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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吉柯德号

发布: 2011-6-23 23:38 | 作者: 马拉



        王挺一直想造一艘船,乘船出海,这个愿望由来以久。

        如果硬是要说个具体点的时间,恐怕要追溯到几十年前。从十二岁开始,王挺就有了这个愿望。那时,他还在读小学,课本上说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又讲麦哲伦航海。这几件事儿把年幼的王挺给迷住了,发现一个新大陆,航海,那是个什么概念?毫无疑问那就是英雄。对每个小男孩来说,都有过或长或短的英雄崇拜症,王挺也不例外。从那个时候起,王挺就有了造船出海的愿望。有件事他是很清楚的,再想发现什么新大陆已经不可能了,但乘船出海周游世界还是有可能的,他想知道地球究竟是不是圆的。

        这个想法对一个孩子来说,很可爱,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幼年的王挺跟父亲说起这个想法时,父亲用一双粗糙的大手摸着王挺的小脑袋笑哈哈地说:“好,好,我们家王挺有志气,想周游世界呢,好,好!”再后来,谈恋爱,王挺跟女朋友说起这个想法,女朋友激动得脸都红了,她拉着王挺的手说:“王挺,你的船造好了,一定要带我一起,我要跟你一起周游世界。”女朋友后来还多次跟王挺谈起这艘船的构造,以及必须的准备工作,他们甚至还买了大本大本的《航海知识》回来学习。他们说不能坐人家的船,那样就没意思了,也不能去船厂买一艘船,那样也没意思了,何况他们也没有足够的钱。这些话在谈恋爱的时候说说,挺浪漫主义的。等结婚生了孩子,王挺偶尔说起他这个想法,妻子总是一脸地鄙夷,她说:“王挺,你以为你是谁啊,要是你能造船出海,这世界上就没人不能造船出海了。”完了,妻子还伸手摸了摸王挺的额头说:“王挺,你都那么大人了,怎么还那么幼稚,你就不能想点现实的东西?”妻子摸王挺的额头时,王挺觉得有点陌生,妻子以前不是这么说的。只有儿子,还是读小学的儿子,为王挺的想法感到兴奋。

        接下来的二十多年,王挺一直压抑着这个想法,没跟任何人提起,他拼命地赚钱。他也确实富了。在苑城,王挺的知名度比市长高,整个苑城,有十分之一的人直接或者间接为王挺的公司打工。王挺的妻子对这种现状非常满意,经常夸奖自己有眼光,找了一个有用的男人。这种满意,同样包括他的儿子。所以,多年后,当王挺再次说他准备造一艘船出海时,遭到了妻子和儿子的一致反对,他们认为,王挺完全是在异想天开,他是不可能造船出海的。

        跟妻子和儿子说起这个想法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王挺一边喝牛奶,一边翻报纸,翻到国际新闻版时,他的手停了下来,上面有条新闻吸引了他——《新西兰狂人自造热气球飞越太平洋》。放下报纸,王挺一直压抑在脑子里的念头,像一根压抑得太久的弹簧一样猛地蹦了出来,他有些激动,端着牛奶的手有些颤。

        喝完牛奶,王挺对妻子和儿子说:“我准备造一艘船出海!”听王挺说完,妻子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好啊,你自己动手造吗?”王挺郑重地点了点头。妻子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她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儿子一眼,放下牛奶,皱着眉头说:“王挺,你怎么老就想造船出海呢?”王挺说:“我想验证地球是不是圆的。”妻子苦笑了一下说:“这个有什么好怀疑的呢?你不是经常在电视上看到卫星发回来的地球照片,它就是一个圆的,蔚蓝色的星球,跟月亮差不多。”王挺没吭声。妻子走到王挺身边,拉着王挺的手说:“王挺,你看我们的日子刚好过了,你又有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王挺说:“我挣下的钱够你和儿子花上十辈子了!”妻子有些无奈,说:“你怎么就这么小富即安呢,你想李嘉城多有钱,几百亿美金呢,人家那么大年纪了还不是在努力工作?”王挺冷笑了一声说:“我不是李嘉城,你别拿我跟他比,他喜欢赚钱,我想造船出海,这是两码事。”王挺抬起下巴,指了指儿子问到:“你有什么意见?”儿子有些局促地说:“没有,我没意见,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王挺把双手放在桌子上说:“那好,就这样决定了。”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王挺起身给办公室打了个电话,通知秘书今天他不来上班了,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然后坐在阳台的椅子上。阳光很温暖地照在身上,细密的,像是在织棉花。王挺记得小时候,棉花地开花了,白色的,黄色的,红色的,篮色的花朵茂盛地开着,如同大海。他想起第一次从课本上看到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激动,那些日子很遥远,现在回想起来,很清晰,像是时间给它们渡上了金子,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一点没变。他坐在椅子上,想着造船的事情。先要选一个靠近海滩的地方,方便造船和下水;然后是买木料和工序烦躁地建造过程。技术和人力都是很大的问题。王挺听说过一个故事,舟山一带的渔民有些由于不会使用罗盘,单纯的依靠经验而迷失在海面上,何况他连一点航海的经验都没有,他不希望他的船出现这样的问题。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是不是能成功,王挺没有把握。

