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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法官遇到医生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0-03-01 15:38:34 / 个人分类:小说

                                             

高明德不相信红包。

他岂止是不相信;他对红包这东西怀着一种反感。他拒绝收受红包,更不喜欢送红包,以至于连过年过节送给晚辈们的压岁钱也一起厌恶了。他的侄子、侄女、外甥(包括他自己的儿子)从不记得从他那儿得到过这份洋溢着红火喜庆气氛的新年礼物。有那么一两回,他老婆把包好的钱放在他手里,说:“等孩子们给你拜了年,你把这钱分给他们。过节了,你作为长辈,总得表示表示呀!”

“我不送!”他把手一抖搂,那几包钱都撒到地上,好像那红鲜鲜的纸袋是烧红了的铁片似的。“送这玩意干啥?你爱送你送!”

“你有病啊!”老婆责怪说。“你不送就不送,干吗往地上扔啊!”

老婆知道他这毛病,家里也便形成了一个惯例:每年送压岁钱都是她的事。

根究起来,高明德对红包这种高度敏感,很可能源自于他作为法官这样一种身份;这种身份使他形成了这样一种职业心理;这种职业心理又由公共生活领域侵入到了私人生活领域所致。

因此,我们可以想见得到,当他母亲从胸外科的住院部病床上探起身,伏在他耳旁小声说:“明德呀,我们是不是也该送了?”时,他心理是一种什么感受,脸上又是一种什么表情。

 

                                                                   

高明德的母亲因肺癌住进了医院。

高明德的脾气是万事不求人(当然也不希望别人求自己),有多大本事办多大事;这样做人很清爽,谁也不欠谁的,省得跟这个那个老有一些扯不平的恩恩怨怨。老婆正好和他相反:一有什么事首先想到的是找谁谁谁。这次一听说婆婆要住院,她张口就说:“找陆天一呀!”

陆天一是她大学同学的老公,胸外科主任医师,教授,已小有名气,称得上是医院里的一把刀;据说“刀功”已十分了得。高明德和陆天一在老婆们同学的聚会上见过两面,彼此都十分客气,礼数有加。这次母亲要住院,一听老婆说要找他,高明德就来气了。

“找他干啥!这么大个北京,就他一个夫啊?”

他顶不喜欢老婆那一套;在这类问题上,两口子总是拧着。没想到第二天晚上一下班,老婆就对他说:“我已经联系好了,你直接去找他就行了。”

高明德火又上来了:“你说你嘴怎么就这么快呢?我不是说不找他了吗?”

“你就低一回你那颗高贵的头吧!”她说。“这可不像别的事,是做手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找个知近的人,心里踏实。”

“看个病有什么不踏实的?就他会做手术,别人都不会是怎么的?”

“你拉倒吧!我保证人家不求你办事,行了吧!瞧你这小心眼!”

老婆一语中的。就这一句话,高明德当时就熄了火。

事实证明,老婆的做法是英明的。从住院到做检查到确定手术时间,仅用了一个星期。要不是有了陆天一这一内部关系,别说手术,恐怕连医院的门还没迈进去呢。瞧瞧那躺得满走廊的等待手术的患者,你得到的答复只有一个字:等!等到什么时候去?不知道。

当高明德帮母亲拿着包拎着东西,陪她走进胸外科病房时,满走廊的眼睛都向他们投来羡妒甚或是嫉恨的目光。他们还听到了背后传来小声的议论:“这肯定是有人。没人能这么快?”知道是陆教授接收的病人,连护工也显得格外亲热;她一边麻利地换着床单被罩一边搭着话:“大娘,有啥事您尽管说话。”

“怎么样!有人就是好办事。”老婆得意地说。“陆天一真肯帮忙啊!回头得好好谢谢人家。”

 

                                                  

母亲提到的给医生送红包之事,并非空穴来风。只要患者一住院,同病房的病友相互一通气,便全都清楚了。准备做手术的向已做过手术的咨询;做过手术的向正准备做手术的传授,这样便形成了一种口传心授的惯例和传统,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绵延不绝,以至于无穷。

关于给医生送红包,高明德早有所耳闻,可从未亲身经历过。但身为法官,司法界的红包他是体会太深了。他发现了一种怪现象:红包无一不是脸上一边笑着心里一边骂着送出的。医界红包的情形也莫不如此,那神气,仿佛他们在病中又遭了劫;一个个怨声载道。高明德就不以为然,觉得这都是患者自找的:谁也没逼着你送,何必送过后又满腹牢骚?要搁他,他就不送。反过来说,医生也有责任;人家送你就收啊?要都自律一些,这股风也刮不起来。作为法官,他觉得自己这方面就做得挺好;不管什么来路的红包,一概拒之门外;要是遇到那种纠缠不休的,他就把“包公脸”往下一抹,来个六亲不认,问题便迎刃而解。他不想贪人这点便宜,背地里遭人骂。一切都公事公办,清清爽爽。

