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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季苹果

发布: 2012-10-05 09:25 | 作者: 哪里天涯



        1、
        苹果成熟了,就在这金秋十月。从村里第一家从地里往回下苹果一直到村里最后一家卖掉苹果,这期间都可称之为苹果的季节。而苹果的走势和收苹果的外地客的多少以及苹果价格的起伏跌宕都和这个季节的长短有关,也和人们的喜怒哀乐有关。外地来收苹果的客大都在县里住着。因为客和村里的果农不熟,这样就有了在客和果农之间联系沟通的职业——代办。在这苹果的季节中,几个代办就在村里活跃起来了。有些代办为了拉拢客,为了在这个季节多做几单生意,在家里环境允许的情况下,就让客住在自己家里。客往招待所掏钱往饭店送钱,倒不如让自己一个人挣了去,多一举两得的事。黄代办就是这样做的。黄代办家里住着两个客,一个是四川的小刘,一个是河南的老陈。小刘是和妻子一块来的。往年都是小刘的爸爸来。小刘刚结婚一年多,有个刚过岁的儿子,正是年青人创事业迷恋妻子的时候。小刘的爸爸让小刘来熟熟路子,以后这事也就交给小刘了,自己老了,该退居二线了。小刘的爸爸跟黄代办打交道时间长了,就把小刘托付给黄代办。老陈是一个人来的,来了就给关系打电话。电话打了将近一个小时,聊得热火朝天的。黄代办给小刘挤挤眼,黄代办的老婆给小刘的妻子也挤了挤眼。小刘和妻子互相看了看,小刘就一手搂着妻子的脖子,把嘴凑到妻子的耳朵跟前小声说:“看人家老陈,家里一个,外面一个,这才叫老板。”妻子用拳头轻轻擂了小刘一下说:“去去去,讨厌。”黄代办的老婆说:“你看小刘多爱媳妇的。”小刘的妻子红着脸没说话。
        老陈的关系是第二天下午来的,来了之后就和老陈在村口搭车去了县城,说是吃个饭叙叙旧。见了老陈的关系,小刘的妻子掩住嘴,差点没笑出来,心里想:怎没那么黑的个女人,像南非的。
        小刘可不像妻子那般矜持,他笑着,露出洁白光亮的牙齿。小刘说:“老陈也太没档次了吧,找这么个关系。”
        黄代办说:“她可被叫做‘黑牡丹’呢,别看人黑点,能干着呢。包果子那么多妇女,老陈全凭她把关呢。”
        黄代办的老婆说:“小刘,你刚来,对这里边的渠渠道道还不熟,要长期做这生意,你也得找个这样的关系。”
        小刘笑着看了看妻子,说:“那就找吧,我可得找个叫‘白牡丹’的,你们这儿有吗?”
        妻子瞪了小刘一眼,说:“你敢!”
        黄代办和老婆就笑,笑完了,黄代办的老婆说:“我们说笑呢,你小两口别当真。”
        老陈不亏是老腿就胳膊,和黄代办在村里转了转,就定了两车货。小刘也跟着转,看到每家的苹果都是一个模样,不知从哪儿下爪。因老陈和小刘来自不同的地方,苹果去那边的销售价格也就有些差异。黄代办对小刘说:“不管你们那儿的价格,在这里收,要随行就市。村里只要一家定出去了,价格也就出来了。有的小户你少出几分钱,也就定了。可有的大户免不了扳价,就加个几分钱。你放心,我跟你爸合作几年了,我看准的苹果,走不了胶,保管你过去赚钱。”
        小刘说:“我爸就说赶紧定几车,抢市场呢。”
        黄代办说:“到了果户家里,你看我眼色行事。我点头,你就定,我摇头,你就说再转转。”
        小刘说:“行,只要苹果好,多加二分钱都成。”
