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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诗百年,不应遗忘的一个苦吟诗人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6-08-08 15:20:19 / 个人分类:泸州曽一的个人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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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锄,陈阿锄,是陈夫翔的笔名.这个笔名几乎已经折射出阿锄是一个苦吟的乡村诗人,亦即是为苦痛中的农民兄弟姐妹而有病呻吟的一个农民诗人,它与唐诗"锄荷日当午"的"锄"有一种诗性的血脉和文脉的联系.
虽说写"悯农"的李绅是唐朝一宰相,阿锄只不过是浙江湖州乡下的一个娶不起老婆的光棍汉,但作为诗人他们的心是相通的,悲悯天下苍生的情怀是相通的.
但阿锄诗中有更多自悯的成分,这与阿锄作为乡村之子,在这块板结的土地上蚯蚓一般艰难生存的切身体验是分不开的,这也是阿锄诗中特别触痛人心和世界的力量所在,因为阿锄的自悯不是仅限于他个人存在的自艾自忴,而恰恰是这诗之锄在与土地的碰撞中传递出的大地的根部之声,这里有痛苦的呻吟,有无助的悲号,有抗争和呐喊,也有死的绝望和再生的希望!
可以说,阿锄的自悯是乡村的悲悯,也是大地的悲悯.我以为,海子作为麦地诗人,站在痛苦的芒上发出悲怆的质询,而阿锄则是这麦地中的芒本身,他土生土长于这看起来很金黄富裕的麦地,他的同样悲怆的质询中天生秉有海子诗中欠缺的由低往上升腾的地气.
海子是居高临下的诗歌王子,而阿锄不过是在低处小心服侍着诗歌的一个忠厚的仆人;海子诗有灵气和仙气,阿锄诗有地气和人间烟火气.阿锄比海子小一岁,却晚于1989年自杀的海子25年而在2014年二月一个寒夜自缢于家中!海子死后,名震天下,而阿锄死后有几个今天论坛诗友写悼诗之外,至今两年过半了,似乎已渐被淡忘,鲜有人再念叨他的人和他本不该被世界遗忘的杰出诗篇!
我敢说,在中国有那么多进城后的诗人大写特写乡土诗,不论其中有多少真情和假意,不论有多少乡土诗人成名成家,他们中没有一个比得上货真价实的乡土诗人阿锄!
我仅与阿锄在几年前的今天论坛上有过数次简短的点评交流,但我当时并未发现他的乡土诗对百年新诗的独具的审美价值及文本意义,只觉得他是一个敏感,自尊,诚实坦白的诗人,诗还不错.
我希望慧眼独具的出版家能将已被埋没的阿锄挖出来,擦拭干净,你会发现这锄的锈蚀中藏有它属于民间也应属于中囯新诗的不朽的锋芒.
可悲可气的中国诗坛,阿锄于诗的意义远大于余秀华,而后者红得发紫,前者却在地下冷寂得发颤!但阿锄是平静的,平静是他的人和诗抵达的一个他人难以企及的高度.有他的诗为证一一



雨后的田野


雨停了,
站在清新的田野,
一位刚刚沐浴过的美人,
将我拥抱进怀中。


仰起头,
打量她的容颜。
轻轻地推开她,
转身飞奔回屋子。


灯下,
看着自己。
一个肮脏的人,
心里充满了忧伤。


试问,中外古今诗坛有几个诗人真的于自相形惭于自己和人世的肮脏而羞愧到"心里充满了忧伤"?阿锄做到了!耻于为人,阿锄的诗心太纯净了,他本是乡村之子,但他更是天使而匆匆地返回到了诗性的天上!



曾一敬撰于2016.8.8.云溪伴石居


陈夫翔笔名(阿锄),1965年12月10日出生于浙江湖州吴兴县练市镇白水河村,上过6年学,做过油漆匠、乡政府临时工,多数时间务农。他在业余时间经常写诗,他写的诗刊登在多种刊物上。1998年写作长篇小说《刻在狱墙上的自白》,2008年完成诗集《本土诗章》都已出版。陈夫翔在2014年2月15日夜在家上吊自缢身亡,令人悲哀和惋惜。在此,让我们都祝愿陈夫翔,愿他在天堂里不再遭受磨难与艰辛,安息吧,阿锄一路走好。


陈夫翔(阿锄)遗作选读





救自己
        

太阳已经出来
光芒没有使你迷失
你走,你将走更长的路


弯弯曲曲的
两旁的原野中躲藏着猛兽
比夜晚的黑屋子更恐怖


时常的
前不巴村后不着店
每一口水都要小心翼翼地喝


不幸会一下子
飞到你的头上
不全死起码也是半死


你走
你将走更长的路
没有人能够逃脱宿命


(别说救他人
就说救自己)



