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老虎已已己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0-04-14 21:5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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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如“纸老虎”,不如孔已己

                       ——趣话“汪晖被指抄袭事件”





作者:关不羽





  (上)不如“纸老虎”

  鲁迅学名家、“新左派”学者汪晖先生被指抄袭引发了热议,可是热得非常奇怪。  

  首先是汪晖本人的反应,撂下了“希望学术界自己来澄清”,《反抗绝望》不是汪晖自己写的,而是“学术界自己”写的?相信组织的底气十足,事不关己的淡定从容,建议预备标准像一枚,以备将来。汪晖的底气十足,是有根据的。  

  第一个出面挺汪的是北大名宿、鲁学泰斗级的钱理群先生,而且挺得相当卖力。钱先生承认了汪的文章是“学术不规范”不等于抄袭,同时又指出八十年代普遍“学术不规范”。这就不只是卖力了,索性连八十年代学术一起卖进去了。然而,“八十年代”还不至于遥远到需要考古,从学者名家的著作从初版到最新版的,市面上都看得到。当年初版中“不规范”的诚或有之,可是要信手摘录十几条显而易见的“不规范”倒也为难。而再版修订、补充后而规范者更多——本来,修订和补充就是著作再版的必修功课,“二十年前”绝计不成为理由。诸如汪作中“四个更改”的“梁启超”变“鲁迅”的“显而易见”,垂二十年之久、多次再版而不改,是有点儿神奇的。钱先生欲以“八十年代”的一代学术去殉了汪晖的令名,其情可悯、其心可鉴,道理上是不能赞同的。道理不透煽情凑,这是娱乐界的常态。钱先生借鉴于学术活动,也是与时具进了——他提出了鲁迅先生的一句话“侮辱绝不是战斗”,话是好话,感情也充沛。那么,我们看看鲁迅先生们是如何“战斗”的。  

  摒弃抄袭是学术道德的基本底线,当然是学术活动的应有之义,也是学术活动中时有发生的。鲁迅就遭遇过陈源指责其名作《中国小说史略》是抄袭日本学者盐谷温的《支那文学概论讲话》。鲁迅没有回避,更没有“相信组织的淡定”,而是长文回应道:“盐谷氏的书,确是我的参考书之一,我的《小说史略》二十八篇的第二篇,是根据它的,还有论《红楼梦》的几点和一张《贾氏系图》,也是根据它的,但不过是大意,次序和意见就很不同。其他二十六篇,我都有我独立的准备,证据是和他的所说还时常相反。”虽然鲁氏文风素以尖锐激烈著称,却在面对学术道德的指责时却是完全平实坦诚、就事论事的。他坦诚第二篇是根据它的,几点意见及系图等等,毋宁说是低调得有点儿过头。以至于十年后盐谷氏著作译出后,胡适以亦敌亦友的身份要为他抱不平。当年陈源说“整大本的剽窃”显为不实夸大,而且鲁迅自认的那点儿“根据它的”其实也并不算剽窃。鲁迅面对学术道德的指责就是那么认真、坦诚而且自律甚严,他就是这么战斗的。而今日的汪晖、钱理群,一个是鲁迅名家,另一个也是鲁学名家——又如何呢?  

  鲁迅所处的民国时代,真真切切是“学术普遍不规范”的时代——西方的现代学术规范尚不严谨,刚刚引入西式学术的中国更谈不上如何了。加之整体风气较为急进,民国学人一不小心、有意无意触及学术规范、学术道德“雷区”的不少,由此引发的话题也多。不妨说两条共赏。  

  钱玄同窃师兄黄侃的稿本充讲义是则趣话。对此,不齿钱氏、视为叛师的黄侃有一个刻薄说法叫“一泡尿换来的”,意即是钱氏待其如厕时,拿了他的书稿。黄侃身后,有人拿此事调侃钱玄同,钱氏只纠正了“一泡尿”,说是恭恭敬敬登门送礼换来的。即以钱的无行无德,不至于仗着死无对证而抵赖,坦荡而温情。  