        黄代办说:“那不行,这样一来,行情就弄瞎了。你和老陈等于是互相抬价,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果农才高兴呢。”
        小刘一听,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吐舌头说:“我没想的这么复杂。”
        2、
        老陈包果子那天,村里一下子热闹了许多。小刘感觉老陈也没闹出多大动静,却一下子分成三个组,三十多名妇女呀,本村的、外村的,就连黄代办的老婆也成了一名组员。一大群妇女在黄代办家门前的街道上叽叽喳喳、嬉笑怒骂,且各具特色,风姿万般,很是精彩,很是让人眼馋。在这群妇女中,小刘看到了老陈的关系,和第一次见时简直判若两人。第一次她像是从建筑队刚当土工回来似的,可现在她变得玲珑剔透。头发染黄了,在脑后高高的束着,一件黑色的泛着光的短夹克,紧身的牛仔裤下蹬着一双皮靴。更奇怪的是,她竟然没那么黑了。她在人群中来回穿梭,调配着人,雷厉风行的。小刘看到老陈在一旁灿烂的笑着,有时操着一口河南话叫着:“小曲,小曲。”被誉为“黑牡丹”的小曲回过头,老陈就呜哩哇啦边说边比划,小曲就照着老陈的意思又雷厉风行一番。小刘于是就知道了这个“黑牡丹”姓“曲”,要不名儿就叫“小曲”。很快,这群妇女就被分散到三家农户家里,街道也就沉寂了下来。大部分农户都把苹果摘完了并运回了家里,没摘完的这会儿还不能摘,因为露水太大了。露水大了摘的苹果不受放,所以大部分人家这会儿还赖在炕上养乏气哩,街道于是就沉寂了下来。
        安顿走了老陈,黄代办就领着小刘去订货,小刘的妻子也跟着。因为前边都转过了,黄代办就有目的的领小刘去了几家,按老陈定的价把货定了。黄代办说:“你嫂子回来,我就让给你找人,明天就包。”小刘说:“你看我媳妇能行不?让她充当‘黑牡丹’那个角色。”黄代办说:“你媳妇不行,她对苹果大小都吃不准。再说,那些包果子的鬼着呢,稍不留神,质量就保证不了了。”小刘说:“那怎么办?”黄代办说:“不行的话,我把你嫂子先抽过来。”小刘说:“老陈愿意不?”黄代办小眼睛一睁:“他敢不愿意?”
        时间还早,小刘就和妻子去逛县城。两人手拉着手,在异乡的县城东游西荡,制造着恩爱甜蜜。妻子说:“我们在县城租个房子吧,收苹果的客大都住在县城,黄代办家里我住不惯。”
        小刘看着妻子,笑了笑说:“你还不如说你想我了,嫌晚上我们不能在一块是不?”
        妻子说:“是又怎么样?你瞧黄代办家里的人,还有老陈,乌合之众。”
        小刘说:“我们现在是在外地做生意呢,生意好坏还不知道。你也别说人家是什么乌合之众,出了门不拉拢关系,不靠这些人,我们也做不成生意。”
        妻子说:“反正我不想住黄代办家了。”
        小刘说:“行,我们现在就看房子去。说实话,我也憋不住了。”说着,小刘就亲了妻子一口。
        妻子说:“看你猴急个样。”
        年青人说什么就什么,小刘和妻子在专门接纳收苹果客的一条街上很快就找到了房子,价是官价,没什么好说的。然后,小刘就给黄代办打电话,打了几次才通了。小刘就说自己不回去了。黄代办说:“行,明天回来早点。我给你嫂子说好了,你嫂子现在正给你找人呢,拉箱子的车也安排好了。”小刘就说谢谢黄哥,黄代办说:“跟你媳妇好好亲热亲热,谢什么呢。”小刘笑了笑,就挂了电话。
        妻子说:“黄代办这个人……”
        小刘问:“怎么了?”
        妻子说:“在农户家里,趴在农户耳朵跟前叽里咕噜的,捣什么鬼呢?”
