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的月亮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0-05-09 23:4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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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进入黑沉沉的走廊,铁门就在后面发出砰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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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条铁门随即打开。

“我给你们带来一个老板,你们要关照他。”管教说。

外面阳光明媚,这里却是一片昏黄的黑暗,我的眼镜被没收了,更看不清周围的事物,只见朦胧中有几十个赤膊鬼向我冲来,一个个呲牙咧嘴。我本能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刚刚出手,就给抢走了。工场里一片晃动的人影。好一会我才慢慢习惯那昏暗的光线。身后的管教早不见了。在我旁边,一个矮个子示意我过去,叫我蹲下。

“你是搞什么进来的?”

“家有家规,牢有牢规,你明白吗?”

……

问题像炮弹一样向我轰来。“这些王八蛋,把他们那一套都学会了。”我心想,丝毫不敢怠慢。小个子说,“你起来,坐这里。”他指了指他的旁边。其他人慢慢散了,各自坐在长长的案板边做针线活。工场是原来的几间监舍改造的,上面是铁网和屋顶。屋顶盖得死死的,只有几处安了黄色的玻璃钢片。从那里,透下来微弱的光线,使里面看上去更像个人间地狱。

我的猜想没错,他就是牢头。大伙都叫他小妖。后来我也知道了他的名字的来由:腰细细的,三不三还在你面前扭几下。他安排我睡他旁边,美其名曰“总统套房”。每天他夜晚总是闹,一会唱一会说,尽说女人的事。他说,到这里来,不摆B,还能干什么。时不时摸一把我的屁股,“白呢”。我心里一阵恶心,却不敢表露。尤其洗澡的时候他露出紫色阴囊和那一摇一摆的东西让人难堪,他似乎毫不在意,还站到你面前,说,“睡总统套房是要价高一点啵,嘿嘿。”我尽量不搭腔。里面看上去平静,实际上只是一堆没有熄火的灰烬,无须风吹,就可以火花四溅。有一天来了个新兵,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一进来就朝着大家敬礼。小妖说,这人很面熟。吃完晚饭,他把那个人叫进监舍,说,“原来在联防队,是不是你?”那个人嘴巴咧开,半天才吐出一个“是”。啪!一个耳光。小妖站起来,拿脚去踢,踢一脚说一句,“你他妈的你也有今天。”啪!“你还抓我老婆!”

小妖是因盗窃被抓。他三月份才取保出去,六月份又进来了。他今年三十二岁,从十三岁进少年管教所参加“革命”,“工龄”很长了。他说,“牢里有牢里的活法。”我慢慢观察,他的确掌握了一套生存法则。他是个忙人,总在找人谈话。他事实上也是不做工的,一个杀人犯总是自觉地帮他完成任务。他可以搞到烟、酒,甚至毒品。一天下午,垃圾车来了。他早早站在铁门边,从门缝里望,铁门一开,有两个人就上去了,拿那垃圾桶在那车斗上磕。其实有一个垃圾桶完全是空的。他很快就离开了,手里藏着一个注射器。没过几天,从观察孔扔进一袋衣服。管教叫了一声,就走了。他和另外几个吸毒的在监舍里拆衣服。大家都装没看见,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毒品就缝在裤头的边边里。

我不相信管教对他一无所知。有一天,管教来验货,拿出一件弄脏的,叫了他的名字。他百般辩解,说不是他弄的。“不要说了!你出来。”在走廊里,一个犯人拿着脚镣正等着。他不说二话,就伸出脚。他拖着脚镣在风场散步,一步一声“哗”。他大声地唱他以前编的那些牢歌,很快就有人跟唱,整个笼里变成了一片歌声的海洋。管教从楼上伸出头来,“唱,唱,唱个吊,有本事去KTV唱啊!”歌声停止,他的脸朝着楼上,露出公鸡的胜利神情。

第二天开工的时候,我发现他没那么神气了,对着管教讲好话,说是把他一个人关那边,太闷了。我能体会那种沉闷。因为在里面有那么多人,有时候还感觉胸口像镶满了铁一样。他成功了。我被批准去监舍“陪”他。虽然没有工场里面吵闹,但人出去了,监舍就更像笼子。他说,你闷,我给你讲个故事。我们一起坐在墙角,正好管教又给了我一包烟,他深深吸一口,就开始讲述他不凡的经历。

