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此存照] 小说处女作——焱 （中）

 焱

·啸　尘·

　 　 明 华 遇 到 敏 玲 的 时 候 ， 两 年 前 的 秋 天 刚 刚 开 始 。

　 　 明 华 那 时 的 日 子 过 得 很 有 些 消 沉 ， 虽 然 他 自 己 并 不 曾 明 确 地 知 道 那 样 的 日 子 是 处 于 一 种 消 沉 的 状 态 。 在 离 开 了 大 学 七 人 一 室 的 男 生 宿 舍 之 后 ， 他 隐 约 地 发 现 自 己 内 心 常 有 一 种 难 以 名 状 又 无 时 不 在 的 落 寞 无 依 的 感 觉 ， 那 样 的 感 觉 隐 蔽 而 深 沉 ， 它 常 常 会 在 下 午 午 睡 将 醒 未 醒 的 时 候 突 然 袭 来 ， 让 他 在 将 起 未 起 的 犹 豫 间 ， 内 心 有 一 种 缺 氧 般 的 惊 悸 。 那 或 许 就 是 空 虚 ？ 明 华 自 问 著 ， 却 总 不 能 确 定 ， 更 不 敢 确 定 。 空 虚 真 是 他 最 希 望 远 离 的 、 他 以 为 最 不 应 当 属 于 男 人 的 一 种 无 病 呻 吟 般 的 情 绪 ， 他 那 时 并 不 知 道 ， 一 个 涉 世 不 深 的 男 人 在 突 然 脱 离 了 朝 夕 相 处 的 群 体 之 后 ， 常 常 会 在 一 个 时 期 内 ， 经 历 这 样 的 挣 扎 。

　 　 明 华 有 些 不 知 所 措 ， 那 种 被 压 抑 著 的 不 知 所 措 的 情 绪 ， 使 得 明 华 在 潜 意 识 里 ， 对 逃 离 空 虚 有 一 种 不 自 觉 的 、 急 切 的 渴 望 。

　 　 就 是 在 那 样 的 日 子 和 情 绪 里 ， 明 华 结 束 了 他 大 学 毕 业 后 的 第 一 次 公 差 之 旅 ， 要 离 开 初 秋 的 北 京 。 他 们 一 行 出 来 的 五 人 ， 因 为 托 省 驻 京 办 事 处 代 买 的 卧 铺 车 票 买 不 到 一 块 儿 ， 竟 要 分 三 批 离 京 。 按 有 家 有 口 、 先 来 后 到 的 顺 序 一 排 ， 明 华 必 然 地 落 了 单 ， 落 在 了 最 后 的 一 天 。

　 　 明 华 没 有 怨 言 ， 或 者 是 懒 得 有 怨 言 。 他 凡 事 随 缘 ， 所 以 总 是 心 平 气 和 。 然 而 ， 他 后 来 明 白 ， 那 一 次 又 一 次 随 缘 的 结 果 ， 其 实 都 是 走 在 宿 命 的 轨 道 里 。

　 　 所 以 ， 明 华 总 是 想 ， 他 与 敏 玲 的 相 遇 ， 真 是 一 半 对 一 半 的 结 果 呀 。 那 一 半 是 缘 ， 缘 是 你 可 以 拂 逆 并 且 有 机 会 与 之 失 之 交 臂 的 东 西 ； 而 那 另 一 半 ， 便 是 宿 命 ， 而 宿 命 ， 就 是 你 生 命 中 无 法 逃 脱 的 命 定 的 劫 数 。

　 　 当 明 华 走 上 始 发 于 北 京 站 的 五 次 特 快 时 ， 列 车 里 的 喇 叭 便 开 始 反 复 地 宣 告 著 ， 本 次 列 车 就 要 开 车 了 。 车 厢 里 喧 哗 熙 攘 、 拥 挤 纷 乱 。 明 华 背 著 一 个 不 小 的 深 紫 红 色 尼 龙 面 料 的 旅 行 袋 ， 耐 心 而 礼 貌 地 慢 慢 拨 开 通 道 里 的 人 们 ， 神 色 从 容 地 在 车 厢 里 穿 行 。 他 身 上 的 那 件 月 白 色 的 薄 绒 衫 和 脸 上 沉 静 平 和 的 表 情 ， 让 他 显 得 与 车 厢 里 的 一 派 黯 淡 污 浊 、 氤 氲 沉 弥 格 格 不 入 ， 而 那 种 格 格 不 入 ， 竟 使 他 显 得 引 人 注 目 。

　 　 因 为 是 进 站 晚 了 的 缘 故 ， 明 华 在 还 没 有 找 到 自 己 的 车 厢 时 ， 便 先 上 了 车 ， 然 后 一 路 往 车 后 部 走 来 。 当 他 终 于 来 到 自 己 的 车 厢 时 ， 列 车 已 经 在 激 越 却 又 点 抒 情 的 乐 曲 声 中 ， 摇 摇 晃 晃 地 离 开 了 北 京 站 。

　 　 当 明 华 走 到 他 所 在 的 铺 位 间 边 上 的 过 道 时 ， 列 车 忽 然 剧 烈 地 晃 动 了 一 下 ， 明 华 一 个 踉 跄 ， 情 急 间 一 把 扶 住 右 手 边 铺 位 的 支 架 ， 有 些 艰 难 地 立 定 下 来 ， 而 就 在 他 立 定 下 来 的 那 一 瞬 间 ， 他 第 一 眼 就 看 到 了 敏 玲 ， 或 许 更 应 该 说 ， 是 那 晃 动 之 间 敏 玲 身 上 那 一 身 的 鲜 红 。 他 看 她 的 那 种 目 光 越 过 和 忽 略 了 车 厢 里 所 有 的 纷 乱 嘈 杂 ， 是 直 接 而 速 达 的 。 在 往 后 很 多 的 日 子 里 ， 明 华 常 要 想 起 那 个 时 刻 ， 那 是 一 个 稍 纵 即 逝 、 动 极 而 静 的 瞬 间 ， 而 每 次 想 到 它 ， 明 华 就 不 禁 会 有 一 点 惑 然 ： 那 个 瞬 间 真 是 在 为 某 种 不 寻 常 事 件 的 发 生 做 著 铺 垫 和 烘 托 吗 ？

