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原网刊:http://blog.sina.com.cn/u/2638702942 闽南小镇长大,北大中文系本科及研究生毕业,出国后打过各种杂工,现从事电脑编程。 中、短篇作品发表于海内外报刊百万字。散文获海内外奖项,选入教材,入围世界华文百家,收入多种选集。小说荣获汉新文学首奖(2013年);《佳思地77号》 被搬上英文银幕;收入多种选集。诗歌列入海外新移民诗群。近期小说英文版发表于美国英文杂志上。诗歌英文版发表于印度英文杂志上。 出版长篇小说、作品集、散文选集、诗集及文学评论集。文学旅程载入江少川的《海外华裔作家访录》。......

商代的故事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3-08-11 14:01:33 / 个人分类:发表作品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商香苑让他想起来万晨芳还没写完的一部小说稿《商代的故事》。万晨芳在参加运动前夕把这部小说稿交给他,说那是一部穿越类型的小说,请他有空看看提提意见。方祥云由于跟着卷进运动,时间太紧,竟没来得及读一读这半部书稿。

他小心翼翼地从书架最上端取下来一个袋子,里面由一个夹子夹着一叠复印稿。书稿的第一页写着《商代的故事》,底下还有一个万晨芳自己画的编钟图样。万晨芳告诉他,这是她的小说处女作。方祥云翻到第二页,打开灯,读了起来。

 


6  商代的故事

 

有的时候,天很蓝很青,天地很大;有的时候,天又灰蒙蒙的,天地好象很窄,连站着说句话的地方都没有。

其实也没有话说---有话,无法说,慢慢的,话咽回去了,就再也说不出来了,就再也没有话了。

除了肚子饿了,觉得自己还活着外,好象生命并没有什么迹象。可有的时候,当漫天小雨飘洒而下时,也会感到一阵无端的寒战和茫然。因为毕竟,自己和矮墙下的那只伸长了脖子的狗,还有矮墙上那只和自己对视着的断了尾巴的壁虎还是有些不同。

她叫阿柳,十四岁。她没有爹妈的概念,因为她没有爹妈。养大她的人也是使唤她的人,对她拥有一切权威,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她喜欢站在树下听小鸟唱歌,就好象饿极的时候喜欢吃饭一样。可是她能站着听它们唱歌的时间,比它们站在树枝上的时候要少很多。

哦,晨芳写的是奴隶时代,那个个人价值无处立足的时代。晨芳在写那个年代里的人……方祥云边读边领悟。

有一天晚上,阿柳做了一个梦。梦见树上一只小鸟变得很大,翅膀很硬。大鸟飞到她身边,拿嘴亲她。她站了起来,一下子就坐到了大鸟背上。大鸟飞起来了,带着她飞过了那条江,那座山。

水一下子变得那么蓝, 山变得那么青。天原来有这么高,这么大。风从耳边呼呼的吹过,她的头发飘散了……她在大鸟背上咯咯笑了起来。她突然发觉,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这么笑过。大鸟也笑了起来。起初它笑得很温和,慢慢的它的声音变得很刺耳……

她心生恐惧,本能地醒了过来。

“阿柳,怎么还不起来?昨天告诉你了,今天要去多摘点香草鲜花来做香料,你忘啦?”是长姐的声音。这大堂里,除了公父主母外,长姐就是最大的了。
她腾的一下坐了起来.“没忘,长姐,我这就去。”

“先赶紧去吃点东西,吃了再去。”

“是,长姐。”

阿柳到了一间很大的房里,那是公父的家奴们一起吃饭地方。粥已经熬好了。阿柳拿起一个碗,到锅前自己舀了一碗,抓起一块麦饼,就着粥吃了起来。
突然外面传来尖锐的哭喊声。

“怎么了?”她停住了吃,问边上的伙伴。

“那是阿鳞。他的长兄说他偷了主公的东西了,把他关了起来,绑着打。”
阿柳身上打了个寒颤,再也没有胃口吃东西了。她不能听那喊叫声。擦擦嘴,带上一块布巾,她匆匆地出去了。

每次公父家做香料,她就要去很远的山坡上采花摘草。中途会经过一个很大很大的火房。她从来不敢进去看,只知道里面是烧铜的。每次经过,她身上都会冒汗。

火房旁边有个很大的模子,比她还高。每次经过那里,她会好奇地看看那模子,甚至拿手去摸一摸,琢磨着它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今天也不知怎么,她的好奇心大了许多。她蹑手蹑脚地走近那火房,伸长脖子一看,里面许多人,浑身上下黑乎乎的,在那里烧着火,不时会嚷嚷起来。她脚下象长了钉子似的,站着不动了。