“那是我十八岁那年,在英山监狱,”他吐了一口烟,接着说,“我进去的第三天吧,在放风的时候远远看见一个人跪在坪里。你不知道,监狱的场地比这宽。我怎么看那个人都有些面熟,我就喊他的名字,他的头抬了一下,也不答应我。我走上去,果然是耗子。”

他说着,很快就沉入了往事,好象我不存在似的。

“耗子,你怎么在这里?

耗子满脸伤痕,抬起头,眼睛里泪汪汪的,也不说话。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没粘毒,每次都在外面招待我,很好的一个人。那时候里面比现在还要毒,你进来,先是犯人打,然后是小组长,大组长,干部。打上你三天,你才开始做工。他妈的这个天就是这么黑!

我去拉他起来,你跪这里干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呐。”

我差点笑出来。他继续说,眼神似乎飘向了远方。

“耗子不起来,说你走开,会连累你的。我说老子就不信邪。我拉他起来,送他回监舍。半路上,来了十几个人,一个个像鬼一样,上来就把我踩在地上。我也不知道晕了多久,醒来看见自己被关进了猪笼子。——猪笼子,这里原来也有,就是比猪高一点,宽一点,你只能在里面躺着或弯着腰,低着头。毒啊,他妈的,亏他们想得出来。你说要我戒毒,本来也戒不了,戒得了嘴瘾戒不了心瘾,可戒了还不是死路?

我妈来看我那天,我刚从笼里出来,在洗澡。七天啊,身上全是灰。刚洗一半,就听见喊。我出去的样子肯定吓人。我妈看见我没讲一句,就一声哭哑了。”

他的烟灰长长的,落了。他在膝盖上扫了一下。

“有一天做外工,在地里砍甘蔗。我和耗子,每人偷偷多拿了一把刀。狱警在树荫下躲太阳。我们看见那群人,上去就砍。那个小组长被耗子砍得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我和耗子都挨了打。一个混蛋叫我站在墙边,飞起一脚,踩在我的胸口上,我感觉嗓子发甜,又是一脚来了。我一口气都要上不来了。他又拿电棒来电,我就死死抓住电棒,火花闪闪的,嗞嗞叫,我也感觉不到手的焦痛了。见我反抗,他们可能也怕出大事,就把我关进猪笼子。这回关了一个月。o(︶︿︶)o 唉,也不知道那一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

听说耗子调了院。也是他命不好,调去的那个院正好关着小组长的哥哥。他死定了,被打了好几天。这小子命大,居然一口气还上来了。有一天,监狱里犯人组织活动,我去了他那个院,远远看见他跪在风场里。隔着铁栏,我也过不去,看他那样子,也不成人形了。我心想这小子缺心眼,总是被欺负,喊他也不理,一点骨气都没有,人死L朝天,还不是命一条。后来我才知道,他的嘴巴给缝上了,只中间留了一寸宽。”

他说着,天也暗了。风场上空出现了月亮。我看了一眼,不敢多看:它是虚妄的。我想。点名的时候我还沉浸在他的故事里,差点忘了报告。

旁边的人捅了一下我的腰。

这一夜我很晚才睡着。小妖在铁门边打自己做的那种大字牌。夜里我梦见了一罐蛐蛐,不停地在我耳边叫。我伸头去看,有一只不叫的,拼命往上爬,爬上来又跌下去,爬上来又跌下去,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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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3-28


TAG:

ayi的个人空间 阿乙 发布于2010-04-11 10:36:06
它有一种
粗粝的,原浆原汁的魅惑。
草树:突围或返回 草树 发布于2010-04-11 14:03:53

QUOTE:

原帖由 阿乙 于 2010-4-11 10:36 发表 粗粝的,原浆原汁的魅惑。
今天|&Z&o7@8q"e6s
多谢阿乙版主鼓励。写了好多年诗,渐渐有时间,尝试写点小说。还在找感觉啊,请多批评。
三缘的个人空间 三缘 发布于2010-04-11 17:39:30
血肉丰赡,质感可触,如临其境........问好草树兄!
云从龙发布于2010-04-14 00:08:54
蛐蛐
你有没有扔过一枚银币选择正反面?
草树:突围或返回 草树 发布于2010-04-15 00:35:06

QUOTE:

原帖由 三缘 于 2010-4-11 17:39 发表 血肉丰赡,质感可触,如临其境........问好草树兄!
今天4dE6D/QS
谢谢三缘兄鼓励。
草树:突围或返回 草树 发布于2010-04-15 00:37:20

QUOTE:

原帖由 云从龙 于 2010-4-14 00:08 发表 你有没有扔过一枚银币选择正反面?
Mh s,~n?$^www.jintian.net云兄好,比扔硬币还古要古怪的事都有。里面和外面都一样。
草树:突围或返回 草树 发布于2010-04-15 00:38:32
再帖一个,大家批评!

《判决书》(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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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躺在床上,眼睛微微眯着,眉头始终上着一把锁。

床板上的钉子并不沉默。过不了几天,总有人拿水瓢去砸它们。砰,砰,砰。

“你们干什么!”

一个声音从楼上落下,循声而去,铁网上挂着一双恶狠狠的眼睛。

那些已经接到死刑判决的死刑犯方便一些,他们直接拿起脚镣砸。铁链的喧哗远远盖过了木板的叫嚣。

钉子不死心。正当他们无聊在床铺上追赶,它们就又悄悄冒出头来。

监舍不宽,大约十平米左右,门和窗都是铁栅栏,楼上走道的位置开的窗,铁栅是伸进来的:便于狱警观察。我不能长时间看那些铁,尤其楼上的,直堵在胸口,透不过气来。厕所是敞开的,旁边有一个水池。他就睡在水池边,到了下午快收风的时候,他就弯着腰,堵上那水池底部的小孔,以存储水供夜晚之需。有人上厕所,他就把脸侧向里边,那入厕的人大声说,做蛋糕了,大家要吃的来。他也不笑,眼睛咪咪的,像死了一样。监室里,虽然是两排通铺,但谁睡什么地方,是有规则的。睡最靠门边的是一个吸毒的人,他们叫他小妖,因贩毒和盗窃入狱,已经六进六出了,从十三岁到少年管教所至今,“工龄”断断续续有快二十年了,而且大部分时间是在里面度过的。他个子不高,但资格老。睡在门边多少可以得到多一点风。风,哪怕一点点,在夏天是极为珍贵的。据说我睡在最里面也是受了优待的,因为那里相对离厕所远。新兵睡地上,有老兵下队或释放,就摞到靠厕所的位置上去。我很快做出了判断,他在里面的地位是不怎么样的,只比那几个睡地上的新兵稍稍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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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一条腿搁在另一条腿上。只有靠它们自己相互支撑了。上面那条腿似乎失去了遮风挡雨的能力。钉子吃掉的部分,在他的内裤上露出一个窟窿,呈现一片小小的、紫黑的阴囊。我的目光本能地躲闪,总是躲不开。他吃饭也总是一个人,不像其他人,三四个搭伙,不时加点菜。牢里有句打油诗叫“干部吃素肉,老兵吃肥肉,新兵吃切瓜。”所谓切瓜,没有去皮的,像水瓜,就拿水煮,一点油星都没有。周五加菜,不过也就是几块肥肉煮在切瓜里。他好像始终是个新兵。只是不挨打而已。新兵进来通常是要挨打的。一听见铁门响,他们可以凭响声准确判断是提审还是来了新兵。新兵一来,整个监室就起了波澜。那一刻,我见他也焕发了生机,跟着喊:“新兵,新兵。”他只是不去打人家,只攀在人家的后背看。