　 　 当 时 敏 玲 就 坐 在 她 自 己 的 铺 位 上 ， 那 个 铺 位 正 正 与 明 华 的 铺 位 相 对 。 她 挨 著 车 窗 ， 脸 正 面 对 著 明 华 走 来 的 方 向 ， 那 是 与 列 车 行 进 的 方 向 一 致 的 ， 因 为 车 窗 大 开 著 ， 她 披 著 的 长 发 ， 便 在 那 由 车 窗 传 递 而 来 的 华 北 初 秋 深 有 凉 意 的 风 里 ， 无 序 而 散 乱 地 飘 著 。 她 的 身 旁 坐 著 一 些 人 ， 他 们 姿 态 懒 散 却 又 神 情 专 注 地 在 听 敏 玲 说 著 什 么 ， 她 当 时 一 定 是 在 表 述 著 什 么 精 彩 的 事 件 ， 虽 然 在 后 来 每 一 次 她 和 明 华 细 说 从 前 的 时 候 ， 她 都 是 说 ， 她 真 的 是 怎 么 也 想 不 起 她 当 时 究 竟 是 在 说 什 么 的 了 。

　 　 敏 玲 那 个 时 刻 实 在 是 显 得 意 气 风 发 ， 她 的 双 手 配 合 著 她 的 言 语 和 表 情 ， 在 空 中 兴 奋 地 比 划 著 ， 她 的 眼 神 也 因 为 那 不 可 知 的 亢 奋 ， 真 真 切 切 地 有 一 种 顾 盼 生 风 的 生 动 ， 然 而 ， 就 在 那 个 瞬 间 ， 在 明 华 看 到 她 的 瞬 间 ， 她 的 一 切 都 成 了 定 格 ， 她 的 双 手 停 在 空 中 ， 一 只 高 些 ， 一 只 低 些 ， 好 像 是 一 个 乐 队 的 指 挥 ， 在 那 里 打 著 拍 子 ， 因 为 忽 然 走 了 神 而 不 知 所 措 的 样 子 ， 她 的 眼 神 也 停 滞 了 一 瞬 ， 因 为 那 时 火 车 经 历 著 强 烈 的 晃 动 ， 所 以 不 知 道 她 那 个 凝 滞 的 表 情 和 动 作 ， 是 因 为 生 于 那 个 晃 动 还 是 因 为 她 的 目 光 所 触 及 的 有 著 明 华 的 风 景 。 　

　 　 后 来 敏 玲 非 常 认 真 地 告 诉 过 葵 葵 ， 当 她 第 一 眼 看 到 明 华 的 时 候 ， 她 的 心 就 有 一 种 “ 哗 ” 地 一 下 要 沉 静 下 来 的 感 觉 ， 她 的 直 觉 告 诉 她 ， 她 在 这 之 前 经 历 过 的 所 有 的 “ 残 缺 不 全 的 爱 欲 故 事 ” ， 将 要 找 到 一 个 完 全 的 结 局 。

　 　 明 华 把 抓 著 铺 位 支 架 的 手 松 开 的 时 候 ， 他 的 目 光 已 经 离 开 了 敏 玲 ， 他 不 露 痕 迹 地 在 心 里 笑 了 一 下 ， 有 点 自 我 解 嘲 的 意 思 ， 因 为 他 想 到 了 “ 怦 然 心 动 ” 那 个 成 语 ， 这 使 得 他 觉 得 有 反 应 过 度 的 失 态 ， 他 要 忘 记 这 种 感 觉 。 他 恢 复 了 他 从 容 淡 定 的 行 色 ， 那 是 一 种 让 敏 玲 在 “ 哗 ” 之 后 ， 更 要 生 出 “ 哇 ” 的 惊 叹 的 表 情 。

　 　 明 华 的 铺 位 是 在 下 铺 ， 他 出 现 在 他 的 铺 位 前 时 ， 大 概 是 因 为 敏 玲 中 止 了 原 先 的 话 题 ， 分 坐 在 明 华 和 他 对 面 敏 玲 铺 位 上 的 人 们 ， 便 有 些 扫 兴 的 模 样 ， 开 始 嚷 嚷 著 要 开 一 个 牌 局 。 见 明 华 走 近 ， 他 们 做 著 退 让 的 姿 势 ， 但 那 神 色 ， 分 明 还 是 想 等 著 明 华 安 定 了 之 后 就 开 局 ， 这 时 敏 玲 说 话 了 ， 好 了 啦 ， 人 家 刚 到 ， 收 拾 也 得 收 拾 一 会 儿 呢 ， 你 们 到 隔 壁 找 人 吧 ， 他 们 刚 才 不 是 来 邀 过 的 吗 ？ 敏 玲 的 声 音 让 明 华 相 当 吃 惊 ， 因 为 那 声 音 跟 敏 玲 那 样 很 张 扬 的 外 表 截 然 不 同 ， 那 声 音 听 起 来 有 些 低 沉 ， 底 气 很 足 ， 很 持 重 。 明 华 禁 不 住 回 过 头 起 去 ， 看 了 敏 玲 一 眼 ， 马 上 又 觉 得 有 些 尴 尬 ， 便 急 急 地 将 目 光 收 回 。

