方面的不醉不快不痛不快有屁不放不痛快等等,在人性追求快乐舒畅这一点上是基本相通的.但我搞不明白的是,写作一开始就给我一个小学毕业生带来失学的厄运,带来的是伤心和眼泪,可我依然对写作执迷不悟,一条道走到黑,走了五十年还在摸黑走着,也许再走走会走到东方发白.这是为什么?写作并未给我带来多少实际的好处,相反倒可以说,写作使我一生受穷吃苦,别人拼命赚钱的干劲和寻欢作乐的时间,在我却都毫无保留地荒废在书斋中了.我不是说我的写作有多高尚,我一点也不高尚,因为我刚才发现我的写作是一种心理病的自疗,写作者作为病人的写作恰恰是治疗自己心理病的有效手段,这与自慰成为性饥饿的代用食品非常相似,只不过写作自疗舒缓的是心的抑郁和苦闷,而自慰解决的问题是通过性高潮来释放肉体的紧张.

我不敢说其他人的写作是病人写作,但我敢肯定我的写作是因为我有病所以我才写作.我有什么病?我写作时感觉充实,尽管写下的文字经常飘出一股酸味和陈腐气味,可拿两天不动笔便深感空虚无聊,甚至觉得活在人世间都没有什么意义.我知道我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治,写作是让我苟延残喘的一个纸一样薄的理由.也许因为这纸里藏着火,这写在纸上的汉字藏着火,于是写作常让我冻僵的连心的手指有了些许的温暖.于是不管他人如何在背后指指点点,乃至于准确地道出了我有神经病的秘密,我不管这一切,我还得继续通过写作来治我自己的病,也即是已故诗友陈阿锄所言的"别说救他人\就说救自己!"

其实,没有一个人知晓,我作为热爱写作的一个病人的病根深深的扎在什么地方.在我内心深处,有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角落,那里藏着祖先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几件遗物,其中有一把锈迹斑斑的青铜短剑,在我经常性的爱抚下正在逐渐显现它的鋒芒和复仇的本性.这是我梦中的情境,在梦中我怀疑这把青铜短剑是荆轲遗失到民间来的.人生是荒唐的,梦也是荒唐的.但有一点似乎可以断定,复仇是一种血液里的遗传病,从古至今,有见诸刀剑兵器的惨烈的复仇,也有在温情脉脉的文字下暗藏杀机的复仇.同谓之复仇,二者又有武力和文力的区别,换句好听点的话说,写作在我是一种文明的复仇方式,然而这个复仇实际上伤害不到任何人,它不过把写作当减压阀来释放写作者内心的仇恨压力,从而达到化祖传的有仇必报的遗传病为无形的治疗效果.病可以发作,可以潜伏,也可以潜伏到与有机体一同化为无机的自然境界.

我在这一节叙述中,必须提到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语文教师,他名叫马健昌,是我在江城南城一小六.一班读高小时的班主任.他不拿老师架子,把学生当朋友相处,他常在课余与我们这帮小他六七岁的学生打成一片,或排队打乒乓球,或在课桌上与男学生掰手腕,或者讲一讲他从书上读来的例如刘绍棠的励志故亊.他还和我下过好几盘象棋,我只需棋速放慢一点,马老师就成了我的手下败将,所以他总是催促我快走快走,要摇上课铃了!我要写一写马老师,其实有一点隔空飞吻以表感激的意思,因为正是马老师对我的特殊优待将我引入写作之迷途.我也不晓得是哪一次作文,突然让马老师的慧眼发现了我的写作天赋,此后,我的作文便成了全班甚至全校的楷模,经常明晃晃的张贴在校办板报墙上,而且伯乐马老师还破格允许我以诗代替作文,全班48个同学只有我享此殊荣!我写诗当作文应付老师,先是为了偷懒少写些字,不料以后还真的爱上了诗,一辈子与诗纠缠不休.