  再有一则名公案,叶灵凤虽才华横溢,却年少轻狂,跟在“创造社”小政治家的后面攻击鲁迅。鲁迅也不客气,指出叶的板画“生吞比亚莱兹,活剥路谷虹儿”。那场争论多少都有些意气之争、无聊争执的味道,而且美术有不同于其他人文学术,临摹和抄袭的界定更含糊,且临摹也是美术训练和创作所允许的。鲁迅的批评多少有些苛责之嫌,说人家“纸老虎”云云就算不是侮辱,却也是过头话了。但叶灵风就算因此怨诽,也没请出自己的拜把子兄弟、美术界的名家徐悲鸿来证明不是抄袭,即使在三十年后他也很坦荡地承认自己对比亚莱兹的热爱与模仿。  

  民国学人有颓废的、有放诞的、有尖刻的,遭遇话题事件热热闹闹、大报小报的笔仗、对骂、结怨、单挑的、捉对厮杀群殴的,可谓百态丛生,却罕有装死的、抵赖的、哭天抢地的、嘴硬蒙混的、“等”人帮腔的。草创阶段的种种失范诚或许有失风雅庄重,却也伴生着学人的朴直倔强、敢作敢当。“纸老虎”未必只有叶灵凤,然而总是有小老虎的架势,迎面扑来、虎虎生风。迅哥的“侮辱绝不是战斗”不是免战牌,更不是补窟窿的烂胶布、糊破窗的废报纸,而是堂堂正正直面挑战的檄文。而今日的汪晖、钱理群,一个是鲁迅名家,另一个也是鲁学名家——又如何呢?忸怩之态、做作之姿,迅哥是不要说了,不如“纸老虎”!  


  (下)不如孔已己  

  王彬彬发表对汪晖的质疑文章发表在国家级学术刊物上,当然是个学术事件。  

  本来,分辨抄袭是很单纯的“硬技术”——只涉及到文本辨析和规范认知。不要说王彬彬也是鲁学中人,名校的教授、博导,就是一个大学生也可以指出学者的抄袭问题。好比说,不是随便谁都可以和刘翔比跨栏的,但是随便一个电视机旁的田径迷都可以指出刘翔抢跑了、撞栏了。而且,“动机论”、“人品论”更无效——不管是盼望刘翔胜利者、还是盼望刘翔失败者,谁指出刘翔撞到了栏都是一样的。同理,无论观众是圣人佛陀,还是妖魔鬼怪,指出他撞到了栏也是一样的。而“挺汪”义士们是不大明白这个道理的,揣摩王的炒作动机,挖出王的素性不良,学术事件的后续讨论,学术性不多,娱乐性很强。跟踪此事,我常常怀疑终有一天是要挖出王彬彬五岁时就偸过苹果,或者被肉搜出他的裸照、二奶照、别墅豪宅、腐败烟之类的。即使有这么一天,我还是要说,王彬彬就算居心叵测、五毒俱全等等足该封杀、枪毙,但还是不能据此说明汪晖的没抄袭。因此,我总觉得挺汪者指责王彬彬动机不纯、水平不高、人品很差等等,大半都是无用功——无学术之用。他们乐此不疲,显然和学术无关。  

  更有趣是,《南方周末》有学术版,报道这个学术事件引发大众舆论的关注,居然成了话题中的话题。又给了“挺汪”者一个奇特的辩护理由——媒体炒作迫害“新左派”。仿佛一沾“派”就无足观,话题便可解消,便不存在学术规范、抄袭与否的必要。这是个奇妙的解套法,却是孤陋已甚。  

  学术者,公器也。学术事件见诸公共媒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学术越繁荣,公众的关注度越高,这是很正常的。民国时虽然国运不佳,但是学术的繁荣蔚为大观,大报小报争相报道,学人撰文、专栏应接不暇。争稿、争撰写人甚至可以形成事件。若学术事件见诸公共媒体,就是媒体炒作的逻辑可以成立,迅哥们不好意思写、不好意思发表,那汪晖、钱理群乃至同为鲁学中人的王彬彬可能没饭吃了。相反,公众舆论对学术事件、学术争论的不重视才是学界不振作、不繁荣的无言批评。报刊学术版不推动学术事件的公众关注,那还要它作甚?南周报道,完全正常。何况,“新左派”的学者批评别人时就不见报,按照他们的逻辑算不算炒作?“挺汪”者维护之心太急,枪法大乱,不顾首尾了。  