　 　 人 们 果 真 起 身 到 别 的 铺 位 间 去 了 。 　

　 　 这 时 ， 这 里 只 剩 下 了 明 华 和 敏 玲 ， 明 华 没 有 抬 眼 看 敏 玲 ， 但 是 他 分 明 感 觉 得 到 敏 玲 的 眼 睛 一 直 没 有 离 开 过 自 己 ， 那 种 目 光 大 胆 而 直 露 地 落 在 他 的 背 上 ， 赤 裸 裸 无 所 顾 忌 地 追 随 著 他 。 这 种 感 应 让 他 有 点 紧 张 ， 同 时 他 分 明 也 是 知 道 ， 那 紧 张 里 却 又 有 些 兴 奋 ， 而 对 这 种 兴 奋 的 意 识 ， 又 使 得 他 更 有 些 紧 张 ， 所 以 这 时 他 取 物 拿 物 的 动 作 和 节 奏 ， 便 有 了 一 种 犹 豫 拖 拉 的 迟 疑 。

　 　 当 明 华 终 于 坐 下 来 的 时 候 ， 他 便 无 法 避 免 地 与 敏 玲 直 面 相 对 。 敏 玲 很 妩 媚 地 朝 明 华 笑 了 笑 ， 明 华 竟 觉 得 那 笑 很 有 些 撩 人 的 意 味 ， 他 淡 淡 地 回 了 个 笑 ， 眼 睛 便 想 移 开 。 你 好 ， 你 到 哪 里 呢 ？ 敏 玲 问 。 终 点 站 ， 明 华 回 说 ， 心 里 觉 得 敏 玲 的 声 音 很 有 味 道 ， 那 是 什 么 味 道 呢 ， 他 在 想 。 是 出 差 吗 ？ 敏 玲 接 著 又 问 ， 并 不 给 人 歇 息 的 机 会 。

　 　 不 是 出 差 ， 我 就 住 在 那 里 ， 明 华 回 过 神 来 ， 答 。 你 一 点 口 音 都 没 有 嘛 ， 这 时 敏 玲 的 脸 竟 有 些 泛 红 ， 看 著 是 因 为 兴 奋 而 生 的 那 种 绯 红 。

　 　 啊 ， 我 小 时 候 住 在 离 城 很 远 的 地 方 ， 我 们 那 里 是 一 个 很 封 闭 的 大 院 环 境 ， 那 里 的 人 来 自 五 湖 四 海 ， 说 话 就 有 些 不 同 吧 ， 明 华 说 到 这 里 ， 忽 然 就 停 住 了 ， 他 自 己 有 些 吃 惊 ， 觉 得 这 样 就 说 起 了 那 种 关 于 来 龙 去 脉 的 话 题 ， 是 失 了 分 寸 的 。

　 　 敏 玲 笑 了 说 ， 难 怪 。 或 许 是 看 到 明 华 的 表 情 有 些 退 缩 ， 就 再 没 有 往 下 问 。

　 　 他 们 相 视 一 笑 ， 静 场 。 可 彼 此 却 有 了 一 点 亲 近 熟 悉 的 感 觉 ， 明 华 便 觉 得 有 些 放 松 。 敏 玲 这 时 往 铺 位 里 挪 了 挪 ， 把 背 靠 在 壁 板 上 ， 顺 手 从 床 头 那 只 白 细 藤 编 织 的 大 包 里 扯 出 一 条 红 底 白 花 的 大 手 帕 ， 熟 练 地 将 散 乱 的 长 发 在 脑 后 扎 了 起 来 ， 扎 好 的 时 候 ， 敏 玲 把 头 仰 了 仰 ， 脑 袋 左 右 摇 了 好 几 下 ， 把 那 些 肩 上 的 散 发 很 乾 净 地 摇 到 了 脑 后 ， 明 华 想 不 出 是 因 为 她 的 衣 色 太 艳 还 是 她 那 些 姿 态 很 迷 人 ， 他 竟 不 可 救 药 地 一 直 看 著 她 ， 忽 然 还 有 一 点 口 渴 的 感 觉 。

　 　 敏 玲 那 天 穿 的 是 一 件 鲜 红 的 细 绒 羊 毛 线 织 的 连 身 裙 ， 那 种 毛 线 一 定 是 很 好 的 羊 绒 毛 ， 在 不 远 不 近 的 距 离 里 ， 让 人 看 得 到 一 层 软 软 的 细 绒 ， 在 那 初 秋 天 里 ， 那 样 质 感 的 衣 裙 包 裹 著 敏 玲 凹 凸 有 致 的 身 段 ， 使 人 感 到 很 舒 贴 ， 有 忍 不 住 想 要 摸 一 摸 那 层 细 绒 的 冲 动 。 裙 子 有 白 色 的 小 翻 领 ， 而 那 领 口 是 开 得 很 低 的 ， 那 里 空 间 的 留 白 ， 本 是 为 著 一 个 饰 件 的 ， 但 是 敏 玲 什 么 也 没 有 佩 戴 ， 这 就 使 得 那 低 开 的 领 口 ， 引 人 遐 想 。 敏 玲 的 裙 长 是 不 过 膝 的 ， 但 也 并 不 是 很 短 ， 在 后 来 ， 明 华 发 现 敏 玲 所 有 的 裙 子 都 是 这 个 长 度 的 ， 它 们 恰 好 就 是 到 了 敏 玲 膝 上 大 约 两 寸 高 的 地 方 ， 将 她 小 腿 和 大 腿 连 接 和 过 渡 那 段 非 常 优 美 的 线 条 强 调 和 展 现 得 淋 漓 尽 致 之 后 ， 就 恰 到 好 处 地 停 住 了 。 因 为 是 坐 到 了 铺 位 上 ， 敏 玲 就 将 鞋 子 脱 了 ， 明 华 注 意 到 她 没 有 穿 丝 袜 ， 那 倒 是 他 们 那 个 南 国 小 城 女 子 的 本 色 ， 明 华 想 。 只 是 她 的 腿 型 和 脚 型 那 么 漂 亮 诱 人 ， 却 那 样 赤 裸 裸 地 没 有 一 点 掩 饰 ， 实 在 让 人 看 著 有 点 不 知 所 措 。

