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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生活拾零

发布: 2016-7-14 18:45 | 作者: 邬象庞



        奔赴草原
        1967年11月16日是我终生难忘的日子。这一天,报名去内蒙古锡林郭勒盟插队的第二批300多名北京中学生,在天安门广场集合,乘汽车奔赴内蒙古草原。
        天安门广场上人山人海,各校的同学及家长都是自发地聚集到这里,送别将要离京的同学和亲人。有的打起了巨大的横幅:“热烈欢送革命小将上山下乡”,有的拉着要走的同学的手不肯放开,有的抢镜头合影留念。仨一群俩一伙,说不完的话语,道不完的衷肠,那种依依惜别的心情真的难以言表。组织者原本要让大家在广场上,面向天安门毛主席像宣誓“与工农相结合,扎根边疆,建设边疆,保卫边疆。”但因为现场实在混乱,无法实现,就决定立即出发了。
        广场上停放着一排20辆大轿车,都编着号,我们四中的五个同学分配在19号车,同车的还有三十一中、铁道附中、四十中的十几位同学。大家登上汽车,从车窗探出身来挥手向送行的亲人们告别。浩浩荡荡的大轿车队,缓缓地穿过人群,离开天安门,离开北京,沿着京张公路直奔塞外城市张家口。
        汽车出德胜门经昌平、南口后走进了山路,过延庆来到八达岭长城脚下,车队停下来,我们300多赴蒙青年学生在居庸关前,背靠长城面向北京进行了宣誓仪式。女三中的十几位同学还在长城脚下留了影。
        再往前经过官厅、怀来、宣化傍晚到达张家口。真是到了塞外,天气明显寒冷了许多。解放军驻张家口的65军在军区大院接待我们,休整了一天,我们分配到西乌珠穆沁旗的68名学生,在军区大院门口照了张全家福合影。在八中同学的那辆车上,还有北京音乐学院附中的三名同学,为首的女生叫金萍,很有音乐才华,一路上琢磨着写一首歌,作为知识青年下乡上山的战歌。车上的同学一商量,决定用毛主席对青年人的一段话为词,三位音附的同学谱曲,很快一首曲调激昂、朗朗上口的知青立志歌曲诞生了。“今后的几十年,对祖国的前途和人类的命运,是多么宝贵又重要的时间啊!现在二十多来岁的青年,再过二三十年正是四五十岁的人,我们这一代青年人,将亲手把我们一穷二白的祖国,建设成为伟大的社会主义强国,将亲身参加......”从此,这首歌不但响彻在赴蒙的大轿车上,响彻在知青聚会的种种场合,还一直响彻在这300多名到锡盟插队的知青心里。
        进入内蒙地界,没有了大山,地势平坦,仅有一些不高的起伏丘陵。呼呼地北风刮起,路上已经有一层厚厚的积雪,真是坝上内蒙古高原的景象。路不好走,晚上才到了太仆寺旗的宝昌。一进旗招待所食堂,扑面而来的牛羊肉膻味儿,告诉我真的来到内蒙古啦。要知道,我在北京一口牛羊肉都不吃的。不是挑食,是接受不了这种膻味儿。记得在四中上学时,我们班的铁大鲲同学是回民,中午带的羊肉馅饺子给了我一个,我仅尝了半个,连我前边吃的饭一起呕吐了。到内蒙全是牛羊肉,能适应吗?这一顿我少吃了点肉,多吃干粮,从这天起,所到之处,接触牧民,只要是在室内全是这种气味。渐渐的记不清什么时候,我对牛羊肉就一点儿反感也没有了,吃得一点儿也不比别人少。
        那一年,内蒙古锡林郭勒盟雪很大,到处是一片白茫茫的大地,路边的牧草只露出一点草尖儿,远处一片芦苇在雪上也只有一尺多高,干黄的芦花在寒风中摇晃。汽车沿着公路上轧出来的车辙前行,不敢偏离半步,不然就会陷入深雪之中,就这样走走停停到达锡林浩特已经很晚了。
        在锡盟军分区住下,第二天锡盟和军分区还开了大会,欢迎北京来的知识青年。第一批来锡盟插队的十名北京知青也来到锡林浩特迎接新插友,曲折同学还代表首批草原新牧民讲了话。
        大会结束后发御寒的冬装,每人一件光板大羊皮得勒,一条羊皮裤,一顶皮帽子,一双大毡靴。大家兴奋异常,迫不及待地穿上这身牧民的冬装。平生第一次穿右开起儿的大襟服装还真不习惯,皮得勒下摆长到脚面,有好几斤重,当时不知道怎么系腰带,觉得这服装太笨了。再穿上毡靴,当地称毡嘎达,简直不会走路了,因为它硬得脚腕子不能打弯,象打了石膏一样迈步。就这样还有不少同学高兴的照了张洋相。
        从锡林浩特再往前走,300多知青要分成两队,200多人向北走,到东乌珠穆沁旗的公社、牧场。我们68名西城区学校的知青向东走,到西乌珠穆沁旗的宝日格斯台牧场。音附的三位同学分到了东乌旗呼勒图诺尔公社,因此也与我们这一队分开了。我们的车队只有三辆大轿车,到西乌旗住了一晚,第二天,1967年11月23日早早的出发了。自此已经没有公路,都是牛车轧出来的草原路,路上又有厚厚的积雪,大轿车颠簸摇晃地艰难行进,我们堆放在车后排座位上的行
        李箱不停地跳动,车外寒冷,车窗上结了一层白霜,刮掉白霜向外看去,仍是白茫茫的一片,偶尔见到几间土房和蒙古包。走过哈日根台、罕乌拉两个公社,又过了一条冻了冰的小河,翻过几道缓缓的山坡,前面路旁突然出现了一棵小树,在白茫茫的草原上十分显眼,这是快要到达宝日格斯台牧场的标志。隐约看到前边有骑马的牧民人群,原来是牧场的牧民冒严寒出来十来里地,迎接从北京来牧场落户的知识青年。知识青年用蒙语说是瑟格腾加洛,简称瑟格腾。牧民们骑在马上向我们招手欢呼,“賽努!賽努!”的问候声不绝于耳。我们都站在大轿车里,也向他们挥手致意。汽车开着继续向前行,牧民们策马扬鞭与汽车并排飞奔,车上沸腾了,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蒙古族牧民跃马奔驰,那兴奋劲儿就别提了。跟着马队又翻过一座山梁,前面是一块盆地,大大的一片草甸上有一排排的土坯房,房前竖立着拴马桩,不远处有一个大大的草圈。附近扎着一些牧民的蒙古包,包顶的烟囱里冒着缕缕炊烟,蒙古包旁边停放着几辆勒勒车,几只牧羊犬在车边走动。这就是宝日格斯台牧场场部。从场部向北望去是起伏的山包,一条牛车道径直翻过山梁。东面是一片开阔的低洼地,一丛丛的茅草和芦苇被白雪覆盖着。一条小河曲曲弯弯贯通南北,此时河水已经结冰冻实,想必夏季这里应该是一片沼泽。河东岸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山包十分显眼,牧民们称它依希格敖包。向南望去是一马平川,一条许多车辙的路伸向远方,在远处又是隐隐约约的山峦。也许是冬季,大雪覆盖,草原的风貌没有充分展现,宝日格斯台给我的感觉是广阔却有些荒凉。
        在总场修整了一两天,牧场的达勒嘎(蒙语:干部)包福柱场长,详细介绍了牧场的情况,有罕乌拉、白音温都尔、台日木三个牧业分场和一个农业分场。所属四个分场的领导也和我们见了面,将我们68名知青分配到各个分场。不太清楚领导是什么分配原则,可以感觉到的是按:校际关系适当调整,男生女生合理搭配,年龄大小比例均衡。一开始,我、毕士宏、王大堃三个同班同学没有分在同一分场,毕士宏站起来表示异议,理由是,至于分到哪个分场都没问题,相处四年的同学能分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还没等牧场领导说话,下边有位知青喊了一句“要斗私批修!”毕士宏立即反驳道:“这里边没有私不私的问题,要知道,能来内蒙的私字就不多!”最后,牧场领导研究了一下,同意将我们三人都分在白音温都尔分场了。
        
