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或來自哈維爾的流亡便條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1-03-21 20:04:33

回答或來自哈維爾的流亡便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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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答或接受訪談意味著在這一次流亡和上一次流亡,這一本書和上一本書或者這一張唱片或上一張唱片之間再度的迷失(LOST)確認或糾正嗎?在寫作中開始的祕密的流亡線索,詩歌或者松本清張推理小說之外的夜鶯,在瓊英·卓瑪或者鄧儷君的低吟中醒來的來自戰場上的布穀鳥。以及你剛剛看過的那本書《巨流河》或者由布爾加科夫的小說改編的電影《潰逃》,那部愛沙尼亞電影ASKO KASE導演的電影《十二月之變》。這一切都還說明,文學中的那個“燈塔守護人”還在。因為流亡還在,因為流亡按照一位東歐詩人的說法,是走向新的“他方”。

      在寫作中出現的筆名,在晚期的寫作中,在更晦澀的詩歌中,在一本叫《勃拉姆斯郵遞員》的新書中,可能不再是來自寫作者本人的線索或迷失,而是來自那個出現在邊界上的被稱為“勃拉姆斯郵遞員”的那個郵遞員。那麼寫作的意義是,使用一下一部佛教典籍裡的那個概念,文學也是來自那個“永不結冰的河流”。文學也是來自可能在你的前世就已經開始的流亡,來自於那次大撤退。所以,在文學中出現的筆名,是已經不叫這個名字的人,依舊再使用的另一次的名字。文學中出現的筆名是那一片白樺樹林,那一個回不去的故國,那些登上輪渡的人,黎明的意外雨衣或地平線,尚未出現的訪客,詩人,持續的念經者或者進入推理小說腹地的無名的中年人。


      筆名,換言之,只能在文學中出現。在漫長的詩歌的黑名單上,在被繆斯所嚴密監視的黑名單上,因為筆名如同過海關的燕子,在無法確認邊境的晦澀的天空上,有無數的望遠鏡所監控的布穀鳥的天空上,你的名字還沒有被喊出,意味著,你還有推遲進入寫作的自由,也意味著你交出去的文學之夜尚未被照亮,出現意外的塔樓穹頂和被錄音室所打開的田野,筆名意味著那些喊叫你名字的人,都找錯了人,都找到了另外一個人,一個失敗者,一個在文學中尋找流亡線索的祕密訪客。筆名就意味著有祕密,有隱匿,意味著全部的黎明都有自由那代價高昂的牢籠。

       筆名,在戶口簿的名字和佛教中的法名之間,在早已被遺忘的小名和綽號之間,在文學中找到了一個可以受庇護的港灣。記牢了我的筆名的人,有更多的理由忘記我的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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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作中的故鄉

      寫作中出現的故鄉猶如“滅火器”。那些在祕密的房間裡擺著打字機的人,那些早已習慣了看美劇或者《布萊克書店》,用完整個早晨和上午聽完整張歌劇歷史錄音唱片的人。會取出哪一句台詞裡的“滅火器”,來挽救被卡在平庸的生活和危險的時代之間的他們的小說或者散文?寫作中的故鄉顧名思義是在另外一個地點,不可能在現在這個作家的地點。但是寫作中出現的故鄉必須靠“另一個地點”來挽救嗎?靠“另一個地點”來蔑視或抵達嗎?對於失去了故鄉的人來說,寫作意味著使用被喚醒的“戰場上的布穀鳥”來確認新的故鄉。新的故鄉就是此在,就是此時和此地。所以,浩淼的鄉愁才出現,文學中的離愁,繆斯在無法記住房間號碼的郊外旅館,取出每一個句子裡的“滅火器”,去對付流亡者們腦海裡復蘇的文學的聖火。所以,策蘭的晚期詩歌裡晦澀,哈維爾的戲劇配文才借用伯魯岱可娃的口喊出:“沒有人來訪,沒有人來信,沒有人來電,我們好孤單,孤單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寫作中的故鄉。邊境,筆名,偽裝者,還有更多的詞會在詩歌和文學中出現,直到那個被喚醒的“戰場上的布穀鳥”出現在你的白楊樹木門前,直到那個依舊驕傲的女主人公為你取下牆上的小提琴開始演奏,直到你在聽一張斯拉夫舞曲的唱片的時候,不再想起托爾斯泰小說裡的安娜或者早年那個借你推理小說的女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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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傲慢的女主人公

       在拉赫瑪尼諾夫的音樂裡幾乎無處不在的鐘聲,直到你最近才注意到,是誰用鋼琴來彈奏出來這在音樂中重現的鐘聲?流亡中信仰那“永不再結冰的河流”,這就是“復活”。祇是我們看到,那渡河的輪渡上,在我們的親人們之間,坐著那依舊傲慢的女主人公。我們到今天才寬恕她們,讓她們不再干擾我們孤單的寫作。在回憶錄中,被喚醒的戰場上的布穀鳥們將在夜鶯之前唱歌。是的在夜鶯之間唱歌,這是流亡者的歌。