　 　 敏 玲 的 肤 色 也 是 典 型 南 国 女 子 的 肤 色 ， 不 是 白 晰 的 ， 白 晰 的 肤 色 大 抵 不 经 老 ， 敏 玲 的 就 不 同 ， 是 带 一 种 亮 的 浅 浅 的 棕 色 ， 看 著 很 光 洁 很 健 康 很 有 张 力 和 活 性 。 她 的 眼 睛 不 很 大 ， 却 很 圆 ， 很 灵 活 却 又 不 是 那 种 所 谓 的 水 灵 灵 的 样 子 ， 她 看 明 华 的 时 候 ， 明 华 总 觉 得 那 里 边 有 一 点 意 味 深 长 的 意 思 ， 在 那 个 意 思 之 后 ， 仿 佛 又 很 有 点 撩 拨 的 意 味 ， 有 种 让 人 不 敢 直 视 又 忍 不 住 要 直 视 的 诱 惑 。 敏 玲 的 鼻 子 是 小 而 圆 的 ， 而 她 的 嘴 唇 ， 却 是 厚 厚 的 ， 后 来 明 华 了 解 到 敏 玲 从 来 不 涂 唇 膏 ， 她 的 唇 色 是 一 种 淡 淡 的 带 些 肉 质 的 粉 红 ， 非 常 的 本 色 诱 人 。 明 华 以 前 一 直 都 以 为 那 些 厚 嘴 唇 的 女 人 便 是 丑 ， 可 是 ， 敏 玲 的 嘴 唇 很 厚 ， 上 唇 还 翘 翘 的 ， 却 是 ， 明 华 想 ， 却 是 怎 么 说 呢 ， 他 不 愿 再 想 ， 因 为 他 只 能 想 到 的 一 个 词 便 是 “ 性 感 ” ， 那 是 明 华 不 喜 欢 的 字 眼 。

　 　 接 下 去 又 是 说 话 ， 可 是 那 些 话 忽 然 开 始 变 得 有 点 说 者 有 意 听 者 有 心 似 的 ， 全 是 非 常 实 质 的 关 于 各 自 的 过 去 和 现 在 ， 偶 然 也 牵 扯 到 将 来 ， 他 们 好 像 都 有 些 急 切 地 ， 要 和 对 方 分 享 一 些 非 常 本 质 的 东 西 ， 这 样 的 急 切 ， 很 快 就 使 他 们 有 了 彼 此 已 相 知 甚 深 的 感 觉 ， 当 明 华 了 解 到 敏 玲 是 在 省 立 医 院 里 做 眼 科 大 夫 ， 他 便 注 意 到 敏 玲 的 手 ， 那 双 手 从 手 背 那 面 看 去 ， 线 条 清 晰 分 明 而 又 非 常 细 腻 ， 象 是 眼 科 大 夫 的 手 ， 可 是 手 心 那 面 ， 却 显 得 很 丰 润 柔 美 ， 真 是 很 奇 特 的 组 合 。 而 在 听 说 她 是 在 七 七 级 上 的 广 州 中 山 医 学 院 ， 明 华 著 实 吃 了 一 惊 ， 在 心 里 估 猜 著 敏 玲 的 年 龄 ， 又 看 著 敏 玲 那 样 生 动 青 春 的 容 貌 ， 明 华 真 觉 得 有 一 种 似 梦 非 梦 的 感 觉 。

　 　 后 来 同 一 铺 位 间 的 人 们 就 陆 续 回 来 了 ， 吵 吵 嚷 嚷 吃 喝 休 闲 一 阵 之 后 ， 他 们 搬 来 几 只 硬 纸 箱 垫 上 ， 就 要 在 那 里 开 一 个 牌 局 ， 明 华 拗 不 过 他 们 的 拉 扯 ， 便 也 只 能 入 局 ， 敏 玲 是 死 活 不 肯 上 台 ， 这 时 就 坐 到 了 明 华 的 身 边 ， 说 是 要 当 军 师 。

　 　 那 天 的 牌 是 打 得 天 昏 地 暗 ， 到 了 后 来 ， 每 个 人 都 是 神 情 亢 奋 异 常 ， 头 脑 也 有 些 发 晕 ， 敏 玲 一 直 就 坐 在 在 明 华 的 身 边 ， 随 著 每 一 个 人 的 的 那 种 亢 奋 的 失 态 ， 不 知 是 有 意 还 是 无 意 ， 她 对 明 华 是 越 靠 越 近 ， 后 来 就 有 点 不 分 你 我 了 ， 那 手 臂 常 常 就 绕 过 明 华 的 肩 头 ， 去 帮 他 出 牌 ， 然 后 那 手 臂 ， 就 好 似 极 随 意 地 ， 不 时 就 搭 在 了 明 华 的 肩 上 ， 那 样 的 时 候 ， 明 华 就 像 是 被 她 揽 住 了 一 般 ， 他 可 以 清 楚 地 闻 到 她 身 上 的 一 股 淡 淡 的 皂 香 ， 明 华 肯 定 那 是 皂 香 ， 因 为 它 是 幽 幽 的 ， 沉 淀 了 似 的 香 ， 加 上 敏 玲 在 他 耳 边 呼 出 的 微 热 的 气 息 ， 很 有 一 股 撩 人 的 意 味 。 明 华 还 是 端 坐 的 ， 神 情 也 仍 是 淡 然 ， 但 是 心 里 却 有 了 一 种 非 常 陶 然 的 感 觉 ， 还 有 一 种 依 恋 ， 很 舍 不 得 那 样 的 时 光 流 走 。

