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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诗与非纯诗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0-06-01 11:22:07 / 个人分类:新诗发布

 

纯诗与非纯诗

 

张祈

 

 

纯诗

 

 

无色、无味也无嗅,

它不是水也不是空气,

它的透明和清澈

是由于钻石内部

碳原子排列的紧密。

 

诗不是散文、小说

和戏剧。当你试图重写

或者解释和论述时,

你会失去它;韵律也并非

关键——因为我们可能

听不到任何声音。

 

它拒绝为谁服务:

无关种族、阶级、政党

流派和形形色色的主义。

它没有把柄,没有美食的欲望,

完全不像一把餐桌上的勺子。

 

年轻恋人间的炽烈爱情

无法感染它,哲学家

的宏篇巨制无法说服它,

仿佛缪斯,她立身于世界之外

而又拥有整个宇宙——

 

它的确是由词语组合而成,

但却不需要任何语言的证明。

 

 

有人在等我

 

 

有人在等我,在这世界的某处,

在城市的街心花园

或者某个乡村的屋檐下。

 

有人在等我,带着各种期待:

他或者她在梦里渴望

我的货物、金钱、书信和电话。

 

我如何能认出那个即将和我

约会的人?他们的脸上

没有任何线索和表情。

 

也许等待我的并不是人,

而是一棵树,一只鸟,一阵风,

或者是一个失控的车轮,

一把即将在我身体里歌唱的尖刀。

 

那个等我的人离我太远

以至于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我想和他交谈,就需要穿越大陆,

海洋和头顶无限的星空。

 

我确信有谁一定在等我,

在某个时间和地点,不管是在我

出发之前还是离开之后。

 

他们是那种最忠诚、最耐心,

最了解灵魂深邃秘密的人,

我所做出的承诺他们都一样坚守。

 

我什么也不缺,也不盼望

谁的目光、手指和嘴唇,那最初

或最后的会面也并不让我特别兴奋

 

可我还是打算立刻赶到那人身边

——我担心自己去的太晚

她会因为思念的痛苦而死去。

 

 

每天我们与白昼的光

 

 

每天我们与白昼的光一起嬉戏,

太阳的金碗,云朵的蘑菇,有时

它还会穿越树林的幽暗,让叮咚的溪流

把自我的水珠汇聚在晚霞的湖面。

 

我们没有语言,也从来不说话。

夜色降临,田野黝黑,星星亮起

——我们已学会在最高的山巅沉思,

直到微白的晨曦重现绚美的奇景。

 

花与叶,鸟与兽,雷霆与飓风,

在这转瞬即逝的气象万千里,

除了生死,究竟还有些什么没有被领悟?

 

于是我们微笑且欣然,顾盼并相忘:

既然你我已经受邀参加这盛大的舞会,

就无须恐惧那本无实相的娱乐假面。

 

 

论真理

 

 

关于这个词语,我们知道些什么呢。

我们明白它在那里,在我们大脑的某条褶皱上,

但我们的舌头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够说出它。

它有时是一个人,有时是很多人,但它

并不真正属于谁。真理有时是过去,有时是现在,

但它最理想的道路却是在遥远的未来。

它有时显露有时隐藏,代表正确也引来错误,

它始终不变而又永远在变:我们的心智

不能够掌握它,我们的行动无法证明和检验它,

我们的语言只能让它越来越像一个难解的谜。

“凡是可以说的,我们都能够说清楚。”

“凡是不可说的,我们一定要保持沉默。”

维特根斯坦的分类与结论对我们的处境毫无帮助——

我们总有许多说不清的事情,而且我们也不愿意

就这样沉默地活在无法找到真理的世界上。

 

 

泥浆时代

 

远去了,骄傲的诸神!

远去了,高尚的灵魂与恬静的沉睡!

远去了,漫长的童年、青铜的闪光和英雄血!