吃饭诗



肚皮要吃饭,
命令两只手去弄粮食。
两只手走到门外,
准备大干一番。
可是不知道米面在哪里,
去乞讨实在难为情。
这个地方没有大厂,
中型企业已经人满为患。
只得去一家小厂,
小厂多如蚂蚁。
但是待遇太差,
发的工资少而又少。
米是毒大米,
面粉里面无数蛀虫。
虽然是大大的一包,
吃了之后要生病。
心不断地催促,
急件一道紧接一道。
快呀快呀快呀,
给你定下了限期。
干脆卖了身上的衣裳,
光着屁股怎么出门。
还是卖掉一只腰子为好,
以后无法再干重活。
那就将自己卖了,
两只粗黑的大手没有人要。
请您宽限几日,
形势一直是好的。
所有的办法不都是您亲自在想吗,
您不会让大家饿死。
实在不行我就去偷,
我会告诉别人那是我自己的主意。
您是领导,您天生没有责任,
我是奴仆,我的使命就是为您开脱。
土地的出产还算丰富,
不过吃那些东西犹如吃一个屁。
西北风要是喝百万口可能顶用,
哪里有这么多西北风呢。
没有办法,只好违抗您的旨意,
抓我去住牢也还合适。
什么,我明白了,
我这就去抢。
做强盗总比做犯人强,
犯人要给狱卒送钱。
还不能为您尽孝心,
岂不是傻瓜。
白天人来人往的大街,
那人手里就拎着一包金子。
靠近他靠近他,
忽然太阳被乌云挡住。
眼前一片漆黑,
立即又灯光大亮。
我落网您也落网,
您是一只手,一只大手。
我是三只手,三只小手,
三只手一只手谁不知道就长在一人身上。
这铁窗里的生活快点过去,
菩萨保佑法官判得公正。




山人


早晨走下山来,
穷村一条黑河。
老妇在门口念佛,
老头在田里拔草。
稻田肯定会获得丰收,
日子却不可能好过。
土地很少贪官很多,
供养他们可没有供养一尊菩萨那么简单。



离开


我走上楼去喝老朋友的酒,
这是他自己约的我。
但他对我并不像以往那样亲蜜。
其他几位在用热面孔贴他的冷屁股,
我只喝了半杯就走了。
我知道他升官,
明后天就去大城。
我不愿与其他人一样。
大城在我眼里,
是天上魔鬼的一个派出所。



贱草
贱草在冬天也能生长,
你看它的叶子绿的发红。
它到处都有,在我们的田野上;
开着花朵,飘着白雪一样的清香。
春天来临,它已经结籽,
它的籽在秋天破土而出。
就是为了使我们的冬天并不贫穷,
我认为他是一位真正高贵的人。