       談及茨維塔耶娃的詩歌。我找不到她的《天鵝營》的中文譯文。是她還沒有寫出來吧,是她還永遠沒有完成嗎?在最近的讀書中,我想到了這個問題,那些有著傲慢頭顱的女主人公們,在俄語的天鵝營地裡,依舊拒絕說中文。那些拿著“滅火器”的翻譯者們所眺望到的,是布穀鳥們躲進穀倉裡的詩歌最荒涼的風景,要有多麼荒涼的心才能接受繆斯女神所偽裝的這一重貧困地“餽贈”或詛咒。



4

“盜夢空間”

       這部電影會改變多少人的世界觀,2010年這部突如其來的電影《盜夢空間》更像是一名詩人寫不出來的超現實宣言。我們的詩歌或者繆斯是在我們的第幾重夢境裡呢?或許我們都是李商隱作的一個關於未來的夢。對於一名中國詩人,我們看這部電影已經太晚了,如果我們早20年甚至30年看到這樣一部電影,那麼中國漢語詩歌的命運和世界觀會不會由此改變?不過這個設想是個偽命題,因為《盜夢空間》這部電影並不是20或者30多年前就已經拍攝出來的,它祇是2010年才拍攝首映的。這就是說,“盜夢空間”祇是剛剛過去的“當下”,不是漫長的世界觀的歷史。

      在這個喧囂混亂的時代,詩歌的“盜夢”夜鶯還在這個時代嗎?舊夢還是噩夢,詩歌已經是那個找不到故國的“孤兒”。你將如何儲存夢呢?用這樣一部叫《盜夢空間》的電影來運送你的詩歌之外的夢,還是用記事簿、蘋果電腦錄入系統、轉換成大提琴和鋼琴的田野錄音以及唱片載體。詩歌是最後的一種“口傳”方式。格薩爾口傳吟唱傳統,蒙古呼麥,藏傳佛教的伏藏傳承。都和此一“當下”有聯繫。在夢的“當下”和清醒的此在的“當下”,應該有一個倉庫,有世界觀和拜物教之間的空白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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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條寫作

       辭條寫作意味著定義,規範和總結。格言或者烏托邦,更加祕密的精神的廚房,辭條寫作會在散文的醒來的布穀鳥和詩歌的夜鶯之間找到“提前進入穀倉的第三種鳥”嗎?

      流亡辭條:被命運放逐的作家如果真的能完成這樣一本書。其中失敗和真理,貧困和眺望,信仰的喜悅和對聖徒的蔑視,無法出版的窘境和祕密寫作引起的耳鳴都會成為一種文學本身的偽裝。世界上沒有一個流亡出版社出版流亡者本身,他們出版的是對故國和暴君的眺望。流亡不是幸存下來,而是一種覺醒,文學的最後的醒---但是在這最後的段落裡,那些唱出了外語的布穀鳥並沒有落在你的旅館窗前,拜訪者也沒有在你郊外的散步地點放下玫瑰花和書,流亡辭條是那個在他也叫不出名字的街道上騎著房東的自行車給印刷廠送印刷清樣的人,他不懂此地的所有語言,他所說的語言在另外的地點也早已變調。

      在本書完成後,落款日期被我小心地抹去,因為它們已經被寫出那麼長時間了,我卻還沒有遇到我的新主人公。

       讀者,那些喜歡票房毒藥的孩子們在豆瓣網上,在東野圭吾的書和我自己的書之間,沒有猶疑就拋棄我,認出我,或者繼續他們自己的聽鄧儷君的演唱會的過程,他們肯定知道,我也是鄧儷君的歌迷。

     作者,作者電影。台詞,一本書祇有在出版後,才可以進行反省。


6

       回答:被遺忘的作家,只在一部叫《才子驚魂夢》的電影裡,那個拎著打字機走出懸疑片裡的旅館的人,開始了我們第一次的作家生涯想像,每次當我的寫作出現問題的時候,我都重看一次那部電影,或者偽裝再看一次那部電影。大有玄機的寫或許出現在下一個早晨。也會出現在別人更不靠譜的寫作中。

       思想史,去年的大雪還沒有被寫進我的日記裡,你也不再是那個燈下讀我的書的讀者了。通過電郵發過來的新的詩作,讓我的這個早晨有點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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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訂購的唱片還在路上,郵差,快遞員,唱片說明書印刷車間的工人,以及那遙遠的來自斯德哥爾摩的2流樂團的全部演奏員,日本國籍的指揮家,還有你的面容全部在我腦海中浮現。大約有幾百人堅持在那個冬夜聽完了那次現場音樂會,錄音師不在他的空椅子上。

      聽唱片的季節。如同一個不再寫作者的文後落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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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跋:需要再把別的文學中的暴風雨用這樣的方式強加給你嗎?在序跋之間的中間地帶裡,讀者和作者總是在圍牆裡如多多的詩歌那樣寫的“提高了眺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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輸入法之復活聖火之迷宮

      詩歌的流亡者或者“這個時代裡的夜鶯”到底隱蔽了多少“卑鄙的我”?在寫下供詞的時候你將使用哪一種輸入法來喚醒那些讀者?讀者意味這另外的輸入法嗎?還是更被偽裝的敵意?

