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态曲

一  病院 

尽管，他们给了你一湖死水     
尽管，水面上漂着你熟悉的脸皮

他们纷纷涌向湖堤。傍晚
湖水泛红，像被风吹乱的旗帜
像母亲产后的恶露
你无法预测，血色何时褪去
你也无法预测，孩子能否健康长大
你怜爱他们
你储备了亿万光年的能量

——你用紫外线替他们消毒
——你用红外线为他们保暖
——你给他们带去温度和光明

然而，你照不亮他们却晒黑了他们
轻视他们！他们怕你，想战胜你
想战胜你的人比怕你死去的人还多
他们是一些中国人，这些中国人
他们左手抓伞，右手抓奶瓶
他们的伞上面盖着大红章
奶瓶里装着防腐剂
装着从唐古拉拼命挤出的奶水
那些吊着的、干瘪的乳房
恰似一只只充满怨气、怒气的灯笼
在城楼上红肿、发炎、癌变
一条条通向大地的乳腺管
被截流、改道、堵死或破溃
一百年、三百年、五百年不遇也不变的
洪水滔天、罪恶滔天
 
他们脑子进水、脑膜发炎
他们肝火旺盛，肝脏泡在酒里
挤满甲肝、乙肝、丙肝病毒的肝细胞里
一本发霉的老黄历
每一笔、每一划，都是霉变的毒

我眼睁睁，看着他们脸皮越来越黄
手脚越肿越大，肚子越挺越高
他们发红头文件：反对消毒、反对杀菌
他们为细菌立法，为病毒招魂
没有光，他们制造光，没有药，她们生产药
没有医生，他们的狗皮膏药就更畅销
而十月，不是我消毒的最强时节
我只有在春天、在回归线上
边看，边等，边记……

那些被吞噬的古老的思想和年青的智慧
他们头歪了、伞歪了，帽子、鞋子、手套全歪了

二  病人

写着她姓名、性别、年龄、诊断的卡片
在床头卡里还没撤下。

一根神经痉挛，所有神经响应，纷纷
扭曲她的身体。此刻，她正发脾气
从肠子里翻出一粒粒药片。她说
“我没有病，我是我的医生”
“我的病，已经随我的医生一道消失”

她是病了，她不想吃药
她不明白她肠子里怎会有那么多药
这个地球怎会有那么多杀不完的细菌
消不完的毒
这些人身上怎会滋生那么多的细菌
那么多吃不完的药

她说人类越来越脏，细菌越来越多，越来越贪婪
而她，是光
——幽蓝、幽灵似的紫外线光

她与日月同辉、与光明共存
她是太阳的眼神、上帝的使者，细菌的敌人
她，消毒人类、替人类消毒
她是这个世界最毒的光，最凶狠的杀手

她把白人晒黑，把黑人晒得更黑
谁黑，谁就是被她消毒过的人
一个脱离了细菌病毒侵犯围剿的人
一个彻底干净的人

三  病毒

而伞，在他们手里
紧握伞柄的手上
插着输液管。显微镜下
我们蠢蠢蠕动、整装待发
人体是我们的战场
太阳紫外线是我们的敌人
我们不怕人吃药
就怕人消毒。
 
我们借人类光鲜的衣服、温情的床褥
我们借在他们的口腔
借他们的阴道、借他们的脚趾
我们钻进他们的食道、肠道，血管
我们占领他们的大脑
我们让人类难以启齿地瘙痒、难受

我们侵入他们的奶瓶
我们侵入他们的肠胃
我们直抵他们的大脑
我们与人类有着共同的嗜好与性情

人类喜欢湿润，我们喜欢
人类喜欢阴凉，我们喜欢
人类喜欢阴雨，我们喜欢
人类喜欢温和，我们喜欢
……

地球的每一个角落
人体的每一个细胞
都是我们狂欢的乐园
我们与人类一起歌颂春天
我们与人类一起欢度春天

我们在春天狂欢
在大脑与阴道之间狂欢
在阴道与阴茎之间狂欢
从狂欢的极点到疯狂的终点
我们用放大的绒毛缠绕地球
缠绕人类的出生和死亡
我们催醒人类欢乐的初点
极乐终点
死亡的终点
我们坚不可摧、战无不胜
我们的战线谁都看不见

 湘莲子
2011-10-27 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