寄沈苇蓝蓝剑钊新方


冬天在下雨,
火盆边的我,
空空的屋子仍然很冷。


浑浊的河流几乎不流,
树上的鸟儿一声不响,
独自站在下面,
多么想听它的歌唱。


手上没有酒杯,
眼中没有花朵,
心中却有朋友,
全部分散在远方。


新疆温暖,
北京温暖,
太湖温暖,
温暖是度过酷暑的冰块。




古国的自白(长篇叙事诗)
   ——献给理想者



树老值千钱
人老不值钱
这是一句古话
说得一点没错
你看我,年轻的时候
什么都行,样样能干
无论从事体力劳动
还是脑力劳动
在众多人中间堪称佼佼者
我能够一下子举起一块千斤巨石
能够一口气写出一篇滔滔雄文
你没看到那个苍茫的原野上开垦的播种者吗?
用一把梨、一棒稻谷以及两腿的烂泥
换回几千年的丰收、几千年的灿烂
你没看到那个在昏暗的书斋里皓首的穷经者吗?
用一支笔、几张纸以及三根指头的老茧
摆弄出万世不朽的辉煌篇章
这个人就是我,就是我从少年到壮年的一路风光
我那作为一个健康者时的岁月
有多少人为之喝彩,多少人为之羡慕
他们的倾倒,不是在池塘里打滚
就是在云彩中狂舞,然而
一个国就像一段时光
久盛必衰
就像日子
正午过后必定是傍晚
如今的我,已经不行了
仿佛那高台阶来到了下面
广场上星星点点的绿色杂草
等待着从初春滚进盛夏
滚进蛇移的嘶嘶声
又一个轮回重新开始
从针孔一样微小的洞窟慢慢放大
我看到我的眼睛已经模糊不清
看东西非要有玻璃的帮忙
我的耳朵已经变聋,大声的呼喊也常常
难于听见,至于我的鼻子
虽然还是比较灵敏,但却闻不出
猪圈里的奇臭,羊栏里的骚味
我的舌头倒是没有问题
不过品尝东西过于挑剔
如果吃饭,非要三年的陈米
喝酒则必要正宗的老窖
如果不是因为地位的卑下
我情愿在茅台酒里浸泡我的每一天
让我最感到不幸的
是我那天赐的权杖,总是躲在草丛中
水渠里游动着鲜嫩的青蛙
可那曾经不可一世的小龙
再不能将命运推上疯狂的马背
惟剩一条软塌塌的尾巴
在晚风的呜咽里追忆逝水的年华
这些倒也罢了,既然是老天为我们每一个人做出安排
我就该心平气和地了度余生
看他们早晨出门傍晚回家
一支笛声从月出吹到月落
只要他们能够过得好
只要我的子孙后代能够在未来的日子将我超越
我个人的那点事又算得了什么?
但有人却不让我逍遥自在地做个安乐王
非要我继续着我那一直以来的勾当
为了使我精神焕发,他们让我吃了无数的补品,
为了使我看上去年轻,
他们让我反复地进行化妆
在太阳红红的黄道吉日里
他们让我读那些空洞无物的长篇大论
让我听那些陈旧发霉的说教
一阵凄风在我的土地上吹拂
一场冷雨在我的躯体上敲打
我的鼻子被冻得仿佛在红墨水里浸过
吸进的气体全是些难闻的怪味
我的饮食是一块咬不动的牛排
吃进三天都无法在肚子里消化
我的眠床里全是少女的玉镯
夜夜都有强烈的地震响彻天宇
我感到痛苦感到不幸
一个年迈的人怎么能够过年轻人的生活
我感到惊讶感到恐惧
别的事情倒还罢了,而她如此年轻貌美
怎么会看上我满头白发
我的脸上皱纹像大江大河一样深
而我如此垂暮老态,又怎么能面对她青春勃发
每天早晨,她都会在我的注视中默默地变丑
她的眼泪,不仅湿了枕头,还湿了整个房间
这叫我如何忍心,我如何能够因一己之私而误她终身
可是他们呵,就是将我们两人拴在一起
这是对我们存心的捉弄
成心要让我们闹出笑话供世人起哄
因为我们既然是夫妻、是情人、是嫖客和妓女
我们就该做那众所周知的事情
在一座豪华建筑的豪华卧室里
在一片草地微风摇曳的花丛中
在一家浴室或发廊匆匆而过的遮羞布后面
但是我们并没有得到幸福
我们得到的是她无穷无尽的怨恨
是我的一次又一次的垂头丧气
垂头丧气垂头丧气,为什么我不去摆脱这厄运
像花朵奋然开放出囚禁她的花苞
为我自己同时也是为了她
于是我决定采取行动
在做过必要的准备之后走过一条长长的通道
——通道的两边全都涂着深灰色
地上是凝血一般的红漆——
找到了他们。可是我没想到我很快就被拒绝
他们对我说:退休的话题你以后永远别提
你这么年轻也不害臊!为了使我打消念头
他们让我住进了一座铁栅包围的房屋
并且告诉我,我应该老老实实地工作
这对大家都有好处
什么对大家都有好处
事实是仅仅对他们有好处
然而我没有办法,他们力量强大
我像一只被捆绑住手脚的野兽
只能在内心里暴跳
每天,我在屋子里来回走动
——这就是我此时的工作,实际上他们已不要我工作
但只是让外人头脑中有个“我还在工作”的印象就行了——
这儿有许多房间,有无数道门
这些门倒是没有上锁
大概是为了让我的生活不至太枯燥
我可以从这道门走向那道门
这一点,当然也仅仅是这一点
我倒是要从心里感谢他们
我感谢他们让我看到了那些东西
那些我从前不曾看到过的事情
在一道赤色的门里,一个赤身裸体的婴孩
和一位大衣厚厚的老者在放声大哭
在一道橙色的门里,一位衣衫单薄的少年
在低低地呜咽,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第三道门是黄色的,一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
面色苍白,显然受了重伤,皱着眉头在呻吟
