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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喜和山遐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8-01-31 08:55:48 / 个人分类:随笔

虞喜和山遐

 

《晋书•卷四十三》载:山遐为余姚令。时江左初基,法禁宽弛,豪族多挟藏户口,以为私附。遐绳以峻法,到县八旬,出口万余。县人虞喜以藏户当弃市,遐欲绳喜。诸豪强莫不切齿于遐,言于执事,以喜有高节,不宜屈辱。又以遐辄造县舍,遂陷其罪。遐与会稽内史何充笺:“乞留百日,穷翦捕逃,退而就罪,无恨也。”充申理,不能得。竟坐免官

因为政府使用征收人头税的方式,所以隐藏户口,就能避免家族的利益损失,但这种行为无疑就是偷税漏税。当时虞氏为江左巨族,除去族中虞姓成员,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家族保护伞下的佣人、家丁和失地农民——余姚县境内,几乎所有家族都在使用这样的隐瞒人口办法,使税金支出减少,给家族带来直接的经济利益。当山遐被任命为余姚令后,仅用了八十天时间,就查出了隐形的一万多“黑人”。

据史载,虞喜家族的偷税情况似乎特别严重,已达到“弃市”的程度(在闹市执行死刑,暴尸街头的刑罚)。

余姚县令山遐或许向当地官员透露过拘捕虞喜的意图,或者已去过虞家捉拿虞喜,但显然没有找到虞喜。此时的虞氏家族,家大业大能量大,山遐这样一个小县令是无法摇撼的。随后,家族中一些有声望的人一面给执事者请求放宽对虞喜的处罚,一面以山遐擅自改造县衙的罪名向会稽太守何充告发。——这两个步骤缜密细致、井然有序,必然是一个既熟谙当时官场守则,又有相当谋略的智士所为。而山遐先生对这一切都还蒙在鼓里。

我们若读过《晋书•虞喜传》,就会知道,咸康初年,内史何充曾向晋成帝强烈推荐过处士虞喜,他在上疏的奏章中这样写道:伏见前贤良虞喜天挺贞素,高尚邈世,束脩立德,皓首不倦,加以傍综广深,博闻强识,钻坚研微有弗及之勤,处静味道无风尘之志,高枕柴门,怡然自足。宜使蒲轮纡衡,以旌殊操,一则翼赞大化,二则敦励薄俗。即使何充对虞喜的推崇程度达不到“粉丝级”,但这种喜欢和爱护的成份已超过了一般的朋友情谊。很显然,虞氏家族找对了恩主,何充很快给山遐回了封措词比较严厉的信函,让他尽快回会稽郡述职,并向郡纪委说明擅自建造余姚县衙的情况。

山遐不像他的祖父山涛(巨源)那样具有灵活变通的性格和处事能力。虽然他也同样分成两步来走,一面固执地对虞喜加紧追捕;一面上书何充,请求宽限百日,让他把所有在逃的偷税人员拘捕处罚后,再回会稽郡处理自己的问题。这种特别的固执和刻板,和对朝廷刑律过于苛严(或者是完美)的执行,几乎让他产生了特别的快感。——太守何充对山遐先生的精神状况是担扰的,担扰虞喜在会这个严酷和固执的县令手里,遭受到一个高士不应承担的刑罚。除去对虞喜的个人感情或推崇程度不说,在何充看来,因这样一个性质轻微的经济问题,而对高士处以“弃市”的刑罚,可能对朝廷声誉会造成恶劣影响,因为当时世间高士大多出身名门大阀,存在这样或那样的经济问题是比较普遍的。

就这样,山遐被很快地召回,坐在会稽郡纪律检查委员会办公室里,向办案人员说明建造县衙的原因、经费等诸多情况,我估计山遐先生当时是非常郁闷的——怎么搞的?我干得好好的,就因为改造了一下县衙环境,就落得了这么个下场?那时候,即使山遐能把问题说清楚,证明自己没有在改造县衙中捞到半点好处,何充也不会让他回去了——山遐的固执和刻板,不具备成为一个政客的基本条件,这就注定了他日后的仕途里将要处处碰壁。而此时,逃亡中的虞喜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了——他也许就已经躲在县南三十里的大隐了。

无论虞喜是个多么高的高士,他的偷税漏税问题还是客观存在的,不能因为他是学术翘楚而被忽略。当官员们在私底下议论此事时,他们的同情心还是倾向于山遐这一边的。高官庾翼(庾亮弟)在给其兄庾冰的一封信中这样写道:山遐为馀姚长,为官出豪强所藏二千户,而众共驱之,令遐不得安席。(《资治通鉴》卷九十七)——这既是对政府首脑和民间富豪交织的强大关系网表示不满,也是对朝廷法律不能被严格执行而产生的悲哀。

咸和五年(公元330年),因逃捕、或嫌征召之烦而在大隐隐居下来的虞喜,经过长时间的野外观察和记录之后,发现了天文中的“岁差”——虞喜云,尧时冬至日短星昴,今二千七百余年,乃东壁中,则知每岁渐差之所至。——这个比西方早N百年的科学发现,似乎可以稍稍弥补一下他用隐瞒人口进行偷税漏税活动的瑕疵。我想,如果要赞美虞喜,有一个词语十分妥当:瑕不掩瑜。当然,也可以把另一个词送给令人尊敬和令人发抖的山遐先生,这就是“瑜不掩瑕”。

免职后的山遐,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沉沦,终于又回到了仕途——赴东阳郡担任太守。经过这一次坐罪经历,他的特别固执和特别刻板的性格就变本加厉了。在任东阳太守期间,山遐使用猛政,以致“多任刑杀,郡内苦之。(《江惇传》)”,以致王濛在向简文帝求东阳太守一职时说道:“承藉猛政,故可以和静致治。(《世说新语》)”——意谓凭借前任太守山遐的严厉措施,我自然可以用宽和的、清静无为的办法使得社会安定。根据王长史的跃跃欲试,我们可能肯定山遐的刑杀政策并没有让东阳变得安定团结。连晋康帝都这样说他:“东阳顷来竟囚,每多入重。岂郡多罪人,将捶楚所求,莫能自固邪!(《晋书卷四十三》)”——山遐闻之自若,而东阳郡境内一片肃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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