不过,当母亲跟他提起这事后,他心里一时有些乱,也有点好奇,便跟母亲同病房的病友聊起来。母亲对床的患者是个中年妇女,一个机关干部,刚刚做完手术,浑身插满了管子,躺在床上不能动;她丈夫天天来护理。

“你们送了吗?”高明德问那位丈夫。

“当然送了!”他说,“还能不送!”

“怎么个送法?”

“主刀大夫送一千,麻醉师送五百。”那双绿豆眼在厚厚的镜片后面淡淡地笑着,一副很老道的样子。“副主刀嘛,我们没送。”

“这个价钱是固定的吗?”

“我也是听人说的,大概就这个数吧。多少你自己掌握呗。反正不能太少了,既然送一回,也不在那几百块,还不送个踏实?”

“是不是找了关系的,这红包就不用送了?”

“有关系也得送。”这时躺在里边靠窗的床位上的一位年轻姑娘说话了。“陆教授还是我大表舅呢,不是照样得送?”

“你也是陆教授给做的呀?”高明德转头问道。

“是啊!”

“有没有不送的?”他又问,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过不送吗?”

“不送?”年轻姑娘笑笑,摇了摇头。

“不送?”那位眼镜丈夫反问道,脸上那副老道变成了困惑。“谁敢不送?”

“不送又能怎样?”高明德追问道。

“别人都送了,就你不送?”那位丈夫苦苦思索着这道难题。“那就难说了。该割的不割,不该割的给你乱割一气,你知道啊?”

“这是真的!”邻床的一位大妈说。“我们单位的一个同事做胰腺癌手术,主刀大夫嫌送的少了,就没给切净,留了一点。结果一下子扩散了,不到一年人就没了。”

“你们怎么知道大夫没给切净,还留了一点?”

“后来人家专家这么分析的。”大妈一本正经地说,就好像她自己就是专家。“人说他早期发现,即使不做手术再撑几年也没问题;但是一旦手术,如果做不干净,就会发展特别快。”

“兴许是一次失误呢;或者是大夫技术水平不行?”

“哟!那大夫技术特棒!那晚期的都找他做,都特成功。一个早期的做不好?谁信啊?人说就是嫌没送够。”

“完全是无稽之谈!”高明德说。

可就是这场无稽之谈,就像一根搅粪棍,在一桶清水中搅了几下,给他那原本清醒的意识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这是他所没有想到的。

 

                                                   

“明德呀,咱也送了吧!”母亲说。

“我心里堵得慌!妈,你说咱凭什么给他送钱?”

“哎呀,现在就这世道,你就别较这真儿了。”

“不送!”他咬着牙说。

“明德呀,说实话,妈心里很害怕。”

母亲的话让他心里一阵拔凉,望着母亲那恳求的目光,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吧,我回去跟敏珍商量商量;咱们是找了人的,看这种情况要不要送。”

回到家,高明德把这种情况跟老婆说了。

“那得送啊!”她说。“别人都送了,咱们不送,算怎么回事啊?”

一听这话,他就又来火了。“这不还是那么回事吗?找了人还得送钱,你说你找人干什么?你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这是两回事,你怎么不明白呢?人家给你帮忙了呀!白给你帮啊?”

“我就烦你弄这种事!”

“还不是为了给你妈看好病?我就心思找个知近的大夫可靠点。”

“可靠个屁!”

“行了行了!红包我来送,又不要你送。以后你的事我还不管了呢。”

“现在就不要你管了。我自己送,不用你送。”

两口子急赤白脸地吵了一回。这一夜高明德没睡好。跟母亲病友们的那一席谈话、母亲那恳求的眼神、还有他个人一贯的作风,在他脑子里乱哄哄纠结在一块,就像两军混战似的。他一直自以为明智、清楚的头脑陷入了混乱: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这种恐惧开始还只是个模糊的阴影;随着他不断地推理判断,那道阴影不但没消除,反倒进一步明晰扩张起来,最终将他整个吞没了。他竟做了一个荒唐的梦,梦见陆教授给母亲做手术;他挥着手术刀,在她肚子里乱割一气,嘴里还一边叫着:“让你不给我钱!让你不给我钱!”他惊恐地醒过来,惊出一身冷汗,发觉自己嘴里还在告饶似的咕哝:“我给钱!我给钱!”