　 　 牌 局 断 断 续 续 一 直 打 到 天 黑 ， 在 夜 里 终 于 熄 灯 之 后 ， 好 久 ， 明 华 的 眼 睛 都 一 直 睁 著 ， 在 那 黑 暗 里 就 著 火 车 与 铁 轨 有 节 奏 的 磨 擦 声 ， 温 习 这 一 天 发 生 的 事 情 ， 心 里 特 别 眷 恋 那 些 打 牌 的 时 段 ， 而 想 著 那 些 敏 玲 揽 著 他 的 情 景 ， 他 竟 有 些 盼 望 黎 明 了 ， 想 到 天 亮 了 ， 就 又 会 有 那 样 的 牌 局 。 就 在 这 样 的 情 形 下 ， 明 华 一 夜 都 没 有 能 安 稳 地 睡 过 去 。

　 　 第 二 天 的 牌 局 又 是 开 了 又 开 的 ， 敏 玲 这 时 倒 再 也 不 帮 明 华 出 牌 了 ， 却 是 挽 了 他 的 手 臂 ， 头 也 不 时 地 就 靠 到 了 明 华 的 肩 上 ， 很 静 ， 像 是 认 真 地 在 享 受 和 品 味 著 什 么 。 这 时 旁 边 的 人 ， 好 似 都 自 然 而 然 地 觉 得 他 们 便 是 一 对 恋 人 了 。 其 实 在 刚 开 始 的 时 候 ， 那 些 人 看 著 敏 玲 那 样 借 机 似 地 揽 著 明 华 ， 都 有 点 窃 笑 和 吃 惊 的 表 情 ， 可 是 到 了 今 天 ， 大 家 好 似 抱 了 习 惯 成 自 然 的 态 度 ， 甚 至 还 有 点 欣 赏 的 成 份 了 。

　 　 后 来 天 色 就 暗 了 下 来 ， 牌 局 终 于 散 了 。 广 播 在 反 复 报 著 餐 车 供 应 的 晚 餐 菜 谱 ， 明 华 和 敏 玲 便 相 约 了 ， 到 餐 车 里 吃 晚 饭 。 餐 车 里 人 很 多 ， 买 了 票 还 是 要 在 那 里 排 队 ， 排 队 的 人 也 是 相 互 挤 著 。 这 时 敏 玲 坚 持 要 站 在 明 华 的 身 后 ， 她 的 个 子 比 较 矮 ， 她 的 头 刚 刚 及 明 华 的 肩 。 明 华 感 到 敏 玲 是 将 身 子 靠 到 了 他 的 背 上 ， 再 过 了 一 会 儿 ， 敏 玲 就 从 后 面 伸 出 手 来 ， 很 轻 却 是 很 肯 定 地 ， 将 明 华 拦 腰 抱 著 。 明 华 这 时 有 点 紧 张 了 起 来 ， 他 不 知 道 他 为 什 么 紧 张 ， 却 隐 约 地 预 感 到 ， 敏 玲 是 以 这 些 举 动 ， 在 向 自 己 索 求 著 某 种 非 常 严 肃 的 东 西 。 明 华 为 这 种 预 感 担 心 著 ， 站 在 那 里 ， 木 然 而 沉 静 。

　 　 吃 饭 的 时 候 ， 敏 玲 还 执 意 加 了 酒 ， 明 华 根 本 没 有 酒 量 ， 但 是 他 看 不 得 敏 玲 饮 了 几 口 后 绯 红 的 脸 色 和 她 这 时 看 他 的 那 种 愈 发 直 露 和 撩 人 的 眼 神 ， 他 便 开 始 也 喝 ， 喝 了 几 口 ， 他 便 不 觉 得 那 样 胆 怯 和 紧 张 了 ， 两 人 就 在 那 里 半 真 半 假 、 半 醒 半 醉 地 说 起 话 来 。

　 　 敏 玲 后 来 歪 著 脑 袋 ， 说 ， 明 华 ， 你 多 大 了 ？ 　 明 华 说 了 年 龄 ， 敏 玲 就 说 ， 我 比 你 大 五 岁 啊 ！ 明 华 这 时 看 到 敏 玲 一 副 黯 然 的 神 情 ， 忽 然 觉 得 有 些 心 疼 。 女 大 五 ， 赛 老 母 ， 你 听 过 没 有 ？ 敏 玲 又 说 。 我 不 在 乎 的 ， 明 华 酒 酣 耳 热 ， 眼 睛 花 起 来 ， 说 。 敏 玲 这 时 将 手 伸 过 来 ， 在 台 面 上 将 明 华 的 手 紧 紧 地 抓 著 ， 小 声 叫 ， 明 华 ， 明 华 ， 你 醉 了 吗 ？ 　 明 华 说 ， 我 没 有 醉 ， 但 是 ， 敏 玲 却 晓 得 他 是 醉 了 ， 便 不 吱 声 了 。 两 人 就 不 再 说 话 ， 敏 玲 好 像 还 真 是 伤 了 心 的 样 子 。 吃 完 了 饭 ， 敏 玲 便 搀 著 明 华 回 到 铺 位 上 去 。