第四道门是绿色的,一对三十岁左右的男女
正在疯狂地大笑并接吻,当他们大笑的时候
他们的脸上堆起厚厚的肥肉
当他们接吻,那声音犹如饿鬼在迫不及待地
吃不冷不热的稀饭
第五道门是青色的,一个年近五十岁的男人
和一个年近四十五岁的女人在性交
姿势不停地变换,从绵软的席梦思到梆硬的地板
他们相互尽最大的力气搂抱着
男女不停地上下使劲
汗水从那白色的肉体里没命地涌出
只要是他们打过滚的地方
所有的一切全都湿透了
仿佛一场大水还没有褪去或正在光临
谁也不会相信这就是伊甸园里的爱情
一位花甲老人在蓝色的门里打着草绳
双手一停不停,加草,然后用指甲摘去草壳
他已经打了很多很多,无数绳圈挂满了墙壁
嘴里还在不停地喃喃:
搓吧搓吧,越多越好,到时用起来方便
那个时候会来,一定会来的
一位古稀老人在紫色的门里唱着流行歌曲
脸胀得彤红,唱得非常蹩脚
但却劲头十足,小心翼翼,歌词大意大概是:
今天这个世界多美好,让我们年轻的朋友来相会
真是令人作呕,七十岁了还认为自己是个青年
无非是想赖着不走,当然跟八百岁的
彭祖比起来,最多刚刚出世
不过现在是末法时代
没有人配得上如此高寿
速朽也许是我们最恰当的归宿
看到这些我心如刀绞
看到这些我又心如静水
我真想放他们出去
放他们到屋外去沐浴新鲜的阳光
到广阔的大自然里去陶冶醉人的情操
然而这又怎么可能
难道我自己并没有被关在这里
难道我自己正驾驶着仙人的飞船来去自由
在夕阳沉落和朝阳初生的雾霭里
与容光焕发的女人从天而降
哦不,我并没有这样的幸运
我自己都无法放出自己
于是我再也不想了,让异想天开的念头
让白日梦的幻影,远离我的大脑
因此我继续在这屋子里走动
继续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将他们打量
与他们一起哭、一起笑,同呼吸共命运
渐渐地,我对此失去了兴致
这也并不奇怪,不能为自己换取责备
反正也就是这么回事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里的门是白色的
我在这白色的门里先是坐着
累了我就斜靠在床上
我的心里在等待,不,在盘算
我盘算着再一次去找他们
我想在我再一次找到他们的时候
该说些什么,我想了很久
终于想清楚了,这才去找他们
可是,到这时我才明白,他们根本不在这里
于是我朝大门走去,守门的人把我拦住了
不让我出去,对此我倒没有料到
我说你们这是为什么?
守门人说他们交待过,不让你出去
我说这不可能
守门人说他们确实交待过
可我是去找他们
你去找他们
是的
那我可以帮你联系
那也行,你帮我联系吧
守门人拿出手机打起电话来
但是我等了很久很久他们才来
他们问我:你找我们干什么?
我说:你们怎么让我等这么长时间?
他们说:我们太忙,这你不知道吗?
我说:我找你们就是要求你们放我出去
他们说:我们知道你肯定又是为这事
我说:反正我不干事了,你们答应我吧
他们说:不行,我们不能答应你
我说:这是为什么
他们说:虽然你现在已经不干事了,但我们认为
你应该继续待在这里。这是为什么?
这个你没有必要问太多
不,我有必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那好吧,我们告诉你,现在外面不安全,你待着这里最合适
现在外面不安全,我不相信
你应该相信,我们不会骗你
你们一直骗我
你别胡说八道,我们从来没有骗过你
就这样,我这一次想出去的努力又失败了
这一次,我可更加倒楣了
他们将我关进了一间黑屋子里
这间黑屋子在这座巨大的房屋的最中间
大概是四公尺长四公尺宽
里面几乎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张床,一只便盆
不过蚊子倒是不少,还有更令人恐怖的跳蚤
那些蚊子,那些跳蚤,在我刚进来的时候就马上咬我了
它们好像正在等我似的,而且已等了很久
见我一进来,全都迫不及待向我发起猛攻
我感到自己已经在坐牢了
不,不是感到,而是真的我在坐牢了
我愤怒至极,冲那道门喊了起来
可我喊了很久,喉咙都快哑掉没有人过来
于是我只好坐在床上,一边用双手不停地打着咬我的细虫
突然我好像明白了什么,仔细地想一会儿
我的心胸豁然开朗,我大彻大悟了
他们把我关在这里,表面上看起来我受了惩罚
事实上反而是我的胜利,这一点他们当然并不知道
为什么我不可以深藏其中,默默地忍受呢?
外面会有人来救我的
因为对于一个不死的人,上苍是会格外垂青的
是不会不管的——
在这黑暗中我忍受着,我将变得更加坚强
对苦难,对不幸,我将更加拥有免疫力
那么,在下一次我再去找他们的时候
他们就会不是我的对手,会乖乖地放我出去
我这样想着,于是便开始了我的忍受
我两膝跪地、双手合十,我的身上全是蚊子和跳蚤在吸血
但没有打死他们,我只是在心里说
你们吸吧,你们吸吧
你们吸走我的血,却给了我一颗强大的心……
我的血你们是吸不完的,因为你们毕竟太小
虽然你们也太多,但我如此巨大,如此巨大……
我就在这间黑屋子忍受着
但心中充满希望,充满光明,充满爱……



