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辆，甚至上百辆满载货物的车队代替了59年前浩荡的军队，它们首尾相连，排起长队，从桥上蜂拥驶向对岸
本刊记者/陈良飞 特约记者/鲍志恒
碧波清流，江鸥点点。
位于鸭绿江边的中联大酒店是辽宁省丹东市唯一的四星级酒店，距离边境的中方口岸不过几十米。拉开酒店客房的窗帘，就能欣赏滔滔的江流和对岸草木葱茏的田园风光。
从酒店出发，不用一分钟时间就能走到江边。对于很多中国人来说，这条江比江边这座“中国最大最美的边境城市”——丹东更为著名。
59年前，几十万志愿军“雄赳赳，气昂昂”，跨过江上的大桥，来到对岸，把生命和热血留在了异国他乡。
如今，几十辆，甚至上百辆满载货物的车队代替了浩荡的军队，它们首尾相连，排起长队，从桥上蜂拥驶向对岸。
这里是丹东市最繁忙的中朝边境口岸，与朝鲜第二大城市，新义州特别行政区隔江相望。
来往两岸的车队日夜兼程，街道上临江经营边境贸易的商店和饭馆热情欢迎着来自四方的宾客。
据当地边贸部门的统计，经过这里的中朝贸易已经占到中朝贸易总额的7成左右，而在丹东从事对朝贸易的企业也有近千家。
“除了领导人，没人比我更关心朝鲜局势”
独一无二的地理位置，多年形成的通商口岸，加上发生在这里的两国人民“反抗帝国主义霸权”的革命历史，丹东自然地成为中国赴朝的第一站。
“到朝鲜旅游，一般都会先到达这里，再办理过境手续。”丹东青城旅行社经理赵广柱说。37岁的赵是吉林人，两年前中国人赴朝观光项目重新启动后，朝鲜族身份的他就开始经营赴朝旅游业务了。
今年年初，他还卖力地在互联网上宣传朝鲜的旅游产品，介绍新义州一日游、平壤－开城－南浦－金刚山七日游等旅游项目。
但半年后，他不得不歇业了。“现在朝鲜游都不做了，那边天气冷了，而且受政治因素影响，什么时候恢复还不一定呢。”
“生意好的时候，中国一年去朝鲜的游客超过五六万，后来有几千人就不错了。”谈到人数锐减的原因，赵广柱回忆，今年5月25号，看到电视新闻上朝鲜进行第二次核试验的消息，他吓了一大跳。敏感的赵马上意识到，这个消息对自己的生意意味着什么。
“除了国家领导人，没有人比我更关心朝鲜局势。”赵自嘲地说。
最近一周以来，他似乎又看到了新的希望。“温总理访问朝鲜了，要建一座新大桥”，这说明两国关系又密切了，新大桥建成，肯定会吸引更多的游客“跨过鸭绿江”。
对于未来要建的新鸭绿江大桥，韩联社认为，朝鲜这次同意中国政府提出的建设新大桥，是因为这座桥可以成为朝鲜从2006年开始推进的鸭绿江下游“绯缎岛自由贸易地带”项目的基础设施。
事实上，朝鲜愿意通过签署中朝旅游合作协定，为更多的中国游客到朝鲜观光旅游打开道路。
与同旅游业者一样，从事边贸生意的中国商人都对新大桥的建成充满期待。目前，鸭绿江上现有的几座大桥都是抗美援朝和冷战时期遗留下来的，作为两国货物运输主要通道的“友谊大桥”由于年代太久，20吨以上的货车无法通行，且只能单向行驶，成为制约中朝双边人员往来和物流运输的瓶颈。
此前，中方曾向朝鲜提议建新的鸭绿江大桥，并表示将全额负担建设费用。
“商店经常关关开开，商人总是你来我往”
虽然有很多“一夜暴富”的传说，也有许多人感叹生意做得越来越辛苦。
今年5月份以来，朝鲜进行第二次核试验，并且向日本海发射了导弹。朝鲜半岛的紧张局势，导致中朝边境贸易时好时坏，朝鲜的海关时开时关，使得中国商家的生意十分不稳定。
在丹东边检站附近开了家电子产品店的金春年说，做了3年，他不准备再做了，想另外找份工作。
他指着货架上的日本、韩国品牌的相机、录音笔表示，这些货有时供不应求，有时好长一段时间，根本无人问津，“一切要看运气好不好”。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边境局势并不稳定，还有不少包括日商、韩商和江浙一带的生意人涌入中朝边境，因为在别的地方获利一般的产品运到物资相对匮乏的朝鲜，往往都有高出几倍的利润空间。
一则有趣的“段子”形象地描述了这其中的商机：一位朝鲜华侨穿着掏空棉絮的军大衣到丹东，买上几百根油条，用塑料包好，裹进军大衣穿回朝鲜，再拿出来卖掉，一转手就赚了几倍。