一阵雁叫声,一群大雁排成人字,从她头上盘旋而过。高高的草花在风底下柔顺地弯下了腰。

突然出来了几个人,搀着一个人出去了。发生什么事了?那些人看都没顾上看她一眼。

没过多久,又出来了一个人。这个人奇怪,居然在她面前站住了。他脸是包着的,她看不见他的全貌,只能看到面前那黑黝黝的一团里的一双眼睛。

两双眼睛对视了一会儿。四周静静的。

他解开头布,好象是为了让她能看清楚他。阿柳看着他,他包不包头布并没有多少差别,脸上黑麻麻的,她还是看不清楚。不过这会儿她能看到和那黝黑混在了一起的汗水。

突然她心里一动,拿起随身带的方巾,在他脸颊上擦了擦。

他的脸被她动到的那一块露出了淡颜色。他手摸了摸脸上被她动过的地方,微微笑了一下,眼里有道柔和的光。

“弄黑你的手了。”他说。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磁性。

她本能地把手放到自己胸前,因为这会儿她的心象有一股暖流通过。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暖暖的感觉。

“你嘴唇好干。”她说。看看身边四周,没有水。

“没关系,习惯了。”他说,还那样柔柔地看着她。

……

这样纯美温柔,这样淡淡的哀愁,方祥云读着,心好像要被万晨芳字里行间那份细腻的仁爱穿透。

阿柳背着要洗的衣物,里面偷偷藏了一壶水。虽然答应了长姐早做完早回家,当路过那个大火房时,阿柳还是忍不住站在外头往里看。

今天里头声音特别大,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阿柳记得那天在这里看到有人被抬了出去。心里有些不踏实,她就那样一直站着,心里盼着她想念的那个男人能再次走出来。

等了好一会儿,就是不见有人出来。阿柳心里一急,情不自禁大大地喊了一声,又一声……清脆的呼唤在夏日开着蓝花的原野上回响。

他出来了,阿柳睁圆了眼睛,他终于出来了!

他一见阿柳,就摘下头巾,对着她笑,眼光还是那么柔和。
阿柳也跟着笑。笑对她来说,是个很不寻常的脸部动作。她心里感激他听见了她的呼唤,还跑出来看她,还……摘了头巾。
“你们在里面做什么?”她问,声音跟小细铜铃一样好听。
“烧铜。”他回答。他的声音还是那般带着磁性。
“烧铜做什么?怎么那么大声?”
“哦,今天在灌模。”
“灌模?”阿柳听不懂。
“就是把铜水倒到模子里去。你看你身边有个很高的模子,里面也有一个。”
原来这个模子是这么个用场,阿柳恍然大悟。
“这是做什么的模子?”阿柳又问。
“钟。”
“钟?”阿柳一听更好奇了。
“嗯,就是放一起挂起来能敲乐的钟。”
“这么巧,我会敲钟呢!”阿柳说。
“真的?”他的眉毛扬了一下。“你……你叫什么名字?”
“阿柳,你呢?”
“我叫阿梁。”

阿梁……阿柳记住了。

“阿梁,我得去洗衣服了。给,这壶水给你喝的。”阿柳从衣服包里找到了那壶水。

阿梁接过水,有些不敢相信。
“快喝呀,喝了,嘴唇就不干了。”
阿梁看着她,点点头,喝了一口水。那水有股特别好的味道,阿梁能感觉到它的清润蜿蜒进入他的体内。“阿柳,你真好!”他说,“我陪你去洗衣服吧!”
“行吗?你不在灌模吗?”
“灌好了,等着它凉要好久呢。”

一条大溪就在不远的地方。两人走到了溪边。阿柳解开布包,取出衣服来,放进溪水洗涤了起来。阿梁捧起溪水来洗了洗脸,当他转过脸来时,阿柳第一次清清楚楚看见了他脸庞的轮廓、线条和他脸上干干净净的肌肤。他好英俊,比他黑着脸的时候足足年轻了十岁!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你多大?”阿柳忍不住好奇问。
“我也不大知道,大概十八岁吧。你呢?”阿梁说。
“我十四。”阿柳回答。

阿梁走过来,帮她拧衣服。两个人在晃动的水中看到了各自的脸和身段,也看到了身边的对方。两人都看呆住了---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形,从这样一面镜子里反观到自己和亲近在身边的那个美好的他/她的倩影。

远处突然传来哀号声,阿柳顺声望去,见对岸一队人群沿着溪朝远处走去,当头的那个举着一根长竿子,上面系着白色布条。
“魂魄归来呀!归来呀!”

“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阿柳问。
“在招魂。你不知道啊?咱们这里有人死了,七天以内要把他的魂招回来,不然它就魂飞魄散了。”阿梁说。
“那天我在火房前,看到有个人被人搀出去了,是不是他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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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待续

 

(全文发表于《自由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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