我患上写作病,还与马老师对我特别开放学校专供教师借阅的图书柜有莫大的关系.我读了<<唐诗三百首>>,鲁迅的杂文,郭沫若的<<女神>>,还有高尔基<<我的大学>>等等.好像久居黑屋中的孩子,被忽然开窗放入的光芒刺得暂时睁不开眼晴,但在一阵晕眩之后,这个孩子决定用一生来打开铁门进到春风阳光中去,进到文学无限广阔的自由天地中去.感谢马健昌老师,让我在高小两年时间打下一个自学的基础,这也仿佛是为我随即而来的失学提早在做准备!我事实上是因写作而失学的,我的写作事实上是对失学的报复,一种变相的变形的复仇,我要用一生的写作证明给刘校长及所有人看,我不是"思想反动",我不是坏孩子,我不是1965年的极左主流可以隨便淹没的一个溺水者!尽管我的语文算术考试成绩出类拔萃,还是因为刘校长,一个满口革命一身正气的女校长的一句"该生思想反动"的政审鉴定,而让公办中学和民办中学的大门统统地对我无情关闭了!

我得了病,刘校长得了病(但她不会承认自己有病},社会得了病,我的病人写作也从此开始了!关于我的失学,我曾专门写过一首诗,它对理解我的复仇写作病或许不无帮助,所以我将此诗作为本节的结尾.



我的失学

我看见全城中学的大门
对一个好学少年关闭
一纸鉴定扭曲了多少人的命运
无节制生育的中国
不断造出一些活人来
为死去的“阶级敌人” 赎罪
十个査阅档案的手指
无法触及一个伤心人的心
这个秋季,我看见一个好动的少年
足不出户,在字里行间寻找安慰
是他羞于见这座无情的城市
还是这座城市见他应感羞愧?
我看见母亲躲入厨房
不让我发现她哭红的眼睛
杰克. 伦敦伸过来援助之手
厚待我的是一册册书籍

[ 本帖最后由 泸州曾一 于 2015-9-2 08:32 编辑 ]
泸州曾一的个人空间 泸州曾一 发布于2015-08-31 07:20:35
谢谢吴茗来读拙作

[ 本帖最后由 泸州曾一 于 2015-8-31 13:04 编辑 ]
泸州曾一的个人空间 泸州曾一 发布于2015-08-31 08:09:46
预告
下一节即第三节将写到文革初期刘校长被剃阴阳头,而我拒绝了别人怂恿并未去报复她.但节名我尚未想好.
潘新安发布于2015-08-31 11:31:40
写作是让我苟延残喘的一个纸一样薄的理由.也许因为这纸里藏着火,这写在纸上的汉字藏着火---------------------病人写作,曾一兄说得好。
般若心的个人空间 般若心 发布于2015-08-31 11:53:11
病好了 也就没有诗歌了 我也感觉如此 近来积极给自己治病 却没有什么好诗歌
泸州曾一的个人空间 泸州曾一 发布于2015-08-31 13:01:54
谢谢潘兄鼓励,我争取一天写一节
木虫的小家 木虫 发布于2015-08-31 13:52:37
弯弯曲曲的
两旁的原野中躲藏着猛兽
比夜晚的黑屋子更恐怖
泸州曾一的个人空间 泸州曾一 发布于2015-08-31 18:14:06
谢谢木虫,般若心来读拙作
泸州曾一的个人空间 泸州曾一 发布于2015-09-01 08:40:44
<<百年多病一一一个病人的回忆录>>之三

3.生而平等

我说人人生而平等,你说我有病,头被宫门夾扁了.你说,人人生而不平等还差不多,人从无中到有.这个有具体落实到不同的父母不同的家庭不同的社会成分,可以说是千差万别判如云泥,你敢说生在帝王家的李煜与生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一个小商贩家的曾一是平等的吗?再说吧,你生为男儿身女儿身的性别选择权与你毫无关系,你生在唐朝成为李白和你生在红色中国成为李黑并不由你做主,更不必说你必将遗传你生父母的长相特征体质优劣脑力智愚,对此你也束手无策别无选择!这就叫命运,或者你叫它为冥冥之中的天意也未尝不可.套用列夫.托尔斯泰的一句名言,幸福的人生有相同的命运,不幸的人生各有各有的命运.