据统计，近年来，丹东地区对朝贸易顺差已经接近5亿美元，一些高价的轻工、机械商品都有不错的利润。由于巨大利润空间的存在，鸭绿江边的街道上，“商店经常关关开开，商人总是你来我往”。
与辽宁丹东的贸易量比起来，吉林延边自治州境内的几个边境口岸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不过，近年来，延边因其独特的地缘政治因素，也成为中朝边境的一个热点地区。它与俄罗斯、朝鲜接壤，还有来自韩国商人的巨额投资，更有一个庞大的中国朝鲜族人口。
图们口岸是延边与朝鲜、俄罗斯在边境线上的八处口岸之一。这里看不到任何栅栏或障碍物，也没有丹东正在中朝边境口岸修建的边境隔离网。在图们口岸的对面，是朝鲜咸镜北道稳城郡的一个小山城，其境内的南阳口岸边境检查站实在太小，只能容下一辆卡车很勉强地从一条土路上通过。
“即便如此，这里边境贸易依然很红火。”延边一家边境贸易公司的负责人朴永义说，除非遇到像纪念“伟大领袖”诞辰的“太阳节”这样的朝鲜全国性节日和规定的闭关时间，不管发生什么事，这里的边境贸易都与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贩卖日用品的小店主金霞每天下午都能看到胸前别着金日成、金正日父子纪念章的朝鲜边民排队等待过关。“（他们）手里经常提着大塑料纺织袋，里面装着在图们这边购买的鞋子和服装，还有电视机和冰箱，另外有一些人抱着几袋大米。”
虽然这里的条件比不上丹东，但是贸易往来受朝鲜局势的影响似乎要小很多。“这些年，也有不少江浙一带的商人过来，做朝鲜的边贸生意。”朴永义回忆，最近几年贸易形式也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以前都是以货换货，你给我一袋玉米，我给你一包面粉。现在都是成规模的进出口贸易了。”
在丹东东港，鸭绿江入海口处，有一个当地人称之为“一撮毛”的边贸码头，依然还在延续以物换物的交易，两边的居民和商贩在这里碰头，交换双方带来的海鲜或芦苇。
“这边灯火阑珊，那边是一片消失的世界”
赵广柱把这些年边贸的起伏原因归结为朝鲜国内形势的变化。“这些年，他们比过去开放了很多，但还是有些不够。”他指着对岸的朝鲜第二大城市说，那里，正是朝鲜的新义州特别行政区。
2001年1月，金正日在上海访问三天，考察了浦东特区，“对中国的改革开放留下了深刻印象，发出了由衷赞叹”。
金回到平壤后，朝鲜立即提出“新思考”概念。同年10月下达“经济管理改善方针”，预示了经济管理上将出现的新变化。
2002年9月12日，朝鲜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颁布《新义州特别行政区基本法》，宣布成立新义州特别行政区。规定该特区归“朝鲜中央政府直接管辖”，并授予“独立的立法权、行政权、司法权”，“将其建成国际性的金融、贸易、商业、工业、尖端科学、娱乐和旅游区”。
那时候，金春年下岗3年，在鸭绿江边做起了小店主，整天热切地盼望着“特区”开放时到对岸做“大生意”，“他们日子好过了，我们才好做生意”。
对于丹东的许多商人来说，特区的设立也许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中联大酒店一位大堂副理说，她相信新义州特区的设立“也会为丹东带来更多的投资”。
更多人的在心里期待，对岸的窗口打开之后，丹东会成为中朝边境线上更重要的一块宝地。
转眼7年过去了，当年寄托了朝鲜繁荣富强愿望的“特区梦”并没有化为现实，新义州依然在沿续着原有的生活轨迹行进。
站在鸭绿江畔，从望远镜里向对岸看去，持枪巡逻的军人、田地里耕作的农民、最高不过三层的房屋，还有人身上黑、白、灰、绿的衣装，尽收眼底。一切似乎都令金春年们相当失望。
“晚上，这边灯火阑珊，那边是一片消失的世界。”金说。
（新世纪周刊 2009年10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