　 　 明 华 那 个 夜 里 一 直 就 觉 得 热 ， 他 迷 迷 糊 糊 地 ， 竟 老 想 著 敏 玲 伤 心 的 神 态 ， 于 是 就 反 复 说 ， 我 是 不 在 乎 的 ， 你 不 要 难 过 。 大 家 都 知 道 他 喝 醉 了 ， 叽 叽 呱 呱 在 那 里 建 议 灌 他 喝 浓 茶 、 吃 这 吃 那 。 只 有 敏 玲 ， 一 言 不 发 ， 心 情 很 沉 重 似 的 在 那 里 给 他 用 湿 毛 巾 擦 洗 ， 旁 边 的 人 看 她 不 开 心 ， 就 慢 慢 退 开 ， 做 自 己 的 事 去 了 。

　 　 列 车 在 十 点 以 后 便 熄 灯 了 。 明 华 躺 在 黑 暗 里 ， 听 著 火 车 有 节 奏 的 响 声 ， 慢 慢 好 像 有 点 醒 了 过 来 ， 心 里 忽 然 又 体 验 到 那 种 缺 氧 似 的 空 虚 ， 接 著 便 是 心 悸 。 他 不 知 道 那 时 是 几 点 了 ， 看 了 一 眼 敏 玲 的 铺 位 ， 却 是 空 著 的 ， 他 的 脑 袋 便 又 乱 起 来 ， 困 意 顿 生 ， 就 又 迷 糊 起 来 。

　 　 后 来 就 感 到 脸 很 凉 ， 意 识 到 是 敏 玲 在 给 他 擦 脸 。 他 无 意 识 地 推 了 推 敏 玲 的 手 。 敏 玲 就 停 止 了 擦 洗 。 而 在 他 又 要 睡 过 去 的 时 候 ， 敏 玲 伏 到 了 他 的 身 上 。

　 　 先 是 静 静 的 ， 没 有 什 么 动 作 ， 好 像 是 在 聍 听 他 的 心 跳 。 慢 慢 地 ， 敏 玲 移 动 了 身 子 ， 开 始 吻 明 华 。 明 华 这 时 大 半 是 惊 醒 了 的 。 敏 玲 的 吻 非 常 独 特 ， 她 用 的 是 舌 尖 ， 轻 轻 地 舔 过 明 华 的 颈 子 ， 那 舌 尖 温 热 而 湿 润 ， 移 动 的 速 度 很 慢 ， 那 种 强 烈 的 刺 激 使 明 华 几 乎 要 一 跃 而 起 ， 但 是 敏 玲 用 双 臂 固 定 了 他 ， 他 在 动 弹 不 得 之 间 ， 很 快 就 顺 势 承 认 了 那 种 无 法 抗 拒 的 脆 弱 ， 全 身 放 松 了 听 之 任 之 起 来 。

　 　 敏 玲 的 吻 非 常 出 色 。 她 的 舌 尖 后 来 就 移 到 了 明 华 的 右 耳 边 上 ， 慢 慢 地 ， 就 伸 进 了 明 华 的 耳 朵 里 ， 然 后 开 始 在 那 里 面 高 速 地 蠕 动 ， 在 这 样 的 攻 势 面 前 ， 明 华 清 楚 地 意 识 自 己 的 防 线 已 全 面 崩 溃 ， 他 的 嘴 大 张 著 ， 却 因 为 有 了 意 识 ， 所 以 不 敢 出 声 ， 就 在 那 里 像 哑 巴 似 的 做 著 发 “ 啊 ， 啊 ” 那 个 音 时 的 嘴 形 。 敏 玲 是 很 老 到 的 ， 她 最 后 就 吻 住 了 明 华 的 嘴 唇 ， 明 华 马 上 将 牙 齿 咬 紧 ， 他 在 心 里 拒 绝 著 那 个 敏 玲 所 代 表 的 强 势 ， 可 是 ， 敏 玲 是 有 以 柔 克 刚 的 功 力 和 勇 气 的 ， 她 知 道 激 情 不 行 的 时 候 ， 又 开 始 慢 下 来 ， 极 尽 温 柔 地 吻 著 明 华 的 嘴 唇 ， 明 华 终 是 敌 不 过 敏 玲 的 功 势 ， 他 的 反 应 比 敏 玲 的 功 势 更 要 强 烈 ， 他 们 终 于 就 在 那 里 ， 在 黑 暗 里 ， 仿 佛 是 没 有 休 止 地 接 吻 下 去 。

　 　 起 起 伏 伏 之 后 ， 他 们 终 于 困 了 ， 敏 玲 就 蹑 手 蹑 脚 地 退 回 了 她 的 铺 位 上 。 这 时 ， 明 华 完 全 醒 了 ， 他 忽 然 很 难 过 。 他 意 识 到 ， 他 就 要 交 出 那 个 敏 玲 想 要 的 严 肃 的 东 西 了 ， 可 是 ， 这 是 怎 么 回 事 呢 ？ 他 们 就 要 谈 恋 爱 了 吗 ？ 怎 么 会 是 这 样 的 ？ 但 如 果 不 是 这 样 ， 那 又 应 该 是 怎 样 呢 ？

