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两则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1-02-16 10:27:38

查看( 144 ) / 评论( 1 )
故乡两则今天 g^o%id-j9e
今天6sj2U;d0@|Y:IM;O1p
1今天}2mSl]

k!D,j%Yj)v q0老屋今天NWc,u3n Nbdv

_ R%W1{6K(E0我无数次在想象中走进故乡。
+w.~(H)p1~BZD+G0一个薄霜的早晨,草茎和枯叶在脚下发出碎裂声,没有行人,村庄显得非常空洞。我相信在漫长的的岁月中,还有许多事物碎裂了,只是它们没有发出声响。连狗也没有一只出来迎接我。老屋的门上挂着一把铁锁:它似乎也在结霜,可以轻轻地打落它,却没有一片钥匙可以开启了。门楣上贴着黄符。咒语在它的深处响起。我仿佛看见一个身着黄袍的道士在房间奔窜,打着幡子,念念有词。而在最里面的厢房,一个雕花床上,躺着我奶奶的呻吟。那时候,病,总是和迷信连在一起。现在这一扇咒语的门敞开了,蛛网纵横,乱枝满地,竟不容我伸进一只脚。
!B pa\ E UBpC0房屋空空。每一扇门都没有回应。
{|&O'_p ~"t0老屋前面的两口池塘,呈现一片萧索的景象。塘岸上的醋栗树主干已经枯死一枝,昔日的大鸟巢不见了。但它的根部仍然一片繁荣,枝叶密集,苍劲地绿着。那下面是一条田埂小路,中间微微地凹下去,两边是花边一样的野草。我曾经在那里看见送亲的队伍走来,挑笼箱的人后面,是盖着头巾的神秘的新娘;我也见过出殡的队伍从那里走去,喧天的锣鼓里面,是高一声低一声的亲人的哭喊。这棵老树历数百年,见证了几代人的兴衰和悲喜,但它一直是沉默的。它的沉默常常令我肃然起敬。谁也不知道,在它黑乎乎的树洞里,藏着我多少童年的秘密。
1^WGq'C h0再往远去是一片田野,低矮的土岗——上面是菜园,我小的时候,每到早晨,就可以雾气散去以后见到母亲的身影,弯曲着,徐徐穿行在豆角和辣椒之间——红山,是最远的景观了,它似乎连着天边,被一脉连绵起伏的山峰呵护着。老一辈的人说,若是那红土地有一天变成了一片葱绿,那院子就会更兴旺了。现在,它是一抹苍绿,郁郁葱葱。今天%x W6?0@-Q0`EC
一声咳嗽带来了雪。我返身见到了白发苍苍的八奶奶,嘴唇歪着,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睛已经变成了一条缝隙。我隐隐看见,那里面有云。今天h+^;FL*X j
八奶是爷爷一辈最后一个生者。好多次回去我看见她依靠一张凳行走。说是她的膝盖被媳妇拿凳子打碎了。那时候爷爷还在,是他主持处理了那一场纠纷,而我已经离开家乡了。后来爷爷死了,她的媳妇也离开了村子。只有她一个人孤独地生活着,年轻的都在外面做生意、打工、读书或工作。她匍匐在菜地里,一点一点拔去庄稼里的野草,一张凳子陪伴着她的晚年。每当想起这个情景,我会有莫名的伤感。如果不是我做骨科大夫的弟弟为她换掉那个坏死的关节,她是不可能去敬老院生活的,她的人生的最后时光可能早就在墙脚下的那一片小小的菜地里结束了。她十几个儿孙一直等到她停止呼吸以后才赶到她的身边。今天'`g/y6RoA(J%{Mf2w0p
如今父母亲回到了老家。他们进入了老年。只要我的车轮的轰隆靠近那别墅式的“老屋”,他们的脸就在门口出现了。但是这座八年前盖起的房子和正堂屋形成的断裂,一直没法修补。从那个缺口呼啸而来的风,即便在春天,也像妖魔一样尖叫,令人毛骨悚然。
%m\t$z9A2R)sh0那里面有深深的纠结,深沉的痛。今天l#~ ng,cqr vOel%F
今天8j,auE5D4nxP I
2
E5raI9E0qs0今天4H"h+BvP$p
雕花床
's,Rn DZ+vEr"tt0
a o|'FiM H0只有在梦中,我才有可能再一次靠近那张雕花床。
/h+n*[B{}yhy/{1A0祖屋的厢房,靠北最里一间,一团阴影中,放着那张雕花床。与床相伴的门角落,一只淤桶散发着浓烈的臊味。下面是蓬松的煤灰。每当早晨,从那里发出淅淅沥沥的水声——不,准确地说,是爷爷在撒尿;奶奶坐在上面,从里面传递出来的声音是轻柔的。有好几次,爷爷站在那里,我就立即凑上去,也像他一样,拉开了裤子。他的脸从上面望下来,冲我淡淡一笑。今天h-DGh"P^[ d-Z