附录


诗人海客按:接加平兄短信得知:阿锄15日晚上吊自杀了。心痛!哀悼!


《如归》——悼念湖州诗人阿锄
                                    
                                                       文/海客

你我都晓得,做个人总要死去
像一根,慢慢燃烧的香烟
可你在烧到一半时就急于掐灭
顽童一般,出门躲起

从脚下千尺的淤泥得知
离开五毒俱全的东土
并非就是不幸。如果你真的转世
另一朵格桑花,会在雨崩的季节
在雪山的坳口接你

那么多年,救你的不是药片
是你犁地翻出的诗行片语
是土腥味一般新鲜的
纯粹,是想象中永在的女人和爱情

阿锄,下辈子别爱诗歌了
写诗皆苦呵。不如就做一只野鹰吧
或者在你出生的太湖,在它的深处
做一只自由自在的,小小白鱼



《诗是与死亡最近的朋友》 ——悼诗人陈阿锄

                                         文/黑光


下雪的日子,接到南方
凶讯:阿锄上吊死了……

阿锄何许人?
一个早年辍学的乡下少年,一位
贫病交加几十年的打工仔,一爿
情人节不忍坠地融化的雪花
用一根绳子拴住了诗人喉咙
悬于半空,从此
不再作声……

诗人啊——我们素昧平生:你
来得默默无闻,走得无声无息
世事苍凉,我几乎无语
此刻,只是下意识想到:

诗是与死亡最近的朋友
诗人的一生都在与绝望格斗
有的诗人一生漫长,长到
做了祖父祖母,乃至曾祖父母
有的却像流星,甚或萤火
只轻微地闪了一下……

2014-2-17夜草


纪念阿锄                        


                 泸州曾一


冋到泥土


回到锄头磨损的铁中

2014.2.18.




附注

这里帖出的仅为阿锄小部分诗作,更多的诗及文章可从今天论坛陈阿锄个人专栏搜阅,特敬告对阿锄有了解和阅读兴趣的朋友!在此,也应感谢"今天"这个文学平台为阿锄保存他平静又炽热的优秀诗稿!

[ 本帖最后由 泸州曾一 于 2016-8-8 15:19 编辑 ]

TAG:

泸州曾一的个人空间 泸州曾一 发布于2016-08-08 15:18:17
醒者的歌



很多人都没有上去,

只有他上去了。

山珍海味,

粗茶淡饭。

并不是他这个人有德,

并不是他这个人有才。

溜须拍马是他的大能,

遗臭万年又有什么关系。

拍马的人也有人来拍他,

大马屁精后面总跟个小马屁精。

今天说他英明,

明天说他伟大。

还常常送来金银珠宝奇花异草,

两个人一起欣赏大笑忘了太阳快落山。

臭味相投,

夜里干脆同睡一室。

美梦中天使降临,

给他们吃王母的仙桃。

只有李林甫才能得势,

只有魏忠贤才不会落后。

他早知道自己会飞横,

他也知道不久自己也将腾达。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对他们很有用。

王阳明是个坏蛋,

此人跟洋人差不多。

但是真爬上去之后,

有哪一位是孝顺的?

那对他们决不同在一桌吃饭,

看看中国的历史就一切全都明白!



说给你听的话

坏人过好日子,
好人过苦日子。
我的话没有人听,
我自己说给你听。
我小的时候,
见过毛主席的画像。
读书读不出,
文章写不好。
不知道自己的祖国有李白杜甫这样的大诗人,
也不知道自己的祖先有施耐庵曹雪芹这样的大小说家。
大人物不会来认识我,
更不会来与我做邻居。
我知道自己不行,
走路不敢走在中间。
远离古代的圣人,
管他民风一团糟。
后来我长大,
开始懂事情。
提笔写文章,
常常投给《湖州报》。
可是经常吃退稿,
退稿信还是铅印的。
心里不气馁,
仍然熬着夜。
总算有豆腐干文章发表,
高兴得如发了大财。
就想写长文章,
然而谈何容易?
整整练笔三年,
才在《水乡文学》发表二个万余字的短篇。
渐渐地转入了深沉,
出门去结交朋友。
世界观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知道文学不是闹着玩的。
弄得不好要倒霉,
可是没有退缩。
总算写出了真正的作品,
没有地方给我发表。
经济上很贫困,
只好找点活干。
父母务农的收入不值一提,
他们没有能力给我娶个老婆。
我就忍受着孤单的生活,
有时候就在床上手淫。
这确实是上帝的礼物,
萨特说得太对了。
时间一年年过去,
儿时的伙伴都快做爷爷了。
我还在坚持自己的理想,
我想使这个国家强大。
有人说:位卑未敢忘忧国,
我是无位也在忧国家。
在乡下,没有什么人理解我,
这没有关系。
总有一天我要得到真人的赏识,
因为我是真命。
苍龙识真命,
真命不可能永远埋没。
当我飞上万里的高空,
我将说服上帝,
让他向这个干渴苦难的人间,
降下更多美妙无比的甘霖。



