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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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校训看中国的大学








作者：云水山音





       我曾经在一所大学工作过，现在虽然早已离开，但仍然关心中国大学的改革和发展。经常阅读书报上有关大学的消息和文章，这已经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前两天在“百度”上输入“校训”两个字一点，居然出现了从清华、北大以下中国四十五所大学的校训。所有校训的具体内容我在这里不一一赘述，但是稍加统计就发现，其中包含“自强不息”内容校训的学校有八所，包含“实事求是”内容校训的学校竟有二十三所，占了一半多。这不禁引起了我对这个问题的兴趣。于是我又在网上再次查阅了国外大学的校训。看到了包括牛津、剑桥、哈佛、耶鲁、普林斯顿、早稻田、悉尼、爱丁堡等世界名牌大学在内的二十四所大学的校训，发现没有一个是雷同的。比如剑桥大学的校训是“剑桥——求知学习的理想之地”；哈佛大学的校训是“让真理与你为友”；麻省理工学院的校训是“既学会动脑，也学会动手”；斯坦佛大学的校训是“愿学术自由之风劲吹”；早稻田大学的校训是“学问独立，培养模范国民”；爱丁堡大学的校训是“有知识者既能看到事物的表象，也能发现其内涵”，等等。与中国大学校训相比，具有自己鲜明的个性，也具有更深刻的内涵和底蕴。而中国的大学除少数个别的以外，绝大多数追求的都是时髦的政治口号，反映的是办学者缺乏深刻思想的急功近利的浮燥心里。其背后存在的是办什么样的大学和怎样办大学的问题。

　　几十年来，我们在“左”的思想指导下政治运动不断，大学成了首当其冲、受灾最重的领域——一会儿是“熔炉”论，一会儿是“阵地”论，一会儿是“灌输”论，一会儿又是“上、管、改”论，大学教授只会讲“马尾巴的功能”。今天在纠正了极“左”路线、实行市场经济的大形势下，又有人追赶时髦，提出教育“产业化”，大搞“大学城”，不管每一所大学的特点和特色，搞盲目的合并，搞大而全，搞脱离实际的“扩招”，专科学校升为学院，学院升为大学，一些只有一两个不务正业的教授，三五个研究生毕业的学校也改为本科大学。学校规模扩大了，漂亮的大楼也拔地而起了，表面一片繁荣，殊不知背后存在的是办学经费严重不足（负债上亿，上十几亿的大学不是少数）、师资学历职称不合格，再加上“不准一个学生因贫困而辍学”和“毕业生一次性就业率每年只能升不能降”这两条鞭子，把“贫困”和“就业”这两大社会问题推给学校，让学校去负政府应该担负的责任。奉命赴任的大学书记和校长们在这样情况下，谁还有心思和精力去研究教学和教育规律？这样的大学还能有什么人文精神？还能有什么文化积淀？怎么可能产生具有自己鲜明特点的和深刻底蕴的校训呢？

　　大学应当是思想者自由思考的天地，是追求真理者纵情驰骋蛮原，是学人学术争鸣的神圣殿堂，是塑造完善人格、培养合格公民的地方。在中国，绝大多数人是普通老百姓，既然今天的大学教育已经从“精英”教育变成了“大众”教育，那培养“接班人”就不应该是在普通大学里能够实现的人生目的。普通大学的教育目标就是使受教育者成为能正确认识自我，具有完善的人格，坚守道德底线，懂得权利和义务，掌握汲取知识的科学方法的合格公民。大学只能担负教育学生的责任，不能确保所有的贫困生都不辍学，也不能确保每一个毕业生“毕业即就业”，否则大学就变成了政府的民政部门和社会劳动保障部门了。如果我们的大学教育只是教给我们后人谋生的手段，仅仅是人们谋得饭碗或将来加官进爵的一块敲门砖，而不去教育我们的后代学会思想，学会对社会现实问题的思考，养成完善的人格，那不办大学也能做到。

　　早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邓小平就深刻指出：“一个党，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如果一切从本本出发，思想僵化，迷信盛行，它就不能前进，它的生机就停止了，就要亡党亡国。”马克思·韦伯也说：“政治与社会制度的目的就是发展独立自主的人格。”说到底，这些年，我们的思想仍然被一种“惯性”所束缚。由于人们思想不能神采飞扬，因而就很难产生独立的人格。一个人是这样，一个大学也同样如此，这也就是我们的大学校训没有自己的特点和特色的根本所在。

　　最近偶读章诒和的近作《伶人往事》，说到上个世纪初京剧著名科班“富连成”的往事。“富连成”培养了一大批京剧名伶，如赵喜魁、侯喜瑞、马连良、谭富英、马富禄、裘盛戎、叶盛兰、袁世海、谭元寿，以及搭班学艺的梅兰芳、周信芳等人。“富连成”科班的训词全文是这样的：

　　“传于我辈门人，诸生须当敬听；自古人生于世，须有一技之能。我辈既务斯业，便当专心用功；以后名扬四海，根据即在年轻。何况尔诸小子，都非蠢笨愚蒙；并且所授功课，又非勉强而行。此刻不务正业，将来老大无成；若听外人煸惑，终究荒废一生。尔等父母兄弟，谁不盼尔成名？况值讲究自立，正是寰宇竞争。至于结交朋友，亦在五伦之中，皆因而等年幼，哪知世路难生。交友稍不慎重，狐群狗党相迎，渐渐吃喝嫖赌，以至无恶不生。文的嗓子一坏，武的功夫一扔；彼时若呼朋友，一个也不应声。自己名誉失败，方觉惭愧难容；若到那般时候，后悔也是无成。并有忠言几句，门人务必遵行；说破其中利害，望尔日上蒸蒸。”

　　这虽然是近一个世纪前，一个京剧科班的训词，与我们今天的大学不可同日、同类相喻。但是读一遍，就有一遍的心得。这个训词把个人的修行、前途、利害、得失都糅合进来，是很实在的，比一些大学的空洞、雷同，政治说教式的校训不知强了多少倍，真值得我们的教育主管部门的官员们和大学的书记、校长们好好读一读，好好想一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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