他原本的那点自信和勇气荡然无存;他已全线崩溃了。他不敢再固执已见,否则他就是在拿母亲的性命去冒险,去下赌。“问题的关键是,”他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我怎么能相信他?我凭什么相信他?”而唯一保证就是他一贯不相信的东西:红包。

 

                                                                  

高明德做出这样的决定并非易事;他是经过了复杂的心理斗争、克服了重重心理障碍、下了大决心的;尽管如此,一想到要给人送红包,仍不免胆战心悸:给人送钱,就像要从人家口袋里往外掏钱一样,令他犯难发怵。

他脑子里首先出现的是一连串的问号;比如:人家要是拒绝了怎么办(即使是虚情假意地拒绝)?再比如:当时旁边要是有人怎么办?或者:要是送错了人怎么办?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座山似的横在他面前,挡着他的去路。他只好去向母亲同病房的病友们取经。

“咳!这你都不用操心。”眼镜老道地笑着摆手说。“不用你去找人家,人家自会找上门来的。你还担心有钱送不出去?”

“他们什么时候来?”

“一般都是手术的前一天,麻醉师和主刀大夫就会来找你,问一问病人情况了啦,交待术前注意事项啦,在责任书上签字啦;其实这就是给你暗示呢,你借机把钱塞给他们就算完事。”

“旁边要是有人,总不太方便吧?”高明德忧虑地说。

“你放心,人家自会给你创造一个有力的时机。”

这一天很快就到了。他把钱分装在两个红包内:主刀医生(即陆天一教授)一千元;麻醉师(尚不知为何人)五百元。他焦急地等待着。

果然,就像人们传说的那样,下午二点半钟左右,麻醉师出现在了母亲的病房中。来人是个中年男子,长得人高马大的,脸色黢黑,一双灯泡似的眼睛来回直逛荡。其实高明德也无从知道他是不是麻醉师,他自称是,他也只好就认为他是。最起码他那身打扮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一身绿色手术服,把浑身上下裹个严实;胸前散布着一些暗红的斑点;光脚穿了一双拖鞋;一个跟手术服同样颜色质料的口罩吊在他脖子上。他给母亲量了量血压,又问了问有没有心脏病、糖尿病什么的。

“你是患者家属吧?”灯泡眼逛向他问。

“我是!”

“那你跟我来一下,签一下字。”

自打确认了麻醉师,高明德就开始心跳不止,就像是一个初次行窃的小偷盯上的第一个下手的目标。麻醉师那张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一丝人们所谓的暗示。高明德心跳明显加剧了,他看了母亲一眼,母亲会意,说:“那你就去吧!”

他跟着麻醉师来到医生办公室;一路上他神情慌张,竟有些贼头贼脑起来。一走进医生办公室(幸好里面没人),他便随手把门关上了。

“这是一份责任协议书,”麻醉师从文件夹中抽出一张单子,脸上仍没有任何表情。“麻醉可能造成的意外伤害都写在上面;你要是同意麻醉,就在上面签个字。”

接协议书的手不停地抖,弄得那张纸窸窣地响;血直往脑门子上撞,两眼直发花,根本看不清纸上到底写的什么。“是时候了,不能再拖了。”他心下暗想,便毅然从口袋里摸出那事先准备好的红包,颤颤地往眼前的绿色手术服上那个口袋里塞;声音也颤颤地说:

“一点小意思,请你笑纳。”

“瞧你,这是干什么!”那张黑脸上现出一丝惊讶。

就是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责备险些把他击垮;他立即奋起自卫反击,一副决心制服对方的架式,挥起一只手臂来抵御预想中的反抗,另一只手加劲往那口袋里塞:“没什么,没什么!就是一点小意思而已,请多多关照啦!”

然而对方并没有任何拒绝的表示,只是胸脯在手术服下挺得很胞满,以便于接受馈赠;那口袋的开口也足够大,以便于往里填塞。即使是这样,那只红包塞了半天也没塞进去。麻醉师那黢黑的脸上终于现出微笑,说:“算了,你给我吧!”

他接过红包;等那只手再出现时,红包已不见了,拿着的却是一只签字笔。

“你瞧,你关门干什么?要是让人撞见多不好,把门打开!”

高明德打开医生办公室的门,深深地松了口气,只觉得后背汗津津的。

 

                                                                   

陆天一教授并没有像预期的那样,按时出现。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高明德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躁地等待着。他坐立不安,在病房里,在门外的走道里来回地遛;不住地看着表;时间每向前移动一分,他的焦躁便加剧十分。他不停地自问:“这个陆大夫怎么还不来呀?明天一早就进手术室了,这眼瞅着就下班了!”