        小刘说:“你这人,疑神疑鬼的。人家是一个村的,那样也是为了把生意谈成,让农户放心,也有一点表现自己能成的意思,没什么。”
        妻子小声嘀咕着:“奸商。”
        小刘抱住妻子一下子就压倒在床上,说:“我先把你奸了。”
        3、
        小刘第二天包果子分了两组,黄代办的老婆领了一组,黄代办老婆的一个表妹领了一组,小刘就和妻子分别跟着两个组。出发前,黄代办的老婆把小刘拉到旁边,指着她表妹说:“那是我表妹,叫赵艳。我已经交待好了,有什么事多和她沟通一下,有些果农不讲理,万事以和为贵,都哄着顺顺利利就好。”小刘感激地看着黄代办的老婆说:“谢谢嫂子。”黄代办的老婆在小刘的肩膀上拍了一把,说:“谢什么呢,嫂子也是你的下属,应该的。对了,你给赵艳一天多付五元钱,这是行情。”小刘还想说个谢字,话的后半截内容愣是让他没张开口。黄代办的老婆拉着小刘的妻子说笑着走了。小刘打量着那个叫赵艳的,惊讶的发现她很白,二十几岁的样子。具体二十几看不准确,也不知道结婚了还是没结婚。小刘心里就一动,这风大浪高的黄土高原,怎么有这么白的女孩或者女人?
        到了果农家里,拉箱子的司机老程已经在那里卸箱子了,老程也兼着封箱子的任务,挣着双份工钱。一进门,司机老程就遭受到了这群妇女的围攻。这个说:“老程呀,你个周扒皮,来得这么早,催命哪。”那个说:“程师,你可真会表现,是不是想让小刘多给你两个?”一个穿着黄鸭绒棉衣,围着大红围巾的女人随后说:“老程,是不是半夜就到县上拉箱子去了,顺便逮了只鸡。”老程刚好封好了一个纸箱子,腾出一只手来在黄棉衣脊背上拍了一把,说:“你个老韩,是不是昨晚老汉没回来,想我了。你家里盖着小洋楼,还来这儿跟我们这些贫下中农抢饭碗,吃饱了撑的吧?”
        老韩哈哈一笑说:“是呀,我包果子就是散心呢,吃的鱼肉海鲜的,就怕消化不了。”
        走在后面的小刘皱着眉头想:这么些个人能包果子吗?倒像是赶庙会来了。但他们的玩笑话还是让小刘忍不住笑着,露出他那白亮而整齐的牙来,在太阳没升起来的时候,在被苹果的香味包围的农家小院,闪着光。
        赵艳看了看那一堆苹果,麻利的安排自己和另一个女的捡果子,两个人套发泡网,其余的人装箱子,又吩咐主人在院子铺了个大帐子并端来一些小凳子。一根烟的工夫,一切井然。小刘没事,就转来转去的监工。老程封箱子很利落,一会儿就摆了一院,便咬了根烟坐在发泡网袋子上和妇女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闲话,妇女们也是你一句我一句的搭讪着,手中的活计倒没停,也没减速。装好的箱子,主人或帮忙的就把箱子抱到老程跟前,老程又把口儿封住,主人或帮忙的就又抱着整齐的摞在一边。老程有时封空箱子,装好的箱子没人封了,那些个妇女就老程老程的叫,老程就喊:“小刘,小刘,把那几个箱子封一下,这是你的货,你顺便检验检验。”小刘就拿着另一个胶带机去封箱子了,封到那个叫老韩的身边,老韩就说:“小刘,你这小伙还挺腼腆的,给阿姨嫂子们说个笑话,活跃活跃气氛,我们就有干劲了。”小刘笑了笑说:“还想听笑话呀。”妇女们就讲呀讲呀附和着。小刘封好箱子,直起了腰就说:“那就讲一个。”小刘就讲道:现在不是学校都有蛋奶工程了嘛,一天,一个教师给学生发鸡蛋,一个学生问:老师,吃鸡蛋有什么好处?老师说:吃了鸡蛋就变聪明了。学生就说:老师,那你把这个鸡蛋吃了,先让你聪明起来,要不然,你笨的跟猪一样能把我们教聪明吗?大家于是都笑起来了。
        老韩笑毕了说:“这个小刘呀,嫂子想叫你讲个有味的呢,你讲的这个没劲。当我们是小学生呀。”
        小刘说:“那你讲个有味的我听听。”
        老韩说:“你还想听嫂子讲呀,嫂子晚上单独给你讲。”
        老程说:“小刘你操心着,老韩想挂你呢。”
        老韩说:“你胡放烟吧你,小心你老婆叫人挂去了。”
        老程不依不饶:“咱那婆娘谁能看上呢,你现在是富婆,一答话净是小白脸。”