但我始终从骨子里并不接受你这种说法,因为这种人生观有一个漏洞,漏掉了人在人生而为人的这一人性根本上是一样的,也是相互平等的.换言之,你是人,他是人,我也是人,因为大家作为人生而平等才彼此把对方当人看待,假如有一个警察对受审的嫌犯行刑逼供,我们便说他不把别人当人善待,这个恶警虽仪表堂堂却实在有点不像人样!可见,恰恰因为我们人人生而平等,所以我们才希望他人把自己当人也要求自己善待他人,有无人样,说不说人话,行不行人事,也才往往成为我们鉴别所有人通用的人性标准.当然,也许我的观点与你的观点合在一起才比较全面,也许现实人生太复杂多变了,并非任何看起来很美的抽象观点所能完全把握的.

话说1966年仲秋时节的一个傍晚,我正在煤炭火炉上为久病的母亲熬中药,不时用一根筷子搅动一下药罐中的汤水,另一只手拿着一本<<马雅科夫斯基传>>在看.那一关,我这个中国的失学少年对另一个异国的太理想气的光头诗人,可以说是心醉神迷,总想着沿他的楼梯诗爬上去朝拜他.特别是他的自杀,我当时并不懂得他似乎是为了捍卫一个诗人的最后尊严而饮弹自尽的,但我依然在昏黄灯照下的床上读得泪流满面.此刻我又一次读进去了,忘了搅动药罐,汤水溅到火炉上发出哧哧的报警声.我刚刚将药罐从炉子上端开,与我要好的一个街坊上的在校生刘连云,从我家敞开的边门中走了进去,我现在已不记得他小子当时左臂上是否带有红卫兵袖套,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他还来不及坐下就对我说,石牛(这是只有街坊邻居知道的我的小名),你晓得不晓得,以前整你读不成书的那个刘校长遭起了!我问,当真的?他说龟儿子才骗你!据他说来,原来是这样的,从南一小毕业出去的一些人,有因家庭成分或政审鉴定沒有升上学的人,也有在南一小受过刘校长规训惩罚而心怀不满的人,这些生而平等的人因为沒有受到平等的人的待遇,所以他们借文革无政府状况之机行有组织的报复之实,他们伙在一起杀回母校造反,批斗走资派刘校长.据说刘校长还被剃了阴阳头,你想想看,将一个一向非常讲究仪表的爱美的女校长的一头齐耳短发留一半,另一半剃得光光的,这肯定比拿刀杀她还要让她伤心欲绝!这是报应?这是命运的恶作剧?这是压迫到一定程度引起的反弹?这是以人性的片面如刀来对付另一片面如刀的人性?

当他问我去不去向己被关押的刘校长讨公道时,我说算了,她比我还惨,你看我没在校还不是一样可以找书读,说不定失学的坏事可以变成好事呢!那时我已读过杰克.伦敦的小说<<马丁.伊登>>,我像书中的主角一般相信书籍和社会是更大的大学.虽说失学曾让我痛不欲生,整整一个暑假躲在小屋里没脸见人,特别不想见那些学习成绩差又升上中学的同班同学,更特别不想看见三道桥杨老幺一副洋洋得意的小人嘴脸.虽说他读也只是一所民办中学.这世界风刀霜剑,但少年心中有一个林黛玉.这个秋天阴雨霏霏,少年心中却总有一小片蔚蓝的晴空!

我最后沒回母校造反,好友说我有理由造反,因为我确实被刘校长的一纸鉴定整得命薄如纸,可是我以革命的名义去整她同她以革命的名义整过我,有何区别呢?没有区别,同样都是人不人当人看,只当政治符号政治动物来斜视.于是,我决定舍弃这个大好形势下的复仇机会,因为只有这祥我才能保持住我作为一个人的人性立场.但好友说你有病,说人家打了你右脸,你还把左脸伸过去让人家打?我说,打人者若人性未泯,一定会记得他那一只打人的手不是好手,是一只没有人样的凶手!我宁愿是一个只知吃喝和性欲的疯子,也不愿成为一个政治符号,用毁灭人性去反抗人性的毁灭.当政治以文革名义将人性挤到阴暗角落里的时候,这只不过是层层乌云对点点星光的暂时性遮蔽罢了.