        养老弱畜
        白音温都尔分场共分配了20名知青,10名女生住在分场部西边一里多地的配种站土房中,喂养良种细毛羊。由于当地蒙族牧民基本不会说汉话,叫我们的名字很拗口,费半天劲也分不清是谁。包福柱场长真有先见之明,给我们分场的10名女生都取了蒙语名字,王媛叫阿勒腾琪琪格;童宛因叫斯琴琪琪格;冯真叫乌仁琪琪格;袁春叫哈斯琪琪格;杨新喻叫孟根琪琪格;寿瑞蒨叫乌云琪琪格;于军叫乌兰琪琪格;邓坊非叫娜仁琪琪格;刘力达叫萨仁琪琪格;吴晓明叫赛罕琪琪格。琪琪格蒙语是花的意思,这10名女生是草原上的十朵花。牧民一下子就记住了她们的名字,叫起来朗朗上口非常好听。我、毕士宏、王大堃、王正云、谢强兴5个男生,安排在分场部北面三四里地的德木其格家老弱畜点儿,住蒙古包,喂老弱畜。由于四中学生占多数,故称四中包。王光镐、张子奋、冯启泰、孟庆瑞、章存捷5个男生安排在再向北五六里地的阿耶家老弱畜点儿,因都是八中的学生,故称八中包。
        我们坐着分场的马车来到老弱畜点儿,那里是一座土坯垒的牲口圈棚,有一个大大的干草垛。圈棚东边有一座蒙古包,是德木其格家。我们的蒙古包扎在西边,旁边还放着几辆勒勒车。分场管理员宁布是个身材矮小热情的蒙古汉子,能说上几句半拉子汉话,他带我们进了蒙古包,包内面积不算太大,东西北三面铺着羊毛毡子,中间架着铁皮炉子,上面放一口大铁锅。烟囱朝上一直穿出蒙古包顶。进门右手处有一小桌,放着水壶碗筷等炊具。这就是我们草原的新家啦?感觉既新奇又陌生。宁布细细地教我们蒙古包里东西怎么放,如何睡觉,怎样用牛粪羊粪点火生炉子,在哪里打水,等等一应生活常识,我们都一一记下。出了蒙古包,看见东边的蒙古包里出来人了,一位身体壮实、四方脸庞、面色红里透黑的蒙族妇女,旁边还有一个身穿漂亮皮得勒、头戴草原帽的小孩,一条黄狗围着她们转。我们用刚学会的一句蒙语打招呼:“賽努!”对方也“賽努,賽努!”的回答。宁布对我们说,这是包勒乎,是分场长德木其格的妻子,你们今后就和她一起学着喂养老弱畜。我这才知道,这位蒙族大嫂就是来草原后,我们的第一位牧民老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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