没有电风扇,牢笼里闷热得要命。洗澡是在门外的风场里,有三个水池,大家都光屁股拿瓢冲水。遇到天旱,好几回规定一个人只能用六瓢水。他没有钱买肥皂,就干脆也不去讨别人的肥皂了。有几回,小妖破口大骂,说是有人偷用了他的香皂。我后来才知道是骂他。有一天,趁监舍没人,他对我说,“你给我买一块肥皂好吗?”。我说好。从那以后,每逢人少的时候,他就和我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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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小韦,三十六岁,进来前在一家煤矿打工。他看上去总是病歪歪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但他并不是没有力气。大家比试扮手腕,他的手臂的粗筋鼓起,很有力量,很轻松就打败了所有对手。他有两个小孩,和他的父母生活,妻子得病死了好几年了。妻子死后,他和一个融水来的的女人同居了两年。那女人已经结婚而且生育了四个女孩,他却当人家是黄花闺女。这个事情多次被监室的人嘲笑。

“你好像从来没有见识过女人,哈哈。”

“我没有注意。”

“那她脱光了你也没看,只顾做?”

他的头低下去了。他大部分时间是低着头的。

没有人来看望他。他很羡慕那些经常被提审的人。管教拿着手铐在铁门上方的小孔里叫人,他从床上一蹦就下去了。铁门呀的一声打开,再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他很沮丧地转过脸,两只手像断了骨头,一撂一撂。他靠着人民政府的每月180元的生活费养着那条命。他一审判了死缓,日子还有的是。他想烟瘾大,没钱买,也没有路子,看见别人嘴里吐出浓浓的烟雾,就在一边流口水。等到别人快抽完,他像一只匍匐已久的黄鼠狼奔过去。

“给我抽一口。”

他拿着快要烧尽的烟蒂,迅速摘掉海绵嘴,塞进水烟筒,吸得水烟筒里的黑黄的水咕咕响。他好像一点不在意别人的轻蔑,窝着嘴,吐出一大口烟,好几回呛得头像鸡啄米似的。

他用可乐瓶做的水烟筒是唯一让人称道的。也就是因为这一点,他才得以获取那些施舍。看守所不许卖烟,说是犯人因为抢烟多次发生斗殴,最主要是必须拿烟来刺激他们干活。他们搞生产,没有工资,完成了任务就每人发一张烟票。只有凭票才可以买到烟。他的钱本上的余额永远是零,因而他每次的任务都是最后完成,有好几回被管教视为故意拖延,给他上了脚镣。其实他是很冤的。他的两只手用来做针线活,真是用对了地方。它们只有蛮力,哪里会使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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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见他神气了一回。

有一天早上,铁门打开,进来两个管教。组长大声喊,起立!猫在墙角事先等待的人,都一齐站起鼓掌。

“干部好!”声音整齐而响亮。

一个管教叫小韦的名字,他说:

“到!”声音低低的。

管教没有呵斥他,从他那早被人盯上的鼓鼓的口袋摸出两包烟扔给小韦,说:

“这是给你的奖励。”

小韦凭什么得了奖励,我有点莫名其妙。有人告诉我,是我进来前监舍里有一个死刑犯自杀,想为家里节省点安葬费,结果被小韦报告了。

小韦拆了一包烟,给里面有点头脸的每人发一根。那一刻他脚步都响亮起来,脸上布满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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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审的判决还没有下来,小韦似乎也并不性急。他说,“律师给我辩得好,法官说是激情杀人,没有判死刑。”

“应该判你死刑。”小妖说。

他裂开嘴笑,也不说什么。有一天,见监舍里没人,就从枕头下拿出他的判决书,说:

“你闷,看看我的判决书吧。”

同一个院,所有的判决书相互都看过,唯独没看过他的。不是他想保守秘密,而是他们不屑看。他们说,除了强奸犯,被别人看不起的人,就是他了。

判决书厚厚的,一下子把我击中了。原告列了一个长长的名单,前面是被害人四个女儿。纸页上的文字一个个跳起来,我的心也跟着起跳,咚咚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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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他认识了那个融水来的女人。两个人在大排档吃了几餐饭,很快就同居了。那女人不嫌弃他有两个小孩,他觉得老天没有薄待他这个苦命的人,尤其是她说她没有结过婚,只谈过一个男朋友,因为要供妹妹弟弟读书,才出来打工。他的眼睛里湿湿的,一把把她抱紧。