独进地下室



地下室很深接近地狱,

漆黑没有一丝光明。

我是一个大度的人,

进到里面心很平静。

不过我不知道他们建它干什么,

也许是为了告诉你大脑没有想象。

顺着楼梯七转八弯地下去,

终于到达了最底层。

这里更加远离地面,

没有人的声音。

不过可以想象天上的神仙,

他们行欢作乐的场景。

神仙的宴席永远不会散去,

小的大的都各有份。

我闭上眼睛不看他们,

却反而更加分明。

玉帝的皇冠闪闪发光,

这光就是他父亲的灵魂。

灵魂咬不动菜肴,

心里不免难过。

祖先一动怒,

宴席的规格就降了个级别。

那些小仙就只好下到人间,

人间的王位让给了他们。

老百姓可就苦了,

全都下到了地狱。

不过我认为地狱其实就是天堂,

重要的是看你自己怎么在里面混。

小鬼如果能够混出名堂,

宴席可以重新排过。



答屈原寒夜独酌有怀



夜里不下大雪,

我真羡慕李白,

有老王在想着他。

我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

怀念着伟大父亲的幸福。

天昏沉沉的像只巨大的黑锅,

遮盖了嫦娥仙子唯一的月亮,

她只能在看不到人间的地底行走。

其他的星星全都不见,

启明星也似乎不愿升起。

心情差到极点,

喝酒还有什么滋味?

漆黑中坐在冰冷的床或者就是棺材上,

金子渐渐变成石头。

人生一世匆匆几十年时间,

开怀畅饮千春万春怎么可能?

还是去讨皇帝的欢心,

就是坐着,打个呵欠的气流也能吹远太阳。

还是去学学那些慈悲的将军,

带着刀枪在边疆上横行,

站在紫禁城的红地毯上领取帅服。

如果像杜甫一样在颠沛流离中吟诗,

一句诗能抵得上一万杯水,

干渴的老百姓知道了就会向你扑来,

有如白居易听到沦落美人的仙乐。

他们全都赞美我,

他们自己也都成了明珠。

骏马奔驰在辽阔的草原大口大口地吃着青草,

跛脚的驴子不能得志无法在春风中长鸣。

黄色下流的曲子无人爱听,

国王喜欢欣赏黄帝所制的曲调。

《巴人》有人愿意和《阳春》,

中国从来有人看重和氏璧。

金银财宝散尽就能交到好朋友,

白发苍苍的孔子会被看重。

说说笑笑满脸红光,

没有苍蝇蚊子在锦缎窗帘旁诬陷好人。

不是杀人者没人会说你是杀人者,

慈母听上三十遍也不会大惊失色。

一个人自言自语,

自己的脑子握自己的心。

荣也好辱也好这百多斤肉体上全部拥有,

孙中山先生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理想,

杨国忠李林甫和珅慈禧们活得也够好。

一生傲岸换来甜美的和谐,

低三下四有时候也没有必要或者有必要。

皇恩浩荡多操劳有高有低有低有高,

严子陵不拜秦天子,

既隐居又做大官,

一步步登上玉阶又从玉阶走向山野草径。

命达就是命达就是显贵,

穷愁潦倒就是穷愁潦倒用得着大放悲声。

李白难道不想过苦日子,

杜甫难道不想过好日子?

徐茂公也罢刘伯温也罢,

韩信也罢祢衡也罢,

胡耀邦也罢赵紫阳也罢,

谭嗣同也罢宋教仁也罢,

一笔一笔全都记在历史上。

钻绔裆赋《鹦鹉》,

遇到绛灌屠沽儿,

英雄豪气今还在!