  而指责对方是“派争”,便以为自己占领了道德高地,只是混淆视听的意淫罢了。学术有意见分歧而有派,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而且,也是学术越繁荣,学术派系越繁多,纵观民国学界,大大小小的“派”何其多?各种争论在“派”之间展开是很公开而常见的。意见之争还复杂些,抄袭与否的学术规范问题,更是与“派”无关。  

  若鲁迅回应陈源的剽窃指责,是以“你是现代评论派的,你的指责是靠不住的”来回应,那真是丢人了——搞鲁学的又要没饭吃了,那样蛮横的小东西有什么研究价值?  

  若叶灵凤回应鲁迅“你是珂勒惠支派的,所以你的指责是靠不住的”,那叶灵凤连“纸老虎”也不是,”流氓画家”中的“画家”该去掉了。  

  “派”归“派”,事归事,民国学人是很清楚的。“派”焉能作挡箭牌?丢不起那人。难道非要验明正身是无党派,才有批评的权利吗?而且,涉及抄袭当然是个人行为、个人负责了。汪晖是“新左派”,但是证明了他抄袭就会株连其他“新左派”吗?意见之争多多少少还有些“派”的效用,完全是个人学术规范的问题要“新左派”群情激奋作甚?  

  其实,参照民国的标准,今日中国学术的“派”不是太多,而是太少。民国学界的“派”是公开活动的,成型时往往更要公开发表个宣言体的文章宣示自己的存在。若以这个标准来衡量,大概除了“新左派”之外还真数不出什么——别的资源见肘着襟也就不说了,宣示一下本派存在的文字是太难见光了,而“新左派”有。如此卓然的地位,却也有着些许尴尬。  

  众所周知,“左派”曾在中国鼎盛一时,却不以合格的学者为主,而是以盛产“理论家”为著。王明、陈伯达、康生、文元、春桥等等,各领风骚若干年。“理论家”多了,自然看不起学者,且与学者为难。然而,他们确实式微了。“新左派”虽然皇皇贵胄,但是出“理论家”尚欠火候,只能在学者阵营里潜龙在渊。但这总要学术上有东西拿得出手,而且要“新”,免得露底和混同。因此,汪晖先生就很重要,据说是“安静”的学者汪晖算是能在社会公众面前为公众“扎台型”的学者了,所以哪怕只是单纯的个人学术规范问题也不可以碰。  

  追根溯源,“派友”如此敏感想必是有道理的。其他民间约定俗成的什么“派”或许不至于死了张屠户便吃杂毛猪,“新左派”大概有这样的担忧。因此,他们把汪晖个人的学术规范问题上升为对本派的”围剿”,倒也不能算是“被迫害狂”发作——尽管他们是经常发作的,诸如被右派篡夺了《读书》的阵营什么的,只是这次是真的很有缘由的,所以围观者要谅解。  

  我就很谅解、很理解,然而还是要说一句,过敏是不能解决问题的。问题还是要还原为本来面目——就是汪晖个人的学术规范问题,派不派的没什么关系。除非改写学术规范——诸如“新左派”的“学者”不受抄袭的指责,谁指责新左派学者抄袭就是自绝于劳动人民之类的。可是,现在还不行,所以还是要讲道理的。毕竟插着个“学者”的小旗,讲不清楚硬讲,也比不讲好——比如孔已己的名言“窃书不算偷”。孔已己并不否认自己“窃书”,也不去控诉“雅座里的长衫帮”污蔑自己窃书。窃了就认,事实判断上并不赖账,价值判断上或可诡辩——可以说窃书是为了更好传承“茴”字的几种写法啊、为了更好地为“短衫帮”普及文化啊,等等,故不能算偸。孔已己虽然木讷,若经过高等学府学士、硕士、博士的教育未必不能说出这些的。他是可惜了,没有生在好时代。以上,请挺汪的学人鉴之,尤其是嚷嚷着“派系”如何如何的朋友,那些东扯西扯、混淆视听的调调——不如孔已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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