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存身與立命

XX兄鑒：
"DaLK M:B`e0華翰奉悉，求不惑亦難矣。愚不敏，承不棄，雖身寄草廬，而心托我兄。眼見得兄數十年蹭蹬坎坷，疲憊蹉跎，年逾不惑，猶沉淪下僚，乞食於人，而目無神采，雖未頭童齒豁，已然腰折背駝；愚既不能拔擢提攜，又不能贊襄扶持，五內委實痛之。以我兄之聰穎敏慧，若早年即降志從俗，則上可謀一官半職，下可得百貫千錢，何至於今日猶“惑”之？猶恓恓惶惶，如喪家之犬耶。反視之，所謂“惑”者，恓惶喪家犬者，正足以證明我兄仍在探索之路上，誰謂不能得救乎？今天y1h${vb!Tii
人生天地間，不得不先糊口，后安心，先存身，后立命，所謂物質生命決定精神生命也。然則存身在我，立命亦在我。我若自立自強，則隨處可存身，隨處可立命，原不在乎城市鄉野。以兄昔日之文筆，則足可存身于小城之文場。以兄今日之見識，足可立命于僻野。我兄常年伏處下流，胸中騰躍郁勃之氣，兄非聖賢，能借助於外而有得于內，已屬難得，又何必蘄蘄乎歎息痛恨于十數年之摸索邪！近世物欲橫流，思潮激蕩，令人心魔掙扎，歧路彷徨。我兄不願為時潮裹挾，隨波逐流，而欲有所為，故有所不為，此立命之本歟。今天[&qk!P'J$_+l-B-g[
昔者孔子問于子虛子，存身立命孰為先後。子虛子笑而不答。孔子復申前問。子虛子曰：汝謂存身立命孰為先後？孔子曰：先存身，后立命。子虛子對曰：先者後之，後者先之。孔子問其故。子虛子曰：然則存身立命孰為輕重。孔子曰：存身輕而立命重。子虛子曰：存身所以立命，立命方得存身。存一世之身，不如立一時之命。立一時之命，即可存萬世之身。命不立則身何以存，命不立則身何必存。孔子諾諾而退，遂不求存身而周遊列國以求立其命。蓋世皆知存身之所以立命，而不知立命適有補于存身。命既立，則鄉野可存身，都市可存身，盛世可存身，亂世亦可存身，何時何處不可存身耶！命不立，則鄉野不可存身，都市不可存身，盛世不可存身，亂世更不可存身，更不知何時何處可存身也！今天3ynz!zIUmQ
有盛世，有衰世，有清世，有濁世，有治世，有亂世。方今之世，號稱清、盛、治，實則濁、衰、亂，危機四伏，禍患多端，存身不易，立命尤難。曩者耶穌升天之後，彼得等門徒傍徨無主，問于耶穌曰：我主既已升天，我等當奉誰為主？耶穌曰：當此救世主缺位之世，汝等必得人人皆自為救世主，以救世之心救己。又問曰：既為自己立心，如何是為天地立心；既為自己立命，如何是為生民立命；既是一心救己，如何是為救世救人。答曰：為天地立心，即是借為自己立心而立之；為生民立命，即是借為自己立命而立之；為救人救世，即是借為一心救己而救之。又問曰：我等皆自救，又如何救世救人？答曰：汝等即是世、人之一分子。人人皆能自救，即是人人皆為救世。於是彼得等門徒乃自混同世、人之中，務求世、人一一自救。蓋生於今日中國是悲哀之事，不生在中國今日是遺憾之事。見證不義，維權自救，即是救世救人，即是傳佈福音，即是立命自立。
5c'i#_'d&@n0嘗見木炭之化為灰燼，方式有二：或者處身烈火，噴薄火焰，豪爽發光；或者藏身灰堆，悶聲不響，悠閒散熱。存身立命亦可以有此二種度越，或豪爽發光，或悠閒散熱，二者亦無所謂高下。倘若我兄今日仍伏處鄉野，則不但憋屈憤懣，亦且自疑自卑，即求悠閒散熱亦不可得。我兄既認定生命是用來燃燒而非用來消磨，則何必在意燃燒不及消磨之悠閒？我兄有時心志消沉，虛擲光陰；有時天良發現，奮厲精神。此亦不足為奇。人不能無軟弱之時，人更不能無振作之日。惟願吾兄軟弱之時越來越少，振作之日越來越多。則往者不諫，來者可追。我兄既以寫作撰著為存身立命，當知寫作撰著最需耐受者乃在於獨守寂寞。愚每念古近之讀書治學、處世為人有所得者，莫不在於清貧自守、寂寞自甘。而古今之治學不成、為人不善者，莫不由於不耐清貧，不甘寂寞。知白守黑，知榮守辱，此老氏之道也。磨去浮躁，修得沉潛，不慕榮利，忘懷得失，是所望于吾兄之道也。如此，則上友古人下期後世，俯謝來哲仰緒先塵。如此，則身既存而命既立，口能糊而心能安。如此，則何惑之有？“不惑”亦不難矣！今天?YF4ADrn%I
謹此就正於吾兄及當世之“惑”者。     今天G2ts8|G:Y0Am3T
                                                                        寄廬於庚寅年三月廿八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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