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兰诗选

策兰诗选

阎 逸/ 译

 

保罗·策兰（Paul Celan，1920—1970），二战后最重要的德语诗人，生于泽诺维奇（今属乌克兰），父母死于纳粹集中营，1948年定居巴黎，1956年获德意志工业联邦联盟文学奖，1958年获布莱梅文学奖，1960年获毕希纳文学奖，1970年4月自溺于巴黎的塞纳河。关于策兰的写作，莫里斯·布朗肖这么说：“通过语言上的极度张力与极度减缩，那些在此地向我们言说之物走向我们，它走向我们，须得坚守那些在自身意义之外还有别样追求的相互纠结的词，那些仅有一定指向而从今开始相互联系的词，通过坚守这样的词并与它们相结合，而非统一，并使它们相互关联起来。”（《最后一个言说者》，1984）

策兰的主要诗集有《骨灰瓮之沙》（1948）、《罂粟和记忆》（1952）、《从门槛到门槛》（1955）、《语言栅栏》（1963）、《呼吸间歇》（1967）、《线之太阳》（1968）、《黑关税》（1969）、《逼迫之光》（1970）、《雪之域》（1971）、《时间农庄》（19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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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说

 

你也说：

你最后说，

说你所说的话。

 

说

但不要把是与不分开。

给你所说的话一个意义：

给它阴影。

 

给它足够的阴影，

给它同样多

仿佛你知道午夜和正午和午夜

怎样分配在你的左右。

 

看看周围：

每件事物怎样在死亡面前

活跃起来！活着！

无论谁说出阴影，说出真理。

 

现在，尽管收缩你的阴影之地：

现在去哪里，脱去了阴影？

向上。你一路摸索。

你变瘦了，不可察觉，好的。

好的：一条线

一颗星想要沿着它滑下来：

到下面去游泳在那里

它瞥见它自己：淹没在

漂流的词语中。

 

 

证词

 

继续：

 

这是一个事实，现在你理解了音乐。

这是玩得很快的种类，在恐怖中。

 

你最后看见的头颅是太阳本身。

 

然而，重要的是进行，

继续说：

 

你习惯用粗话阻止不同的声音。

简单点儿,继续说：

 

你最后看见的头颅是太阳本身。

 

这是扫除障碍的历史。

这是倒下的一排小麦，一棵受伤的白杨。

 

至于这些树，它们总是保持着单数。

 

还有什么可说，说它有多少方法？

 

你，作为我。

 

 

祈祷

 

就这样。衣服的触觉

沙沙响的树叶赤裸在后背，

 

现在小小的同情是

减少一点睡眠。

 

你看见的黑暗是土地

黑暗是黑暗本身。

 

要如此疯狂。

如此祈祷：没有生活可依赖。

 

即使我，一个明确的学者也失败了

找不到原因。

 

明天，如果我记得，

我将继续重复这一切。

 

一张脸的情形是纯粹的。

恐惧的情形是纯粹的。

 

这一切变得多么简单。

修缮你的言行。

 

 

抵达

 

在柏林拍摄的一张照片

 

屋顶上潮湿的蓝色。鸽群。一束光。

人行道的落叶。

滑倒在鹅卵石上的阴影。

 

当你到达

它已经是黄昏

从巴黎，

内燃机车冒出的烟雾

弄脏了你的头发

当你来到外面。

 

我几乎总是

在烟尘里，

在鸽子降落的，

玻璃屋顶上。

 

或者我醒来

然后你来了

用一条披肩

和黑暗的星星。

 

 

纪念保罗·艾吕雅

 

把那些话放入死者的坟墓，

为了生活他说过那些话。

他的头在它们中间

让他感觉

那渴望的舌头，

那夹子。

 

把这个词放在死者的眼皮上，

他拒绝说这个词

给对他说 “ 你 ” 的那个人，

这个词

穿过他的心血

当一只手赤裸得像他自己

对他说“你”的那个人

在未来的树上结疤。

 

把这个词放在他的眼皮上：

或许

他的眼睛，依然很蓝，

呈现另一个，陌生人的蓝，

另一种蓝，

而对他说“你”的那个人，

梦见了他：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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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傍晚同样

 

更完全，

雪在这上面落下

阳光漂流，阳光普照的海洋，

冰在那些篮子中开花

你携带进城。

 

沙子

你要求作为回报，

为了最后的

早已回到家中的玫瑰

今天傍晚同样需要喂养

那流淌的时间。

 

12年

 

那残留的

线条，那变得

真实的：……你在

巴黎的房子——变成了

你双手的旧物。

 

穿过三次呼吸，

穿过三次闪耀。

 

…… …… ……

 

它正在变哑，变聋

在我们眼睛后面。

我看到了毒花

在各种词语和形状中。

 

离去。到来。

爱抹去了它的名字：直到

把自身归咎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