土坟三尺蒿棘之中不可怕。

我看见华盛顿林肯,

我看见戈尔巴乔夫叶利钦。

钟鼎不能疏,五湖不能去,

年轻要做联合国的秘书长,

更有真理需要捍卫者







《诗人》



金钱在姑娘的心里定居

穷诗人做着光棍——

神(讨厌的)并不悲哀,他安排你历劫

在只有肉欲的地方

将一个细小的针尖扩大成理想

桑树从光秃到披满绿叶

春风用力将西北风吹走

大暑又将来临

耶稣被钉在十架也不害怕

你没时间去为自己思考秋收

让温度在别人身上热爱爱情

你抵抗着寒冷保持微笑





《不会死亡》



我不会在这个时代死亡

我就是死亡本身

每天在一点点复活

黑夜中的油灯迎来天亮

冷清开始热闹

我毫无办法——

面对一朵花那无法阻挡的开放

在一只阴暗的角落

我用眼睛的一亮......





《深秋》



桑树光秃了

枝干在风中打抖

稻田一片金黄

丰收在人们的眼里定格



你的口袋空空,尽管

今年蚕茧的价格颇高

时间的水流进入一个特殊的时期

农业的土地上铁打着破产



世界在变

她小家碧玉依然拒绝大家闺秀

在一具木头里做不死的皇帝

在泥泞的大道上踩侥幸的高跷



我并不怒目(因为已经长大)

冷冷地观看如八大山人的鹰眼

风越刮越猛

平原也仿佛一个山头在水里飘摇





《日子》



天气放晴

农人从家中搬出潮湿的谷子

一年的温饱在地上翻晒

富有的旅游者开车路过

积水溅到别人的粮食上

油门往下 猛踩



冬季已经来临

越往深处飞驶

黄叶落满一条道路

一个老汉坐在破旧的大门口无声叹息

回忆着度过的往昔:

大概有极少几年是好光景



像萤火虫飞在漆黑的夏夜

比早春和深冬更短暂

比一个匆匆过客还快速





《炊事员》



回到家里

锅子中没有热饭甚至冷饭

光棍自己动起手来

今生在为今世造福



大多数人都有老婆和孩子

他们围坐桌边晚餐

他从未品尝过糖的滋味

像一条蚯蚓被热尿液冲洗



死一点也不可怕

活应当被注意

就为了这个目标

西北风乒乓的屋顶升起夜炊





《贱人》



他有主人,

所以肚子饱饱的。

他从不在寒风中,

让心头升起阿炳的曲子。

夏天住在空调房,

冬天住在空调房。

年初的时候,

春天一点点将他包围。

但有一个可怜的人,

说他是平庸之才。

伯乐眼里的马没有肥瘦,

只有飞奔千里的路程。

平静的地方,

上官为他送来山珍海味。

他的粪便非常高级,

因此认定自己不是生长粮食的土地。





《关于赌》



赌徒又一次输掉

赌博的破船向上浮起了不起眼的一点点

老板娘并没有注意他的离开

她只重视庄家的牌越大越好



看客们喝着茶

一场丰牌九下来

讨彩钱的人闹嚷起来

三里外的派出所民警听见了也没事

赌博并不非法但也不合法

无人举报就任它自由

有人举报就来抢走钞票

天牌上有一道高手才能认出的印记

(高手是走向大赌场的搬运工)









贰、《组诗》







出门乘凉

外面的风一阵阵又一阵阵

究竟为谁你让身体健康

你的心中装着远方的人

此刻,他也必定在山头望着这里

那千里万里的漫漫长路

真心相爱你已经去相会

你尽量让自己强壮就是一个证明







树上有很多花

每朵花都散发香气

我一朵也不采

因为我是个光棍无人可送

我在长路上高高低低地行走

伸手将一朵花采了下来

我低头闻花

我一下子就醉了

原来还可以这样

没人爱你你可以自爱

没人跟你做爱你可以自慰







走了千里万里

我遇不到一封信

回到家乡

门口站着我的双亲

我的行囊空空

八仙桌上是一桌早年纯朴口味

我常想知音在远方

谁知牢固的爱就在眼前

年迈的人将我抱住

我将年迈的人抱住

这就是我们一代一代最美的画面







没有月亮

我的房间很黑

我呼呼大睡

连梦都不做

老眈在一个地方

我胖得像一只猪

我走到外面的道路

一股清新的风将我吹拂

我回首望望我的故园

带着家风中精华的部分一起走







这里没有花

我一点也不抱怨

我自己种了一株

自看也供他看

无可以造出有来

就像一张白纸可以成为一幅画

有虽然会回到无

但无穷的积极勤劳

美可以永驻人间







这里有一片桑园

它低低的一端连着河流

桑树几乎全都光秃秃的

一株更比一株老

没有人在此劳动

唯一的声音就是风声

为什么会是这样?