他一时拿不准陆天一到底什么意思。他不要这个钱?可是别人的钱他都收了?这个想法叫他越发地惶恐不安,心里更加没底了。要真是这样的话,这钱他还真非送不可。另一种可能是他太忙了,一时顾不上给忘了?或者碍着老婆的面子,不好意思太主动?反正不管是哪种可能,这钱今天是铁定得送出的。

“这个陆大夫怎么还不来呀?”他焦急地说。

“明德呀,”母亲说。“我看你别傻等了,你得去找一找了。”

“对,你得去找找。”那位眼镜丈夫说。

要找陆天一教授,谈何容易!母亲住院以来,高明德只见过他两面。第一次见面是入院当天,他来病房打了个照面(纯粹是礼节性的);第二次是片子出来后,他约他去看片子,向他交待母亲的病情,敲定手术计划和时间。

“你可真够忙的啊!”高明德感叹说。

“忙!”陆教授笑着说。“太忙了!真是没办法!手术一台接着一台;教学部那边还给我排了那么多课,还得带研究生。这一天下来,我连坐这儿抽支烟的工夫都没有。”

此后,他又找过他几次,回回不在:不是在手术室,就是上课去了;要不就不知他人在何处。

他出了病房,直奔教授办公室。教授办公室的门(永远都是)锁着;他又来到医生办公室,这里倒总是人来人往,显出一片繁忙的景象。

“陆教授啊,”一个年轻大夫回答他说。“没看见。你到教授办公室看看。”他往走廊那边一指。教授办公室跟医生办公室隔着一个过道。

“我刚从那边过来,没人。”

“那就不知道了。”

他打他的手机;手机关机。他只有等待了。他就在教授办公室和医生办公室之间来回来去地遛。很快就到下班时间;一下了班,他不知该怎么办。也不知在下班之前能不能碰见他。他只觉得惶惶然,见到一个医生就问:“你看见陆教授了吗?”

“陆教授啊,刚还看见他呢,”终于一个女医生给出了肯定回答;她回身往后一指。“瞧,那不是?”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果然看见陆天一的身影玩捉迷藏似的,在走廊转弯处一晃就不见了。高明德立马追了上去。转过弯,就瞧见陆天一在前面急急地走。

“陆教授!”高明德呼哧带喘地在后面追。“陆大夫,等一等!”

他终于听见了,收住急匆匆的脚步,转回身来:“是高法官啊!”

高明德跑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由于这通小跑,更由于内心里一阵急增的紧张感,他几乎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哎哟,陆教授啊,你叫我好找!见你就跟见皇上似的。”

“啊,”陆天一往上扶了扶眼镜。“今天我特别忙。怎么,找我有事啊?”

“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怎么没来呀?”

“说好了?什么说好了?”

“不是,那什么。”高明德一时语无伦次了;脸涨红起来。“明天我母亲不是要做手术了吗?是你亲自主刀,对吧?”

“是啊!”陆教授亲热地拍着高法官的背。“这都是定好了的,不可能随意改变的,你只管放心好了。”

高法官随即贼眉鼠眼起来,偷眼住四下里一瞥(走廊上正好阒无一人),迅速掏出早已攥出汗来的红包,往陆教授那白大褂胸前的口袋里塞。可能是陆天一人太瘦的缘故,胸脯远不如那位麻醉师那么结实饱满,白大褂底下空落落的,且口袋里插着一只笔碍事,再加上他手的颤抖,塞了好几下也没塞进去。他马上把他的手推开了。

“高法官,你这是干什么!这多不好!”

“哎呀,一点小意思嘛,你何必在意呢?”

“不行不行,我不能收!”

“你就拿着吧!”

“你快拿回去!这儿这么多人,叫人看见了多不好!”

“现在没人,你快收下不就完了吗?”

两人你来我往地推搡了好几个回合也不见分晓。也不知是那红包的口没封住还是怎么着,就在他们两人拉锯似的来往推搡的当儿,红包里那一小叠钱一下子散落出来。恰好就在这时,有两个护士从旁边经过,她们就像撞见了某种不能见光的场面似的,臊得满脸通红,紧贴墙边跑过去了。那叠百元大钞散落了一地,红压压一片,分外刺眼。两人一时都呆住了。陆天一看了看地上的钱,又看了看高明德,扶了扶眼镜,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高明德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击垮了,两腿软得差点瘫在地上。他慢慢伏下身,喃喃地说:“真糟糕!这下全完了!”

 

                                                                                                                200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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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更新时间: 2010-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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