许多年后,我曾在诗中回忆往事,对我将纸一样薄的命运努力过成"以纸为命"的一生,我并不后悔也无从后悔.因为有纸便什么都会有,有纸中藏着的火,有纸上奔跑跳跃的文字,还有纸上乌托邦的建筑,还有从纸上往纸外搬运的梦想和蓝图.于是,我要以一首名为<<纸上黄昏>>的诗来进一步说明,有纸便有一切抑或一切都没有.

纸上黄昏

我在纸上虚构的黄昏
你无法穷尽
仅靠步行你无法企及

我的母亲一生步行
一生与纸远离
却生下一个以纸为命的不肖子
由纸可以联想到我的命运
我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我与幸福仅隔一纸之遥

我为母亲虚构的黄昏
是太阳的辉煌的葬仪
是生命返回子宫
在寂静中再造生命的一次跳跃
天空必须失去最后的血色
血液在暗中运行

在这个回光返照的黄昏
我看见落日为李商隐缓缓升起
他从痛苦中找到不朽的黄金

我看见白纸上出现一只乌鸦
将一棵法国梧桐抹黑
大嘴巴乌鸦不祥的歌唱
使鸟枪中的火葯受潮

一个虚构的嫦娥
使阴沉的黄昏微微发亮
嫦娥在纸上
撇下感性的女人
她孤独的光芒穿透纸张
供抽象的男人景仰

我徒劳而不懈地在纸上寻找
存在的真谛
灵感的手指生出茧疤

[ 本帖最后由 泸州曾一 于 2015-9-2 08:34 编辑 ]
泸州曾一的个人空间 泸州曾一 发布于2015-09-01 14:36:35
预告,下一节我想把时间打乱,因为时间在人是一种多维存在,你活在今天同时有昨天和明天乃至无限的时空陪着你,你微小如尘,又是一个无限的世界,关键是要把你打开,同时也是把人生世界宇宙打开。你没有打开,你被各种门锁在里面,在肉身中,在灵魂中,你没有打开自己,你没有进到自由自在的境界,所以你必将一亊无成,虚度一生!

此外,说是回忆录,因人的记忆的多重性与复杂性,这记忆也是虚实真假难辨的,不必太认真,可以一笑而过,也可以想一想愽氏关于虚构的真实的美学观。
泸州曾一的个人空间 泸州曾一 发布于2015-09-02 07:33:21


4.记忆骗人



上文提到的杨老幺,是我在老家江城南边三道桥的一个近邻,也是我的小学同窗,但当我年近七旬忆及这个名字时感觉到的几乎不是乡愁,倒有几分像拳脚相向的乡仇.我自上世纪1970年下乡当知青离开家乡后,再也没有遇见过在我印象中总是不如我的杨老幺.但他有一点却比我强,他生在一个人丁兴旺的大家庭中,好像有三个牛高马大的哥哥和两个漂漂亮亮的姐姐,而他瘦长的老者算是本地一个歪人,这与他胖胖的妈妈一脸的和气刚好相反.



我家中有母亲和我,有一个长我几岁的姐姐,还有一个早已分家另过的哥哥.姐姐是我母亲从头道桥下捡来的弃婴,她跟母亲特别亲;哥哥老实得像三道桥的石礅子,长我十多岁,据说是解放前从江城街上领回家中收养的小叫花子.我是母亲生产过七个孩子唯一养大的一个,但我的父亲因为历史问题早就不在家了,而独撑门户的母亲秉有多愁善感的气质,心地善良又体弱多病.