　 　 明 华 大 概 一 直 是 觉 得 ， 他 一 心 想 等 的 那 个 女 孩 ， 不 是 这 样 的 。 那 应 当 是 穿 白 色 衣 裳 的 ， 修 长 的 ， 说 话 做 事 不 疾 不 徐 的 女 孩 ， 他 们 常 常 是 要 去 图 书 馆 那 一 类 的 地 方 ， 坐 下 来 ， 说 了 很 多 话 之 后 ， 便 牵 了 手 离 开 ， 在 都 市 的 街 头 分 手 ， 然 后 又 重 聚 ， 在 那 样 的 期 待 里 ， 天 真 到 连 接 吻 的 情 景 都 不 曾 有 过 。 然 而 ， 敏 玲 ， 她 是 穿 鲜 红 的 短 裙 子 的 ， 是 急 风 暴 雨 般 地 让 明 华 无 力 抵 挡 ， 好 像 一 开 始 就 在 诱 人 脱 衣 上 床 似 的 。

　 　 想 著 这 些 没 有 头 绪 的 事 情 ， 明 华 非 常 焦 躁 。 天 色 慢 慢 地 亮 了 ， 列 车 将 在 早 上 九 点 多 ， 驶 达 终 点 站 。

　 　 明 华 起 来 的 时 候 ， 敏 玲 已 经 梳 洗 得 非 常 清 爽 ， 她 这 时 看 明 华 的 目 光 ， 却 没 有 了 暧 昧 的 意 思 ， 她 那 圆 圆 的 双 眼 ， 几 乎 是 清 澈 见 底 ， 表 情 很 自 信 很 从 容 ， 好 像 是 稳 操 胜 券 一 般 。 有 几 秒 钟 ， 明 华 甚 至 怀 疑 起 昨 夜 里 与 敏 玲 狂 吻 的 情 形 ， 是 不 是 梦 。

　 　 铺 位 间 的 其 他 人 ， 都 在 问 明 华 好 些 了 没 有 ， 说 到 他 昨 晚 的 醉 态 时 ， 还 都 有 点 话 中 有 话 似 的 ， 大 概 他 们 在 深 夜 里 ， 听 到 了 什 么 。 明 华 讪 讪 地 应 著 ， 心 里 庆 幸 就 要 到 站 下 车 了 。 唉 ， 这 样 的 旅 程 ， 大 都 是 萍 水 相 逢 的 经 历 ， 不 必 认 真 的 ， 想 到 这 里 ， 明 华 有 些 负 疚 地 摇 了 摇 头 ， 在 心 里 对 自 己 说 ， 当 然 对 敏 玲 不 是 。

　 　 列 车 一 停 ， 人 们 争 先 恐 后 地 就 往 外 挤 ， 他 们 总 是 这 样 ， 其 实 ， 都 没 有 什 么 急 不 可 待 的 事 情 在 前 面 等 著 的 ， 但 是 他 们 就 是 急 不 可 待 。

　 　 明 华 提 著 敏 玲 的 包 和 敏 玲 一 起 下 了 车 。 南 方 的 初 秋 ， 太 阳 很 明 亮 ， 气 温 还 很 高 ， 又 由 于 湿 度 大 ， 人 一 下 车 ， 就 觉 得 热 得 难 受 。 这 是 明 华 极 为 熟 悉 的 城 市 ， 极 为 熟 悉 的 天 气 ， 甚 至 连 那 空 气 的 味 道 ， 在 明 华 都 是 知 之 入 髓 一 般 的 熟 悉 。 这 种 熟 悉 在 这 时 突 然 让 他 有 点 害 怕 ， 他 的 心 忽 然 空 落 落 的 ， 因 为 就 是 在 这 个 城 市 里 ， 他 常 常 有 那 种 空 落 无 依 的 感 觉 ， 他 有 点 不 知 所 措 地 犹 豫 起 来 ， 让 人 看 著 ， 是 不 能 确 定 前 行 的 方 向 。

　 　 人 们 从 四 面 推 挤 著 ， 敏 玲 跟 在 明 华 身 边 ， 一 语 不 发 。 明 华 忽 然 将 敏 玲 的 手 抓 住 ， 抓 得 很 紧 ， 他 的 心 在 这 时 忽 然 沉 静 下 来 ， 而 当 他 的 手 一 接 触 到 敏 玲 的 手 ， 他 的 腰 就 下 意 识 地 挺 了 一 下 ， 身 心 忽 然 都 很 兴 奋 ， 那 种 肌 肤 的 接 触 ， 让 他 想 起 昨 天 夜 里 的 吻 ， 一 下 子 ， 他 的 心 变 得 非 常 柔 软 。

　 　 敏 玲 就 很 温 顺 地 跟 随 著 她 ， 在 人 流 里 穿 行 。 她 真 是 个 很 懂 得 进 退 的 女 人 。 她 真 的 非 常 知 道 在 什 么 时 候 、 什 么 场 合 该 做 什 么 样 的 事 情 。

　 　 出 了 车 站 ， 敏 玲 竟 叫 了 一 辆 “ 柔 姿 车 ” 。 那 是 他 们 那 个 城 市 里 的 人 对 人 力 三 轮 车 的 叫 法 ， 这 个 城 市 很 奇 怪 ， 所 有 的 东 西 好 象 都 可 以 跟 “ 柔 姿 ” 这 个 词 挂 钩 ， 但 凡 是 缓 慢 轻 柔 的 东 西 ， 都 是 以 “ 柔 姿 ” 一 词 修 饰 。

　 　 明 华 听 敏 玲 向 踩 车 人 报 了 街 名 ， 却 并 不 是 她 上 班 的 省 医 院 一 带 ， 敏 玲 便 说 ， 她 住 在 父 母 的 房 子 里 ， 他 们 退 了 休 后 ， 都 到 珠 海 跟 她 哥 哥 去 了 ， 一 年 也 难 得 回 来 一 次 。 因 为 敏 玲 住 的 地 方 比 明 华 在 城 东 的 单 位 离 火 车 站 更 近 ， 他 就 打 算 是 先 送 了 敏 玲 回 去 ， 再 回 自 己 那 里 。

