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鱼羽录

1

鱼死了，还一起沿着河水走
漂流的河水无辜
而重量在下面驮浮，泥土撕咬着鱼的骨片
岛上的人说
鱼太多，死相就蔚为壮观

只有活鱼逆流而上


2

连续八个月，地上没有商贾们想要的飞鸟
飞鸟在绿林里洗澡
书生们爆发一阵。沉默多时
戏子起先忍不住演戏，开始演好人
像好人那样，下垂眼帘


3

种田的笔开花，花朵并不艳丽
牡丹从不下乡
只盛情地放
山茶揣着爱意凋谢，泉水生儿育女
牛耳还在山坡上吃草
放牛的，却不知道哪儿去了


4

城池们总是虚拟了活水
祸水在河床上安躺两胯

蓝月光斜进草堂，黑暗里帽子闪光


5

菊花开得很短

桃花祝寿的妆容很艳
没有花瓣的时候
天空也会寂寞
没有花瓣的天空
飞鸟聊无影踪


6

那个住在芭蕉树下的人
从来没有打扰蚊子
香火会引诱一些嗜血的欲望
它被看不见
灯火还没有发光就灭了
羞于见太阳轮回
光总在躲闪光
昨夜，尼采又疯了一次
他看见上帝七彩的胡子
种在云上


7

只有活鱼才会逆流而上

岛上的人
在轮回的边沿抚摩寒流
去往旋转的中央悲伤

岛上鸟语花香
岛上没有白骨遍野
岛上没有鱼的真相


8

皮肉发达
皮肉很快破产是白骨，白骨破产是泥土
泥土破产是石头
石头破产是尘土
尘土破产是水
水无孔不入

水性的世界，鱼群长出蝴蝶的翅膀


9

慧能跟鱼借光
慧能不惹尘埃，尘埃也不惹慧能
鱼群在慧能座下流过
死鱼还是漂流
宿命里面
宿命也不惹尘埃


10


狮子在树下化石
狮子一定寂寞
落叶不懂狮子的寂寞
落叶懂树的寂寞
树不寂寞的时候
反光


11

泥鳅出泥，泥鳅肚子里没有泥巴
泥鳅吃草
跟奶牛一样
泥鳅不见光的时候是多数
泥鳅在泥土里生
在泥土里死去
泥鳅好爽
我问泥鳅何处是，非学鲤鱼跃青石
浪淘沙，日暮祥光
秋风还远，泥鳅不在水面


12

夏日见桃花，劫


13

死鱼在水上，水下的死鱼
不是泥里的死鱼
泥里的死，不是鱼
尘封的渔网
中间的蜘蛛吃素成精


14

我不指过往，我传来人


15

白云指尖过，睫闪过十州
日走三千路，夜行八千年
屈子目测处，工部无力时
纵使谪仙句，不问黑洞深


16

很多很多很多花样葬送了很多人的青春
一个黄靠死了又生
他没有发光的面具，只有黑暗的衣裳
他没有起死的孝道，只有不死的眼泪
在害羞的本质里，抹掉回忆
在如斯的流水里，拾捡下沉的自己

风萧萧兮，小桥流水在窗外喂养瘦马轻吻金鱼


17

佛音里，木鱼也是张嘴，木鱼喜乐在有缘人眼里
那个披着蓝僧衣的光头佬
他走不进佛祖的内心
在极乐的外围兜兜转转，不解木鱼苦胆
君还见，帝王低头处
也有糊涂时



18

有一条裂痕在墙上开花，就有一道伤痕
入定的时钟，挂逝者的笑容
蝴蝶的前世也曾遨游水欢
蝴蝶的梦里，少年已是翩翩
蝴蝶在网上，扑棱鸟的姿势，鹰的凄厉


19

有很多鱼，有着曹操的觉悟与狠毒
有很多鱼，有着曹植的避让与曹丕的贪婪
郊寒岛瘦的善良
淘沙的孟浪，绿肥红瘦的轻佻
他像木匠一样选取，雕刻出骨质的雪花
分发木屑的香味，与年轮内收的旋转
手摇轮回像个呼啦圈，送给他年幼的女儿
他甚至没有礼物，也没有时间
像个父亲那样
陪伴他从不言爱的小鱼。他只编制节奏
处处网破

