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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0.5pt]张老三蹲在田埂上,哆嗦地在口袋里摸索香烟,半天才确定把半包双喜牌香烟掉在鸡窝里。他狠狠地啐了一口,没有站起来。寒夜中似乎只剩下长满野草的泥巴长条和一把老骨头。河水流着,或者说,只是一些声音在哗哗流动。[size=10.5pt]
[size=10.5pt]时代因素和个人生活局限了张老三的性自由,这并不表示他没有幻想过。无论任何事,从生理学来说,这该是值得尊重的一部分,但除了妻子外,张老三没有碰过别的女人[size=10.5pt]
[size=10.5pt]以前,妻子是迎合多于体验,像中国大多数劳动妇女一样,把一生都交付给家庭。后来儿女们长大,成家立业了。妻子就认为这桩人间烟火的事儿,自己已恪尽职守。从此敬神,念佛,与丈夫分床而眠。虽说一心向佛,也时常叨唠世风变坏,把耷拉下来的三角眼,往张老三佝偻的后背上盯,既害怕又想揪出个什么来。张老三内心难受,犹有千蚁挠心。但想到老伴为家庭操心劳肺了大半辈子,难怪她的身体老来,如止水,似枯枝,不荡漾也不发芽。他也就忍了。[size=10.5pt]
[size=10.5pt]直至今年正月,乡里游神赛会,乡村企业赞助十八万元。老人组把传统剧目一笔抹掉,说是神灵也要与时俱进。于是,花上十二万元买来烟花,外请歌舞团演出,一夜一万五,三夜四万五。舞台是一个简陋的大木棚子,搭在晒谷场上。当爆竹烟花把天空照得如同白昼,雷射灯也把村民们老实憨厚的面孔,闪得流光溢彩,满脸生辉。[size=10.5pt]
[size=10.5pt]歌舞一开始,老老少少的人把晒谷场围得水泄不通。张老三也拼命往里挤,浑浊的眼珠子瞪得又圆又亮,喉咙里咕噜咕噜响,一股痰升起来,他还来不及吐掉,给站在身边的五婶子软绵绵的胸脯顶了一下,痰儿就噎在那里。自此,一想起这个,他总有些躁动,也有些嗟叹。[size=10.5pt]
[size=10.5pt]今夜,张老三终于在兽医阿满的煽动下,一前一后地踏进了红灯区。[size=10.5pt]
[size=10.5pt]阿满用他那亮晶晶的独眼给张老三使眼色,张老三愣了一下;阿满把嘴往里努了努,他又怔怔地看着;最后,阿满朝他猛地一推,进去呀,老兄。[size=10.5pt]他趔趄了两步,站稳了。往里头一看,那女人正躺在床上,远看是一堆白花花的肉,闪得张老三睁不开眼。他拘束地扭捏着身子,内心有一种想表达的绝妙感觉,却找不到词,连日常用语也忘个精光。最后,从厚嘟嘟的深褐色嘴唇嘣出一句:他娘的。[size=10.5pt]
[size=10.5pt]红色迷幻的灯光,潮水般汹涌在肮脏窄小的床沿,张老三横看竖看都像个溺水的人。他退化的感官,一时还适应不了眼前这好看的胴体。胴体摆在那里,像头粉嫩白净的小母猪,触动了张老三的心,他想起家里养的那头腰背平滑奶头好的薄皮母猪,一种亲切感就涌上来。张老三暗暗把腰秆子挺了挺。[size=10.5pt]
[size=10.5pt]原来的萎缩和不安隐蔽了起来。他只听到自己老牛一样的喘气,黝黑脸膛因为涨得红紫而更加发黑。出了窍的灵魂又回到身体里,汗水沿着皱纹蜿蜒爬行,平时消失在皱褶里的喉结,此时异样突起,活像一块三角形的刀尖顶着他喉咙。[size=10.5pt]
[size=10.5pt]张老三衰老生命里的所有活力,似乎都一股儿地汇集到这个夜晚。[size=10.5pt]
[size=10.5pt]之后,他从旧衣袋里掏出皱得不成样的五十元,递给女人时,手有点发抖。他蹑手蹑脚地离开红灯区,就提着腿往自己的田地里迈。他始终觉得自己耕耘了一辈子的温软地母,才是最善解人意的。[size=10.5pt]
[size=10.5pt]现在,张老三又变成瘦小干瘪的老头儿,蹲在纵横交错的田硬上,耷拉着头,像只斗败的公鸡,有些兴奋,有些累,还有些沮丧和不安,他隐约感到那双三角眼正凝聚着莫大的羞耻和哀怨,直勾勾地盯着他……[size=10.5pt]
[size=10.5pt]河水不动声息地流淌。远处,狗吠声变成几个嘿嘿自嘲的干笑声,从张老三的嘴里呛出来。巴掌大的月亮,透明地印在天空这张莫测又空洞的脸上。[size=10.5pt]
[size=10.5pt]回家吧,张老三踌躇起来。
[size=10.5pt]沉寂中,只听到月光落在地上发出坚硬的声音,整个夜似乎为他所做的事而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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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0.5pt]2010[size=10.5pt]年[size=10.5pt]2[size=10.5pt]月[size=10.5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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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阮雪芳 于 2010-5-15 02:3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