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蛰居笔记之4-7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0-11-04 13:16:54 / 个人分类:木屋蛰居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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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出秋天的想象

 

 和它的名字一样。草鞋岗,像一只套在山脚的草鞋,小木屋是它草鞋上的蝴蝶结,或蝴蝶结上的蝴蝶。

这个假期,我一直活在这只草鞋里。

    踩着十月的落叶和我苍白的影,目送一场正在举行的葬礼…… 

 

    听不懂的客家山歌外,我想起不久前记下的法国儿歌:

    “我们去树林散步,

    趁狼不在的时辰、

    如果狼在的话,他会抓住我们就啃,

    但是因为他没在,他就不会吃我们。

    狼,你在吗?你听见了吗?你干嘛呢?

    狼说:我在穿衬衫!” 

 

    他也在穿衬衫。我熟悉那件衬衫的颜色,衬衫上若酸的汗味。

    我时常用我的体温探试衬衫里的温度,数着衬衫里跳动的心率,仰对漆黑的夜空,笃定在一层厚厚的、高贵的尘埃之上,且无与伦比地寂静、无与伦比地神话。


   
我把这种寂静确认为腐朽。如同这个十月腐朽的落叶,腐朽的神话。

    它们,早已超出秋天的想象。

                               

一缸水,映出一个长大的我。

    我为她描眉、涂脂,给她梳长长的辫子,我让她想多美有多美。

    我天仙一样姐姐的我,在水里一颦一笑。我想,一定有一匹白马潜在水底。

     一只瓜瓢伸进缸里,水面上布满奶奶的皱纹。花鼓响起,一旗幡奠,被风拉得好长。对着水缸,我唱:听奶奶,讲革命……”

    很久,很久以后,我在一幅画着水缸的水彩画里看见儿时的自己,才明白后面拉长的高腔是---------……” 

    一切记忆,都在遗忘。这是昨夜的梦,我自己的电影。 

    片尾的镜头是:水龙头,流出发黄的水,水黄得没有方向。奶奶将一块明矾沉在缸底。

    他说,那明矾像我的眼睛,水亮水亮……

这些天,我几乎闭关在一堆书籍中。渴了,喝口山泉;饿了,喝口山泉。
   
纤尘不染,木屋里没有丝毫人间烟火。

    离开城市,离开俗事,我的脚步特别轻松。杉木地板在我轻盈的走动下微微地颤动。数着木板上一个个小树结,两只小小的蝴蝶从手心飞出,我赶紧捂住双手,它们却迅速飞出指缝,飞得无影无踪。

    翻开书,掉出两只蝴蝶的标本。
   
那是我从草鞋岗菜园子里捡回的一对化蝶。
   
化蝶,朝生暮死!
   
这世间,还有那一类物种可以如蝴蝶般将生死演绎得如此精致,美轮美奂?
   
我喜欢暮色下飞舞的蝴蝶,喜欢蝶舞中那种解离生死、游离于生死之外的高韬。它们给我以重温梦魇的记忆;它们让我在记忆中不断迷离,辨不清色彩、方向;它们使我分不清什么动词、名词、形容词;它们让这些令我思维混乱,语无伦次的所有无声或有声的词汇以及语言都归于初始,归于混沌......

    我与一匹马一起奔跑,与一头牛一同吃草;
   
我与蝴蝶共舞,与草木结盟。
   
地球是我们母亲,人类是我们共同的天敌!

    坐在地板上,我反复问天:如果当初进化的不是人类而是鸟,如果主宰地球的是鸟类而不是人,这世界是否会洁净如初?静美如初?

 

 从十月的最后一个黑夜醒来,总有一些延迟反应将某些忘却的细节一一呈现,以此作为现实的参照。其实,我根本就没在意参照,我只是想着另一匹叫月光的老马。

    通体雪白如月的月光,在我到来之前就离开了草鞋岗。我曾在七十几公里以外的富豪庄园里见到栓在桉树下的月光。对于老主人的来访,月光似乎没有多大的情感反应,只是静静地低头吃草。当小张(草鞋岗女管家)为它套头绳的时候,它没有一点抗拒,温顺地接受小张的摆弄,很自然地受制于她。这种默契的顺从关系应该是在长期的驯服中建立的。而当我举着照相机按下快门的那一霎那,它突然侧头向我撞来,惊叫中,我看见它抬起马蹄又落了下去。