一天下午,太阳火辣辣的,我和杨老幺等几个七八岁的小孩,跑到三道桥木工厂门外一个河沙堆子上玩要.不知是我把沙子撒到了杨老幺眼中,还是他先惹恼我的,我俩突然在沙堆上抱在一起了,都想把对手摔个仰巴叉戓狗啃屎.最后是我把杨老幺打哭了,他被泪水和沙沙弄成了一个小花脸,跑回家搬救兵去了.我回家向母亲坦白了打架的事,母亲一番训斥也把我说哭了,说我们孤儿寡母的,惹不起祸事,要让得人,并要牵我去三道桥附近坡坡上的杨家认错道歉.我就是不去,妈妈也就算了,她从不用黄荆棍打我强迫我去干什么.



这事很快被搞忘记了.一天中午放学,我背着藤编小书包刚走出泸益小学大门,蹦跳着走在菜地中间一条大路上,对面走来一个高个子大人,我没在意,继续向前走,正与这个大人擦身而过时,他弯下腰来一把揪住我!我定睛一看,糟了,是杨子恒,杨老幺的老爸!我使出吃奶的劲来,还是挣不脱一个大人的控制.这一刹那,我突然想到我毫无印象的父亲,爸,你在哪儿?亲爱的爸爸,你在哪儿呀!杨子恒恶狠狠地说你个劳改犯的娃儿,还敢欺负到我头上,同时抬手给了我一巴掌!他走时还推了我一把,并甩下一句话,看你还敢不敢打我家杨老幺!我跌坐在地上,摸着火烧似的脸庞,泪水湿透了童眸,却没有一小滴眼泪掉下来.我从地上爬起来时才想到,怪不说今天上午在课堂上,杨老幺几次扭头向后几排的我做怪相.



现在我觉得有点奇怪,我在泸益小学发蒙念书那几年,附近朩工厂有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与我同班,她每天早上都来喊我一路走,我妈开糖果铺,我经常偷糖出来与她分享,她一有香香吃也会想到石牛儿,可我就是绞尽脑汁再也想不起她的芳名了,而一个令我讨厌的杨老幺却记得清清楚楚的.爱记不住,恨反而更深刻.这可能与人的选择性记忆有关,可我从记忆的水域中打捞起我的初小之恋时,竟然将恋人的大名小名都忘过一干二净!因为这世上惟有爱是无名的,是有实无名的,爱无须名份,与文字符号社会阶级符号这些名号都仅存表面上的肤浅关系.是这样的吗?也许并非如此.记忆也会骗人,记忆的总是鸡零狗碎的现象,像浮萍漂在水面上,水面之下潜伏着的记忆是更恒定深层的,也更为真实得让记忆者不敢直视而纷纷选择遗忘和失忆.例如我对恨的记忆,如上描述这样的清晰,完全可能因为我潜意识中对他人根本恨不起来,所以,记忆为了掩盖我的人性无原则的真像,才假装关心地提醒我时时记住有仇必报的做人原则!也许所有原则都有实用性,但也因其实用性而暗含压抑人性的虚假性,也许我的猜测只是一个哥德巴赫猜想,抑或是一个病人的无病呻吟.



好几年前,当我在外省听说杨老幺死了时,我首先想到的是他考上民办中学在我面前炫耀的逼样子,但我又想,我比他活得长就是最后胜利吗?在死神面前,谁都是赢家,只有自杀者不遵守排队上天堂的顺序而令死神难堪!记忆总是骗我,让我记住人的坏,忘记人的好.兄弟,他日若在阴间见面,你还乐意和我一起玩沙沙吗?还接着将那次因我们玩架没修好的沙上建筑弄完工吗?你说好,我也说好,于是我们两兄弟又一起动手用沙子修儿童乐园了!