        在王挺有这个决定的第二个月,妻子安排了王挺的旅行,从亚洲,欧洲,非洲,美洲一路下来。这次旅行耗费了王挺差不多三个月的工夫。回来后,王挺累得不行了。妻子问王挺:“你现在几乎周游世界了,事实证明地球是圆的,对吗?”王挺明白了妻子的意思,但他只是想了想,然后从包里掏出他的笔记本和在世界各地买下的地图,他说:“你看,我现在已经知道了最经济最短的线路,如果我造一艘船,我有把握在两年之内可以环游世界。”妻子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说:“难道你就非要造船出海吗?你怎么就不替我和儿子考虑一下呢?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情,我们怎么办?”王挺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说:“你放心,我不会出事的,就是出事,我也会先把你们的事情安排好。”

        妻子显然还不死心,她去找了王挺的父亲,王挺的父亲都七十多岁了,平时很少出门。这次,因为王挺,他也出门了。见到王挺,父亲说:“王挺,你这是干吗呢?好好的日子不过,你瞎折腾啥呢?”王挺对父亲说:“你记不记得我小时侯你是怎么说的?”父亲有点生气,用拐杖敲着地面说:“那是鼓励小孩子的话,你怎么能当真呢?再说如果你想出去,你怎么着不能去?干吗非得自己去折腾!”王挺说:“你不明白。”父亲说:“我是不明白,但我知道你就是不想让这个家好好过了。”说完,父亲就气冲冲地走了。

        尽管如此,王挺的造船计划依然动工了。

        苑城是个小城,东边有什么风吹草动,西边过上一个小时就知道了,更何况王挺这样的大人物。王挺要造船出海的事情在苑城引起了地震般的轰动。他让整个苑城都激动了起来。这是多么好玩的事情啊,一个亿万富翁突然不想赚钱了,他想造一艘船出海,为的是想证明地球是圆的,可这还需要证明吗?王挺很快成为苑城舆论的焦点。

        民间的舆论主要有两种,一种认为王挺纯粹是异想天开,他根本就不可能造船出海,他造这个新闻不过是为了给他的公司做宣传;另一种认为王挺是被钱给烧的,他的钱多得没地方花了。这两种舆论对王挺都很不利,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他一定另有目的,他不可能傻到会自己去造船航海;如果真的是,那么只能证明他疯了。那段日子,王挺上街时,到处都能看到对他露出奇怪的笑脸的人,这让他不习惯。官方的态度正好相反,他们表示,如果王挺真要造船出海,苑城市将给予最大的支持,包括对外的联络和有关的手续报批等等。市长在电话里告诉王挺,如果王挺愿意在他的船上写上“中国苑城号”,并且把苑城的招商手册向他所经过的国家散发,苑城市愿意承担王挺造船的费用。市长在电话里激动地说:“你就是新时代的郑和,郑和只下了一个西洋,你王挺环游世界,你说谁更牛逼?”王挺在电话里婉拒了市长的好意,王挺说,他只是想知道地球是不是圆的,他要自己造船出海,那怕不能周游世界。听完王挺的话,市长笑了笑说:“哈,王挺,你这个王挺,你还跟我打哈哈,你想什么我不知道,哈哈,我能不知道?”说完就把电话挂了,王挺真的有点糊涂了。

        很快,苑城电视台和苑城日报都来采访王挺,王挺一遍又一遍地向来采访的记者解释他造船的目的。由于他们的宣传,王挺的名字很快传遍了全国,大部分的新闻标题是这样写的《苑城出了一个新时代的郑和》《亿万富翁突发奇想  意欲造船环游世界》,这些文章让王挺哭笑不得。大部分的采访是这样进行的:

        记者(以下简称记):王总,你好,听说你准备造一艘船周游世界?

        王挺(以下简称王):是的。

        记:请问你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想法?

        王:我从小就有这个想法了。还在读小学时,我就知道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现在没有新大陆可以发现,但至少环游世界是可以的。

        记:你能告诉我们你的动机吗?

        王:没什么动机。

        记:王总,不好意思,我听到有一种说法,说你这样做是为了给自己的公司做宣传?

        王:你觉得有必要吗?

        记:这个……我不清楚,可老百姓就是这样想的。

        王:他们有权利有自己的想法。

        记:造一艘船周游世界要很多钱,你有没有想过找赞助商,或者让政府冠名?

        王:没有,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也花不了很多钱。

        记:你的计划开始了吗?

        王:已经开始了,不过我得考虑得更周全一些。

        记:你觉得你的计划能成功吗?

        王:这个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试试。

        记:有个问题我有点迷惑,你为什么不坐飞机,或者像有些人一样骑摩托车,偏偏要选择自己造船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方式呢?

        王:我想坐我自己造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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