日子长了,他开始埋怨他的女人老是顾娘家。他母亲过生日,叫她买几斤肉都不,他来火了,和她闹,逼他交出存折。

第二年,她把他的小儿子拿去卖了,卖了五千还是八千,他也不知道,他每天都在煤矿里,只是听人说的。为这事他们吵了很久,按照他的说法,感情也“名存实亡”了。但是这一件事有不同的说法,有一天我在风场散步,和旁边的人说起,好几个都说是他自己卖的。“我肯定。”有一个小伙子说是他老乡,拍着胸脯。

两个人除了偶尔做爱,大部分时间陷入了战争。有一天夜晚,他从矿山回来,夜已深,老婆脱得光光的睡了。那玲珑的肉体非但没有引起他的兴趣,反而怒火中烧。原来白天他老娘又去矿山,告了这女人的阴状。他推醒她,追问存折的去向。她说你是个神经病啊,一回来就闹,人家刚刚才睡着。“睡,睡你妈的B,把存折交出来。”她也提高了嗓门。两个人就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她说,“那我们分手,跟你这样无能的男人生活在一起,没点意思。”一听到分手两字,他暴跳如雷,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她也不示弱,一把抓住他的下身。“想分手,你想得美,我们同归于尽”,说着,他从床底下拿出从矿山偷回来的炸药(本来是想拿来炸鱼的)绑在身上,点燃了引线。哧哧的火花,浓烈的硝烟味,几乎要点燃整个房间的空气了。她顺势从桌上拿起一把水果刀扑过去,一刀砍落引线,但却被他一椅子砸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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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到他出来那一天,可能父母都不在了,儿子也成人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认他。我说,你放心,是你的儿子,就会认你,这年代只有血液这东西是真的。他微微一笑,说,“你讲得对。”他又说,法官说他认罪态度好,没有判他死刑,接受了律师提出的激情杀人的辩护,没有主观故意。我不好说什么。他从来没有对那个四个孩子的母亲的死表示丝毫的歉疚。

“这都是命,命里注定的。”他说。

像楼梯叠肩膀下来的四个女孩的名字撞击着我,她们失去了母亲两年以后才知道母亲永远地消失了。她们的母亲的碎片被做成了长达满满四页的证据。争吵声在字里行间跳跃,鲜血喷涌。他一连往那个事实上当时已经晕过去的女人身上捅了一十七刀。照片里都是血,乳房已经模糊了,证据还证明,她是光着下身的。

“这都是命。”他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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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开看守所的那天早上,他拿着一根火柴棒,在铁窗下拨弄那纸盒里的蛐蛐。蛐蛐白天很安静,只在夜晚偶尔发出几阵叫声。他的脸上时不时露出儿童般的笑容,又像傻笑。风场上空的蓝天,被铁网一块块分割,破碎了。我走的时候,握了一下他的手,便转头往铁门外走。只要管教喊,收拾东西。每一个人都能从这几个字里听出自由的含义。我什么都不要了,一直往外走,只听见他压低的声音从后面追上来:

“永远不要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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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3-27


ayi的个人空间 阿乙 发布于2010-04-15 18:43:11
我想过去坐牢
那时候闲暇无事,充满激情地想象,觉得只有牢里才有坚决的故事听众,二是牢里才会生产密集的小说般的人、景致和事情。www.jintian.netw7|}9nFm,]5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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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想想了。那时候还想要是有战争,一定去当兵,哪怕失去一条腿。都是叶公好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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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F8Zk因此羡慕你
草树:突围或返回 草树 发布于2010-04-15 23:20:40
问好阿乙兄
有人说,坐过牢的男人一生才完整。
2W+PIPAKNE今天坐牢是苦难,苦难是财富,尤其对写作而言。急速的沉底让你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
Z*gf"F1j+q b索尔仁尼琴说,没有坐牢的经历就不会有《古拉格群岛》。我只有两个多月,远没有他的长篇巨制的体验。
8T'I`/c+V"no\但至少,比如根据。。。决定,予以。。。
我来说两句

(可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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