        一伙人又都笑着。
        小刘猫着腰又封了几个箱子,就把胶带机放到窗台上,走到捡苹果的地方,坐在一个小凳子上,点着了一支烟吸。旁边的饭桌上放着主人招待用的五元一盒的香烟。小刘是从自己身上取的烟,他身上装的是十元一盒的精白沙。
        4、
        小刘这里的进展很顺利,关键是主人好说话。刚进门就给包果子的妇女们一人发了一包干吃面外加一袋一元钱的金鸽瓜子。小刘看到这个场景,心里就嘀咕着:这不是公开行贿吗?他就背地里问老程这是什么意思,老程说:“这是行情。你放心,小刘,这些包果子的精着呢,绝对的偏向你这边,你才是她们的老板嘛。主人家么,心理作用的促使,纯粹是自我安慰。”小刘点点头说:“噢,又是行情。”
        老陈那边就出了点岔子,老陈遇到的主家有些难缠。也许主家对这桩生意不满意,或者对老陈这些来本地收果子的大款忒嫉妒吧,刚摆开阵势,就把矛头指向了捡苹果的两个妇女,其中一个就是老陈的“黑牡丹”——小曲。两个捡苹果的跟前分别被安排了两个强壮的男人,对捡出来的不合标准的苹果逐个审批,有时还趁人不注意,把捡出来的往捡好的箱子里随。小曲也是忍无可忍了才说:“别往进随了,条件是你们事先讲好了的,再说,我们经常捡苹果,大小好坏比你们清楚。”
        旁边的人似乎就是逼着小曲说这话的,实际上不论小曲说什么,即使不说,争吵都是无法避免的。小曲话一落点,旁边一个人就站起来,指着小曲说:“我们务苹果,比你更知道大小。你走!这果子不要你捡了!你不就是跟客睡了个觉么,在这儿逞什么能!”
        小曲也就站起来泪巴巴地说:“你这人怎么骂人呢?我不过是凭吃苦挣几个钱,你干嘛这么欺负人?”
        那人说:“谁不知道你个臭婊子干的事?你嘴再不干净,小心我抽你!”
        小曲一边哭一边疯了似的说:“你抽呀!你抽呀!不抽就不是人!”
        那人扬起手,就要抽了,另一个女的赶紧扑过来抱住他的胳膊,顺便挡在了小曲面前,说:“哎哎,兄弟,好好说,别感情用事。”
        那人说:“你走开,不然连你一块抽!”
        这个女的也就不敢再说什么了,蹲下去继续捡果子。小曲也蹲了下去,一边抽泣一边捡果子。那人也就收住了胳膊,收回了巴掌。黄代办急火火赶过来,把那人拉出去,边拉边骂:“你个二百五,发那么大火干什么?有啥问题跟老哥说,和女人较什么劲!”
        那人说:“那女人就不是个好东西!”
        黄代办说:“行了,兄弟,客收个果子天南海北的也不容易,互相谅解,互相谅解嘛。”
        5、
        在黄代办家里吃过晚饭,已经八点多了,小刘就没去县里。妻子有些不乐意,噘着嘴给小刘脸色看。小刘捏了捏妻子的鼻子,咬着牙笑着小声说:“忍忍吧,老婆。”
        老陈没在黄代办家里吃饭。老陈本来是跟着另一个组的,听黄代办说了小曲的事。收工后老陈就对小曲说:“跟我去县里吃个饭,给你压惊。”
        小曲说:“我不去,我回我家去。”
        “别耍小孩子脾气了,这时又不是第一次遇到,想开点。”
        “你倒落个清净,让我受气,我这又是图的啥!”
        “好了,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老陈就把小曲哄着拉着坐上拉箱子的车去了县城
        第二天依然如此,唯一不同的是包果子的妇女和拉箱子的都直接到了农户家里,按照第一天的安排各执其事,井然有序。小刘第一天累了,就赖在床上不起来。妻子过来叫了几次,又是拍又是打又是拧耳朵的,小刘就是赖着。妻子最后说:“我先去了,人家老陈、黄代办都走了,家里就剩你这头猪了,十分钟后不见你人我就给你爸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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