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怀念的话; 一些旧照片

今年七月初匆匆的多伦多之行，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梁华。离开前的午后，我们独处了短暂的时光。有很多的话想说，却一时了无头绪。和她坐在歺桌旁，我说：我们认识三十年了----话一出口，我们对望，彼此的表情都染上了伤感。 

   总记得第一次见到梁华的情景。我们同一年大学毕业，分配到同一个单位工作。我比她早几天报到。她在我办公室门口出现的时候，穿着很整洁，上衣是那年代罕见的弧形边线，裤线清晰，扎两个小小的翘辫。她站在走廊近门口处，有点犹豫，大概是找什么科室。我起身迎出。三十年的友情从此开始。    

      我们作为情趣相投的同龄人，刚出校门走上社会，内心都有着对不确定的未来的畏惧，又刚脱离了熟悉的校园群体，内心缺乏安全感，同时面临青春期的种种困惑，彼此立刻成了对方的支持。我们当年的友情，帯着年轻女生的单纯，在单位里出双入对，连上班时间都常被用于彼此的交流。下班后更常在一起。有一段时间，我们总是一起骑车穿过半个城市，去往市中心的冰室，买一块奶油蛋糕，或一只奶油筒，加上冰镇橙汁汽水，坐下来边吃边聊。直到天色渐暗，才彼此归家。那早年南宁街巿灰扑扑的轮廓，蛋糕上浓艳的色素，添加剂造出的过度甜蜜的橙汁口感，是我们青葱岁月的重要滋味。我们由此认识了各自的家人和朋友。在我们早年的友情中，梁华明显比我成熟，扮演着更多的是倾听和安慰的角色。我几乎所有的困难，困惑都会向她倾诉。她总是耐心开解。她总是为他人着想的性情特点，让年轻自私的我占尽了便宜。我们在这样的交往中入世渐深，开始能够用自已的脚走路，甚至奔跑。

   我在八十年代末离家出游，到美国留学。离开南宁前，梁华请我到海天川菜馆吃饭，为我饯行。当时春节刚过，店里很安静，我们两个即将别离的好友，慢慢吃饭，说些闲话，在偶尔传来的炮竹声中，流下清泪。我们知道，从此要独自面对各自的人生去了。我如今仍保留着母亲用梁华帮我找来的硬质布料缝制的行李箱套，如今它对我具有更特别的意义了。 

    我今夏在多伦多夏日的午后，和梁华各自躺在沙发上时，心里并不以为这便是我们最后的一场独处。直到七月见到，从她的坚韧里仍感到很大的希望。在我们的谈话里，她关注的更多是家人朋友的处境，对自己的困境却乏细述，哪怕到了病情并不乐观的时候，她总是展现积极的一面，我以为这样对自己不好，让她多考虑自己，她却从未改变，这便是她的性格。前几年看到她的好转，乐观，为她高兴。我如今略感宽慰的是，我在她身体好时，到多伦多与她和家人共度过美好时光。她又真的兑现诺言，到加州看我，在一起非常快乐。人生何其短暂，我们庆幸的，就是我们人生的相逢里有过这些快乐的时光。

     今夏离开多伦多时，梁华站在她家门前的台阶上。我们拥别。车子缓缓退远，虽然明白梁华面临的险境，但我还是拒绝想象这一去便是永别。我更愿意认为，这次一如我们过去无数次的道别，终会重逢有时。

    现在，与第一次初见隔了三十年，梁华在自家门前的台阶上与我最后作别。以我的个人信仰，肉体的消失并不是永恒的。我们终有一天会再重逢。这便是信仰在我悲痛的时刻给我的安慰。

     梁华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