    马夫笑着对我说:它一定是看到靓女太兴奋了。马夫的话不过打诨而已。很显然,是我惹它生气了,它的眼神有些嗔怒。

    还是小张了解月光的性情,她说月光不喜欢红色,你今天的衣服太红了。是的,一定是我这件大红风衣触动了月光某些不堪回首的记忆,那记忆一定是与色有关,与疼痛甚至苦难有关。我看见它躲避我的眼神里分明带着恐慌和畏惧。于是,我脱下大红风衣,壮着胆子走近它。我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它头上的马鬃,它的目光顿时变得卑躬,非旦没了适才的愤怒,还多了一丝歉意。它似乎在求我原谅,为它的不敬道歉。原本我以为只有人类独有的情感在它的身上自然显现出来了。我完全被它打动,忘记它仅仅是一匹马。抑或,我完全忘记了自己作为人的属性,完全摈弃了自己作为人对待自然界其它物种的那种自以为是的狂傲和怜悯。我不过是一个地球上尚且活着、尚未死去的生物个体,与一匹马,一条狗,一只蝴蝶、萤火虫,甚至一棵树、一片树叶没有丝毫区别,我不过是作为一个生物符号,作为我父母的女儿、我女儿的母亲有别于他们而独一无二地生活在这个地球。

    这无疑不是一种觉悟。我只有在草鞋岗,在草鞋岗与黄豆黄蜂冬至们近距离接触之后才略有的觉悟。

    在我发现草鞋岗以前很久,我并不喜欢这些动物。我一直恐惧与动物们接近,我怕它们脏,怕它们身上的跳蚤,我不喜欢它们身上的异味,它们是畜牲,它们与我有贵贱之分。在我为我们越来越华丽的外表下越来越浑浊的眼睛而焦虑的时候,突然间发现动物们的眼睛如此清澈,纯真与神性。这让我感到有些担忧甚至害怕,我害怕人类若再不警醒、再不收敛、再这么无休止地疯狂索取之后,面临的将会是一种怎样的灾难?我从马的眼里看到一种悲悯,一种忧患,看到一种末日的恐慌。人类犯下的罪,定将无辜地殃及它们,我从它们的眼里看见了泪水。这之前,我何曾与它们有过目光交流?我何曾真正地看过它们一眼?我只会品尝它们美味,掠夺它们的养分,以满足我作为人类永远无法满足的、永远没有无止境的无耻欲望。

    草鞋岗为我提供了反思的机会。我好像得到了某种神谕和天启,我莫名其妙地进驻了草鞋岗。草鞋岗不是我的原乡,它应该在别处,我怎会在这里找到了本质的我、原始的我?这多像一个梦,我径直朝梦中走去,抓住我小木屋的栏杆,享受草鞋岗秋日的金黄。不,不止是金黄,还会像白垩一样白,一样永恒……

                                                    

    朋友转来的气象预报,强台风鲇鱼即将袭击东南沿海。这让中秋过后依然酷热如暑的十月顿时多了一丝凉意。                                                  

    草鞋岗主人张伟明告诉我,月光在蕉岭一个很山”“很山的山里,它又被卖了。这是它的命,一匹马的宿命。它主宰不了人类,必将被人主宰。

    故事由小说家张伟明说出,总免不了小说情节。我无意探究情节的虚无,就像我相信他的小说都是他真实生活的再现一样,我相信他说出的每一个故事,譬如冬至的故事,黄蜂的故事。

   “月光的故事听起来更像一种天意,一种人和马的心灵感应。

    那天他去理发,理发师傅向他说起山里的风光如何美丽,并拿出拍回的照片佐证,其中一张小孩戏水的镜头里居然有月光模糊的影子。他激动了,他认定是月光在呼唤他,思念他。

    

    再见月光之前,我去看了一眼冬至冬至那凄美而孤傲的眼神让我久久不能平静。我知道,正是它这种楚楚动人的眼神让它的主人张伟明失魂落魄了好几个日夜。张太甚至嫉妒地对我说他对它的迷恋远远超出对老婆的迷恋。他与它一见钟情,他说它一定在哀求他把它带走,他一定要去救它。就像他从屠刀下救回大丹犬黄蜂一样。几天后,无法忍受相思折磨的张伟明冒着与太太决斗的勇气,私自带着几万块钱交了冬至的赎身费,英雄救美,把冬至领回了草鞋岗。

  

   “它像是我的梦中情人一样,我不能再错过。如是,张伟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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