　 　 敏 玲 挨 著 明 华 坐 下 ， 头 就 非 常 自 然 地 靠 在 了 他 的 肩 上 。 这 时 明 华 很 感 动 地 发 现 ， 那 非 常 “ 柔 姿 ” 的 车 速 ， 带 著 那 城 市 绿 意 盎 然 的 风 景 ， 在 他 们 的 身 边 轻 柔 地 流 过 ， 这 使 他 们 忽 然 有 一 种 要 在 这 样 的 风 景 里 相 依 为 命 的 渴 望 ， 明 华 便 用 手 揽 住 敏 玲 的 肩 ， 敏 玲 的 肩 很 丰 满 很 圆 润 ， 加 上 那 些 融 融 的 毛 线 的 手 感 ， 使 明 华 忽 然 觉 得 很 兴 奋 ， 口 也 渴 了 起 来 ， 他 在 这 时 是 心 甘 情 愿 地 ， 有 了 要 和 敏 玲 在 茫 茫 人 海 里 共 沉 浮 的 决 心 。

　 　 敏 玲 住 的 地 方 是 在 城 市 的 中 心 地 带 ， 那 栋 五 层 楼 的 公 寓 有 点 闹 中 取 静 的 意 思 ， 不 远 不 近 地 与 繁 华 的 街 市 隔 离 开 来 。 敏 玲 下 了 车 ， 指 了 四 层 东 边 一 个 花 木 繁 茂 的 阳 台 ， 说 ， 那 就 是 我 家 ， 上 去 坐 坐 ？ 　 眼 睛 就 巴 巴 地 看 著 明 华 ， 那 目 光 里 ， 又 开 始 有 了 撩 人 的 迷 蒙 。 　

　 　 明 华 很 紧 张 ， 心 里 挣 扎 著 ， 说 ， 很 累 了 ， 改 天 再 来 看 你 。 便 和 敏 玲 交 换 了 电 话 地 址 ， 然 后 坐 上 车 。 他 看 到 敏 玲 头 也 不 回 地 往 楼 里 走 ， 猜 不 透 敏 玲 的 心 情 。 明 华 后 来 总 是 想 ， 如 果 他 坚 持 住 了 ， 那 么 ， 他 和 敏 玲 的 故 事 ， 就 不 过 是 萍 水 相 逢 的 故 事 了 。

　 　 可 是 他 是 没 有 能 坚 持 。 那 就 是 宿 命 。

　 　 当 那 个 骑 “ 柔 姿 ” 车 的 人 艰 难 地 把 他 载 出 敏 玲 家 楼 外 那 个 缓 缓 的 长 坡 时 ， 他 的 身 心 ， 似 乎 被 他 一 直 企 图 压 抑 的 欲 望 融 化 了 开 来 ， 他 觉 得 他 是 不 能 离 开 敏 玲 的 了 。 在 那 一 刻 ， 那 种 对 重 温 昨 夜 那 些 销 魂 之 吻 的 渴 望 ， 竟 使 他 有 欲 火 焚 身 之 感 ， 这 使 他 对 敏 玲 的 想 往 ， 变 得 非 常 强 烈 ， 非 常 的 物 质 化 ， 是 不 与 之 体 肤 相 亲 ， 就 不 能 够 满 足 的 。 他 的 脑 子 忽 然 完 全 没 有 了 逻 辑 ， 他 不 可 救 药 地 相 信 ， 他 已 经 根 本 就 不 能 离 开 她 了 。

　 　 明 华 便 下 了 车 。 他 折 回 去 ， 他 的 步 态 和 神 情 都 还 是 从 容 不 迫 的 ， 但 是 ， 他 知 道 ， 他 此 时 的 心 志 是 处 于 一 种 在 他 是 前 所 未 有 过 的 疯 狂 之 中 。

　 　 当 他 在 华 灯 初 上 的 傍 晚 从 敏 玲 家 出 来 的 时 候 ， 他 一 直 低 著 头 走 在 那 个 南 国 小 城 的 暮 色 中 ， 心 里 一 时 是 兴 奋 ， 一 时 是 凄 然 。 他 眼 前 老 是 有 些 白 雾 的 样 子 ， 他 好 像 看 见 那 个 他 常 常 期 盼 著 的 白 衣 女 孩 ， 在 那 雾 里 慢 慢 地 走 远 ， 他 是 很 舍 不 得 她 的 。 他 有 好 几 次 停 下 来 ， 叹 了 气 ， 甚 至 是 有 点 想 哭 。

　 　 从 此 的 日 子 ， 在 很 长 的 一 个 时 期 内 ， 就 是 顺 理 成 章 地 高 潮 迭 起 。 明 华 的 那 种 午 后 缺 氧 心 悸 的 感 觉 ， 却 再 不 曾 有 过 ， 那 样 的 空 虚 ， 被 填 满 了 。 明 华 与 敏 玲 ， 在 许 许 多 多 纵 情 的 日 子 里 ， 像 鱼 和 水 一 样 ， 彼 此 需 要 著 ， 相 互 依 赖 著 ， 可 是 ， 他 们 之 间 的 话 却 越 说 越 少 。

　 　 而 就 在 这 个 时 候 ， 明 华 遇 到 了 葵 葵 ， 那 样 一 个 穿 白 衣 裳 的 ， 高 挑 沉 静 的 女 孩 ， 可 是 ， 明 华 知 道 ， 那 已 经 是 晚 了 。

〔中完，下期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