孤独的时光

我不是一个太野的孩子
一本小人书会让我安静
一个上午或者一个黄昏
某人因他家小孩和我打架
对我露出一脸凶相
并且偷偷扇了我一巴掌
这使我一连几天不出门
扯住妈妈衣角,要我的爸爸
要一个力大无穷的爸爸
我常溜下河埧看江上航船
盼望有一条船送爸爸回乡
我有时上柴山独自玩耍
听麻雀叽喳,看蚂蚁搬家
搬走一个小男孩孤独的时光
直到传来妈妈悠长的喊声
又是吃饭的时间到了

[ 本帖最后由 泸州曾一 于 2015-9-2 08:42 编辑 ]
泸州曾一的个人空间 泸州曾一 发布于2015-09-03 18:08:35
5.初小之恋(<<百年多病>>长篇诗化小说之五)

  




5.初小之恋


泸益小学座落在距三道桥头三四百米远的地方.爬上一个不很陡的山坡坡,便见一片开阔平地,地里种植有蔬菜,油菜,还有绿油油的小麦,学校石雕的后门连接着田畴中间的一条石板路.据说学校原来是一个地主庄园,但在儿童跟周围农民眼中它只是一所"牛屎学堂."从学校后门进去,右手边是几间牛圈,有三五头水牛在那儿用大鼓眼看着这些小学生进进出出;左侧是一排平房,有两间教室和一间教师宿舍兼办公室,上课时我们常听见几声苍凉的牛哞,也常嗅到顺风飘来的一阵阵牛糞气味.

学校前门也是石雕的,两边石头门方上刻有一副对联,门楣上还有横批,大概意思是颂扬此处风水好风景也好.大门外有两个石狮子,石狮子身上有顽皮儿童留下的伤痕.学校坐北向南,大门正对山坡下的长江以及南岸那边郁郁葱葱的远山.一进大门,原来是一个前花园,现在是我们这群小学生课余的游乐园,这里有梭梭板,有秋千,还有跳远的沙坑,而散布在墙角边的花坛长出的茉莉.栀子花和玫瑰,则被男生的小手偷摘来讨好女生.我此刻大胆地作出一种猜测,就是在牛屎学堂幼儿园伊甸园三者之间一定有共通之处,否则无法解释我为什么会将三个互不相干的词自发的联想在一起!

最好耍的时光是在夏天.学校青砖围墙外有一大块栽种高笋的水田,水不深,八九上十岁的娃儿跳下去才淹到膝盖.有天下午放学后,我们班上五六个男生没忙着回家,悄悄跑到高笋田边,放好书包,一个二个脱得光溜溜的,争先恐后地跳下水田,扑通扑通的打水声惊动了水中养殖的草鱼.于是,我们与鱼儿之间玩起了官兵捉强盗的游戏,作为强盗的草鱼四窜逃命,有的还跃出水面想飞到天上去.我们都渴望捉住一尾不论大小的草鱼,作为战利品拿回家,向大人证明我们正在长大的能力.可惜,一场又一场战斗下来,没有一个同学捉住过一尾鱼,经常是一只手摸到了,双手好像抓牢了,鱼又在一瞬之间滑走了.鱼太滑了,身上像抹了润滑油,所以才能一次次从生存危机中溜之大吉.斜阳下,我们走在回家路上,虽两手空空却又一身轻快无比.

在我的记忆中,"牛屎学堂"是数一数二的好学校,可以说是小学生的乐园,甚至夸张点应该说,上有天堂下有"牛屎学堂".我如此赞美这个学校,诚然有我对我的启蒙母校的偏爱,但主要还是因为它确实值得我热爱和赞美.

说到"牛屎学堂",我要表白对它的爱恋和怀念,也必须提到我平生第一次心仪的罗校长,我的所谓初小之恋.