      讀赫塔·米勒的或曼德爾斯塔姆的詩歌你不必追問他們使用的是何種輸入法,但是讀北島的《守夜》或者無名畫會畫家馬可魯的回憶錄,你必須要找到那個不在文本版圖的丟失的“輸入法錄入員”。一個早期詩人會用“搜狗”輸入法進行超現實詩歌創作嗎?或者一個90後網路寫帖者會用台灣繁體字輸入法來表達對非主流的異議嗎?輸入法是左派還是右派的呢?是書法意義的還是錄入意義的呢?沒有輸入法就沒有(漢語意義的)文學。輸入進去的意像和詞,在漢語拚音和五筆筆畫的迷宮裡被消解掉了嗎?被文字和意識形態檢查了嗎?被嚴密監視了嗎?在歐洲打字機就是一種文明的輸入法,在中國的古代書法是另外一種文明的輸入法系統嗎?草書裡的字,行書或者甲骨文裡的同一個字是不同的輸入法系統嗎?當計算機時代的鍵盤輸入法成為作家們頭腦中的“海關”,需要甚麼樣的快捷鍵才可以消解掉輸入法流水線般的意味,找到那個不落文字只重“口傳”的祕密時代呢?

       對於我而言,輸入法也許更意味著回到漢語文字本來的系統中去,在我40歲以後的寫作中,我採用MAC蘋果電腦系統來寫作,將輸入法設定為繁體字錄入狀態。輸入法在我的寫作中有著“重新定位文字文明”的導航作用。是的。在上個世紀50年代的簡體字運動中,一個古老的文明結束了。文字是這個時代唯一的失敗者嗎?輸入法是90年代後才興起的一個詞,從最早的五筆到微軟輸入,到QQ或者搜狗輸入法,大陸紛亂的輸入法到底有多少種似乎沒有人去統計過。2009年我初次使用MAC 電腦的時候,意外地發現可以有繁體字輸入法。這似乎標誌著我的寫作的真正開始。與其同時,我的手機也換裝的搜狗的繁體字輸入法。這樣,一名無名的寫作者完成了他的輸入法革命。回到真正的漢語寫作經典中來。每年有4次,我能收到郵局郵遞過來的繁體字版本的《今天》文學雜誌。輸入法使繁體字有了意義,或者說,輸入法系統裡的繁體字成為了靈魂所在。在這個時代,代表漢語和漢字漢語言文字的繁體字系統存在於輸入法和書法裡,如同被囚禁的流亡者。所以一個古老的文明就還沒有完全被壛滅。

      也許,輸入法為中國大陸文學帶來的是一種革命。輸入法是這個囂張的時代那隱現的夜鶯嗎?我們還沒有完全死去,我們還活著,我們還用語言來寫作。輸入法是文明的一個“入口”。

       被遺忘的中國作家。一個在這個時代默默無聞的作家是被遺忘的那一個嗎?在卡夫卡和勒卡雷之間,在北島和多多之間,在張愛玲和蕭紅之間,在一本你買了10年尚未讀過的書和一本打算去買的書之間,在我的《流亡的語速》和田藝苗的《溫柔的戰曲》之間,肯定會有一個被遺忘的中國作家嗎?這個提法本身就是可疑的。但是,在中國,被遺忘的作家可以被列入一個長長的名單。被遺忘的作家是我們還沒有開始去讀的作家嗎?還是被監視被禁止的作家?是禁書寫作者?在我看來,被遺忘的作家在中國還沒有真正出現過,因為我們要讀的,作為一大批口味古怪的知識分子和讀書恩人,難道我們每天要閱讀的要去尋覓的不正是我們自以為是的那些在主流之外的“被遺忘的作家”嗎?


       20年的中國文學史或許祇是一個“今天”詩歌史加一個“無名”“星星”畫會的歷史。中國的文學是如此的不平衡,文學除了殘雪之外,還有甚麼值得一提的文學史意義上的小說家呢?近百年的中國文學史幾乎是一個沒有偉大小說的歷史。這真是夠奇怪的了。但是我們還有比如王朔這樣的小說家,還有金庸這樣的小說家,所以,還不算太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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