20

在中间，他会编制故事，比如
矮人与巨人的童话里，年代褪色

牧羊的苏武，用草编织鞭子
他没有打草鞋
赤足走在雪上，养大贝加尔湖的怪兽
让汉人善意的灵魂
在冰底舞蹈

被阉割的史公，老得连欲望都扛不住
他甚至不懂男女的快意
直奔时空故事的真相
宣告，破产的谎言就是真相
破产的真相不是谎言


21

在镜子里，我和他对望，我不如他
在镜子外，他不懂我心，他不如我
只有活鱼逆流，不行
必有活鱼破镜而出


22

那个种青菜的人，也种下柳树
那个披着渔夫的木匠
他让鱼们上树
在雪花流泪的季节，倒挂木钩



23

一条鱼说，航空母舰下是海洋
一条鱼说，见过鱼做爱吗
一条鱼说，大鱼小鱼都是骨头
一条鱼自杀
一条鱼在潮起的时候冒出水面

“去他的，鱼雷”
“他在上面横行，他以为他是鲨鱼”

鲸鱼继续哺乳，没有乳房，没有奶子
水纹在水下扩散，从太平洋到北冰洋
印度洋还在长大，企鹅在南极岸上


24

那只外出的鱼，有着花样的年华
那条染色的鱼，有着海鸥的尾巴
那些跳舞的鱼群
怎理解珊瑚成礁，贝壳化石
那些披着鱼鳞的肉
又怎么知道，天堂一直匍匐
在水深处


25

鱼的会议很长，没有发言，也没有扩音器
鱼没有头目领着，冲网
这一次，渔人没有收网
让网自然下垂，与水交融

这无形的网，有着石头般的落意
与泥一般柔软的内心


26

钓鱼的子牙，是编制外的渔人
与他一起钓鱼的，还有他死去的父亲
他也钓不回他的老婆
一个六十岁的老处女
有时候，史书简洁如水
里面只有鱼，和垂直的鱼钩分裂



27

一条青鱼在长江跟黄河的鲤鱼通电
电文如下：
把你红色的鳞片，穿在我儿子身上
这是鱼的感情表达方法
鱼天生懂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不浪费一丝时间
鱼修行从精子开始漫游
一生不曾做爱，连接吻都没有
庄子不懂
庄子懂鱼翅，长在蝴蝶身上
这一梦三千年，再也没法醒过来


28

一条鱼的童年，是仰望雨水
对抗活水的冲击与清洗
他没有青年期，青年期是播种的形式主义下行
他可以直接老去
无视网的存在
鱼脑里面都是滤网
呼吸也不例外


29

我应该养几条星子鱼
像星那样谦卑地悬挂在银河
流向金江，躲过黑洞
旋转进盘古的斧子深处
让善良的人自信地吃鱼
我没有鱼草
吃草的鱼，也没有奶牛的乳房
挤不出奶水
它只有鱼的逆流使命
这节我放任小鱼自生自灭
不让放生的人，脱裤子放屁


30

鱼把羽毛敲打成鳞片的过程
就是结果本身

美丽粗糙如羽毛，哲学细致如鳞间缝隙
握在裁缝手里的剪刀
转世成木工手里的刨子
下一世锻打很快
绣花针批量生产，从未批量引线
缝补的总是母亲
为孩子们遮羞
那条绣花的鱼眼里
有着轮回的轮廓，水草般剔透的心


31

这夜极昼
耶稣授权活鱼没有罪孽
佛陀正定鱼命不是生命是水命
老子坦白没有下令庄子去为鱼点翅膀
子牙公布垂钓的是鱼影
北极熊南极企鹅吃鱼如素

鱼还伴水共眠，倚草共生；雨羽往来
游走直径





2015.5.15-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