据说雕花床是土改时候从一个地主家分来的。木质结实,老漆暗红透着亮光,床架上雕满了花鸟,栩栩如生。爷爷和奶奶大半生的夜晚,是在这张床上度过。
@ JZJbb,\0奶奶多病,有好几年躺在这张床上,没怎么下床。或许这床的每一条微细的缝隙,都充满了她的呻吟。每次到她疼痛不能忍受,家里人就叫来了沙冲那个远近闻名的医生昌告。他坐在床前,打开药箱,从一个盒子里取出一块玻璃片,往奶奶的舌筋上一刺,一股浓黑的血冒出来,滴在地上的煤灰上。我站在旁边,暗自发抖。过一会儿,奶奶慢慢安静了。
K)m7n7`MI/^ C J \p0奶奶得的是胃病。他这一招看上去神奇,却只是权宜之计,不解病根。家爷爷去问神,说是这个那个菩萨有怪,又说是一个红衣女子死死缠着奶奶不放,就请来了道士作法。我跟着那个老道在房间里穿行,看他摇扇子,撒米粒,嘴里念念有词的样子,觉着好玩。但就是床架上门楣上贴满了黄符,奶奶的病情依然没有缓解。直到有一年姑姑拿她做代课教师的工资为奶奶买了一大袋药,吊了半个月的水,奶奶的病才彻底好起来。今天e%A)G$g9}#T6|'g*[mM
爷爷身体硬朗,精瘦、挺拔,看上去很干练的样子。他喜欢抽烟,吸得水烟筒里的水咕咕作响,只偶尔一口吸大了,发出一阵咳嗽,吐出刺鼻的烟雾。他总是一上床就睡着了,发出巨大的鼾声,而且嘴巴是张开的。我睡在他旁边,并不受干扰,似乎听不见他的鼾声还真睡不着。那时候家里房子仄小,我只好和爷爷奶奶挤一床睡。
Yn}1Pa#_ {"B)e0大约是1988年冬天的一个下午,我从传达室收到家里发来的电报:奶奶病危,速回。其时我已经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我工作的最初几年,每次回家,总要给爷爷奶奶一些零花钱。那几年奶奶身体好,四处走,逢人就说我的好。可怎么突然就病危了呢?我赶回家时奶奶房里已经挤满了人,房里烧着几瓶炭火,从那红光映照的密集的脸里,传来低低的话语。我隐约听见他们在说着奶奶的一生,善良啊,慈爱啊,为人好啊,等等一类。但我更关注奶奶的病,我握着她渐渐冰凉的手,暗暗地流泪。我不相信奶奶就会这么死去,她经历了多少年的病痛不是都挺过来了吗?我从来没有想过她已是接近八十的老人了。她是第一个从我身边离去的亲人。我在我的人生里头一回见到了死亡:多么冷酷。乡邻把她从雕花床上抬下来,放在门板上。父亲跪在前面,我和弟弟们跪在后面,在号啕声中后退。今天 M t!W-UQ(BMT
奶奶去世以后,爷爷仍然睡那张雕花床。我发现爷爷一夜之间苍老了,时常一个人坐在灶边的草椅里抽烟,有时候发出一连串的咳嗽,久久不能止住。今天8q#QY'{+Ea/u|}
在锅边炒菜再没有奶奶和他争执了;在阶檐下的竹竿上再没有奶奶为他晾晒浆洗的衣服了。雕花床空出大半,爷爷的鼾声更大了。只有从那如雷的鼾声,我似乎隐约可以看见那个在月光下耍棍的爷爷、从农会回来的路上呵斥那些胡来的民兵的爷爷、在田里朝着一头病牛喷水说“起来!”的爷爷、对着那些哭闹的邻居娓娓细说的爷爷。。。两年以后,爷爷中风,一生的好脾气也坏了,很快在暴躁中去世了。今天~E Y-XvQ
那张雕花床再没有人去睡。它空空的,在厢房的阴影里,床板上残留着几根稻草。它的孤独无人知晓。我不知道是哪一年,还是在梦中,借着一缕从瓦缝里漏下的阳光,我看见了那床架上的鸟满身灰尘,振翅欲飞,挂在墙上的水烟筒发出一阵咕咕声。今天FdaMR dE{
这仿佛是逝去的时光一个最清晰的、最后的图景。

TAG:

南屿的个人空间 南屿 发布于2011-02-15 15:08:31

我来说两句

(可选)

日历

« 2024-04-20  
 123456
78910111213
14151617181920
21222324252627
282930    

数据统计

  • 访问量: 11614
  • 日志数: 57
  • 建立时间: 2008-01-05
  • 更新时间: 2012-05-15

RSS订阅

Open Toolb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