在最后的黑夜降临之前,那太阳的最后一抹余晖

我们也都已经失掉。

 

对于今天,就是智慧的赫西奥德

大约也无法命名:整个世界

已经被巨大而邪恶的力量控制,

人类懦弱、虚伪而苍白,

他们已无处寻觅公正与善良,

也得不到缪斯女神的顾盼与慰藉;

没有面目,没有形状,

就象雨后的泥浆,他们

胡乱地拥挤在一处,带着

无灵魂的肉体四处漂流;

他们一边叫嚣,一边吵闹和漫骂,

或者为了点什么东西而争斗、杀戮;

不再有羞耻,也不再有敬畏,

他们用动物般的舌头,

发出那种最肮脏、浑浊的嗡嗡声。

 

 

区别

——赠廖伟棠

 

 

一支抗争的歌

和一支不抗争的

有什么区别?

 

那歌手沙哑的声音里

有愤怒和绝望。

 

一首抗争的诗

和一首不抗争的

有什么区别?

 

那些静寂的词语

在呼唤自由。

 

一个抗争的人

和一个不抗争的人

有什么区别?

 

那个人被割掉了喉咙;

另一位无家可归;

还有些人身上像是着了火。

 

谁能告诉我,抗争

和不抗争到底有什么区别?

 

那鸟儿的悲鸣里

滚动着希望的种子。

 

 

性格

 

 

性格的背后

是意志。

那盲目而固执的力量

催促和引导我们

在这生存的荒野中

前行。

 

“每个人都有

性格,但不能说

每个人都有个性;

而所谓个性,它在塑造

自我的同时,

也在把完美伤害。”

 

与之相连的

还有那并非神秘的命运

——它捆绑着你我,

不象绳子和枷锁。

 

“啊,如果你可以

预先窥视到

未来的成功与失败,

是否就能够

把自己的性格改变?”

 

 

四月

——兼寄青海玉树

 

 

四月是最悲惨的一个月

——它和两年前的

那个五月一样让人痛楚:

走在大街上,从天空到地底,

仿佛都传来低声的痛哭。

 

柳树才生出柔软的枝条,

桃花和玉兰

还没有舒展开它们

令人怜爱的花瓣。

绝望和颤栗!

——残雪和冷雨

在阴郁的暮色中流连,

不肯心甘情愿地

离去。

 

这样的日子

的确会让每个人发疯——

除了叹息和呜咽,

你的耳边还充盈着

一片欢庆和舞蹈之声。

 

愤怒与惩罚

似乎依然很遥远,

但这个庞大的轮盘

毫无疑问正在旋转到

它的终点。

 

整个四月,我总是

一个人呆着:

无处可去,也无法思想。

通过裂开的墙缝,

我窥视着那片随时降临的

庞大阴影。

 

 

神秘小组

 

 

我加入了一个神秘小组,

但不清楚是什么时间、在什么地点

加入的,仿佛也没人介绍和推荐,

我也不晓得自己是否有资格。

 

这个小组不属于宗教、

政党、艺术或者任何其它团体:

它没有偶像,没有经书或者教旨,

没有种种繁琐不堪的仪式;

小组没有什么章程,

没有领袖或者组长,也不限定

会员的数量,所有的小组成员见面时

也不需要什么约定和暗号。

 

我喜欢夜的静美,

因此想当然地认为

这个小组的成员可能大多是

在夜晚工作的;但我的看法很快

遭遇到了成千上万位

小组成员的反驳,他们声称,

喜欢白天与阳光的组员人数要远远

超过钟情于夜晚的组员。

 

从加入这个小组起,

我只和其中的一位会员见过面。

那是一个晴朗、有风的日子,

地点在北京一家著名酒店的咖啡厅,

那人是个男人,中等年纪,

他戴着墨镜和假发,穿着一身

既古典又时尚的衣服——他始终不肯

介绍自己的职业和履历,

我无由也不想过问。

 

我确信自己那天和这位组员

进行了一次短暂而充实的交谈;

但所谈的具体话题已经

记不起(也可能是无所不包),

现在我能够想起的,只有三件事:

 

其一是那个人的嗓音有点怪,

既充实又空洞,既切近又遥远,

既悦耳动听又让我有种特别的厌恶;

其二是我从茶几上一盆鲜花的

绿色叶子上面望过去,突然发现

他身后有一面很大的镜子;

最后,就是当我们在街头挥手告别时

我曾经说给他的一句话——

“一切都不是神秘的。”

 

 

2018

 

 

《华尔街日报》2018122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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