罗校长就住在教室拐角几步远的一间卧室兼办公室里,从不见有男人来看望她一眼,只有一个脸上长雀斑的妹妹常来陪她.罗校长能写一手漂亮的板书,一张漂亮的脸也常板着,很少露出笑容.学生们都怕她.可她除罚站从不体罚学生,不拧耳朵,不打手板和屁股.罗校长对我真好.有一次,我在课间爬上板栗树摘果子,小手被刺得血长流.罗校长赶紧牵我到卧室里,取出消毒药水和纱布替我包扎好,并教导我说,板栗像小剌猬,不能直接用手去摘,它成熟了,果仁自然会从带刺的皮壳中蹦出来.我第一次走进除妈妈之外的另一个女人的卧室,忍不住好奇,东张西望的.卧室收拾得非常干净,书案上压着一块玻板,玻板下压看好多照。墙上相框中的人,不是罗校长,而是一个系领带的英俊男子。竹制的三隔架上整整齐齐地排满了书。我好想翻翻,看里面夾着娃儿书沒有,可又不敢。罗校长的手真的很白,很细滑,跟妈妈的手不一样。我还看见,床头柜上有一个盛着半瓶红酒的瓶子,酒瓶挨近一只精致的玻璃杯.罗校长喝酒,妈妈不喝酒。我不明白,罗校长为什么要喝酒,妈妈为什么不喝酒,虽然她们都同样是孤独的没有男人爱抚的女人.

妈妈那时在南城供销社下属一家餐馆坐柜.罗校长常让我替她买点卤菜,上学时带到学校来.我乐意.我朦朦胧胧觉得,替我喜欢的女校长做事,有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一连几天,校长沒再找我代买卤菜了.我鼓起勇气跑去问,我妈妈问你还买不买卤菜?罗校长正伏案写着什么.她拉着我的手,说:代我谢谢你妈妈的关心.我要调走了.你会想老师吗?你是个好孩子,要有志气,要好好学习,将来一定有出息的.

罗校长要离开"牛屎学堂"了,我放学到家,第一句话便把这个消息说给妈妈听.妈妈说,罗校长的日子也过得不容易呀!说是写了什么文章,给上面提了意见,就从省城下放到江城,又从江城二中下放到这里小学的.还有人说她是暗管的右派分子.妈妈在餐馆卤菜中挑出罗校长爱吃的猪心舌,买了不到一斤切好,用白纸包好,又用报纸再包上一层,交到我手里说,快给罗校长送去吧,她给钱,你千万别收.一定记住.

我使劲点点头,抱着一包卤菜,一会儿便跑到了学校.我敲门,门开了.可屋里只有赵老师一个人.赵老师说,你找罗校长?她刚搭车走了.我失望得双手一松,卤菜掉下来撒了一地.我回过神来,才想起问赵老师:校长走哪里去了?听说是去古蔺山区的一间小学.

从学校回家的几百米路,我垂头丧气地走了好久好久.我感觉心里空空的像丢了魂.校长还会回来吗?校长不会回来了.有一次,我因为同桌小玫的手肘越过"三八线",便用劲拐了她一下.小玫哭,了.罗校长将我叫到办公室(也是她的卧室),狠狠地批评我:你欺负女孩子,真没出息.如果你是我的孩子,我一定要打你几下.我争辩说,她坏,她说牛牛的爸爸是劳改犯,坐起飞机丢炸弹.校长说,这是她的不对,我要批评她.第二天,罗校长上语文课时,对全班同学讲:你们都是好孩子,好孩子就不应该说别人坏话.谁家的大人都可能有这样那样的错误,但与你们无关.以后再有人乱说别人的爸爸或者妈妈,我就对他不客气了!那以后,班上的同学,再也没人敢“恶毒”攻击我了。

我真希望在这条路上突然碰见罗校长,我要大胆拉着校长白皙的手,说:校长,你不走,行吗?苍范暮色中,人们都急急匆匆地赶路回家,没有谁驻足问一下我这个孤单的孩子的心事。


罗校长


罗校长能写一手好字
她的手白晳纤细
与母亲的不同
罗校长有一个坏习惯
夜里偷偸饮酒
我曾看见七八个空酒瓶
像罚站的小学生
排在她卧室的墙角
她常在中午放学时
支使我到母亲所在餐馆
帮她买回一小包下酒菜
母亲总是照顾罗校长
为她挑选最香的卤肉
母亲说罗校长一个人过得苦
她从省城下放到这座边远小城
行李中最沉重的是一纸离婚证
我来说两句

(可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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