当然是人间的无常

杂草越长越茂

黄鼠狼野兔在此做窝

还有野狗拖来死东西

死东西上苍蝇乱飞

有一天你终于来到

没有忧伤没有埋怨

只有积极改造的态度

你愿用你的双手

使这破败得到复兴

(你已经在行动了

杂草在锄头下纷纷倒地......)







走进房间打开空调

满屋子的凉爽

我想起那些无钱避暑的人

我头上又开始冒汗

你在窗外向里张望

薄薄的玻璃隔着两重天

想进来你应自己推门

想出去我应自己开门

大家努力使这世上没有门

上帝创造的原本只有一个舒服的世界







走着走着

就与你团圆了

所有的路扔在远方

我们没有半点距离

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同一只菜碗里夹菜

你用的尿桶就是我用的尿桶

我用的便桶就是你用的便桶

恩爱的日子过了很久

我们的裤带加长了又加长

太胖了走路都变得困难

太幸福了忘记了从前的苦难

我们的心中再没有思念

早晨打开门也看不出每天的新意

需要让自己吃一点黄连

别拒绝减肥
天是云泥岸 ♧ 岑心 发布于2016-08-08 16:57:45
向这位乡村诗人致敬!
        他的笔名透着亲切,他的文字像泥土一样透着清新、朴实的气息,亲和如邻家大哥,谢谢他留下的耐人思考的优秀诗篇,他的精神财富,也谢谢曾老师的分享
泸州曾一的个人空间 泸州曾一 发布于2016-08-09 06:50:44
[中国的哭泣](组诗)

                   ——献给北岛、注册老师





《被评上的地主》



什么都没有了,

不,还有这座破庙。

可以使他和他的全家住在里面。

自家的房子都归公了,

拆去建了大队的礼堂。

因为他被评上了地主。



地主是评出来的,

谁也不能说这不正常。



他家只有不多的一点财产,

但是上级有任务,

每个大队必须评出一个地主。



其实,他的钱还不如邻大队的一个富农,

邻大队倒有一个真地主。

真地主我就管不了了,

假地主却是冤枉的。



假地主唯一不冤枉的就是,

假如谁跟他借粪桶,

不借粪桶绳,他说你再穷,

总不会连根绳子都没有。



冤枉的假地主就和全家住在破庙里,

古老的佛祖,眼睛不看世界,

金粉脱落了大半。

过了今朝不知道明朝。



这是往事了,

记住历史为了未来更为了现实!

因为现实决定一切!





《药》



先生请你吃点药,

吃了这药你的病就好了。

先生也不管病人是否同意,

就将药往病人的嘴里弄。



先生就是劳阿机,

先生的药是人拉的。

因为病人并不有病,

而是一位被评上的地主婆。



文化大革命开始,

毛泽东反当权派。

下面就反地主,

也有的公报私仇,乱七八糟。



这位被评上的地主婆有个漂亮的女儿,

劳阿机想得到她,

虽然地主婆的女儿难嫁人,

但地主婆不要劳阿机做他的女婿,

劳阿机就怀恨在心,

1966年机会来了。



劳阿机将他的屎放在一只小蚌壳里,

狠狠地刺进一个老女人的嘴巴。

几天之后她死了,因为不是自杀,

也算寿终正寝。

漂亮的女儿抱着母亲的遗体,

心里默默这事还没有了——





《王金生》



慢性子的人干活总是慢吞吞的,

父母的遗传,阴阳的造化。

不过这也没有关系,以前

自家干自家的,我干得慢管别人屁事!



但是后来情况有所不同,

集体了,你干得慢就是剥削别人!

所以你必须干得快,

可你就是拼了命,也总落在后面。



干部出来说话了:

你偷懒,你要改造。

将白旗狠狠的插在你的脖子里,

你的皮肉流血又不是他的皮肉流血。

要你今晚翻好两亩土地,

否则明天后果自负!



你害怕了,

你上吊了。

你死了。

1958年冬天,

就这么回事。

你叫王金生,

你祖祖辈辈都是良民!



你死后的头很紫肿,

舌头也伸出在外面,

村里人不敢正视你,

因为太恐怖,

尤其是你的那双眼睛!





《宽容》



一记耳光打过去,

诗人也不知道它是重还是轻,

反正村民就死了。

大家都说这是蜜蜂进洞。



打人的人,当然是官,

一个小小的村民委主任。



村民委主任看见死了人,

终于害怕,去找村党支部书记。

村党支部书记正在搓麻将,轻描淡写地说:

死个人,也就一万多块钱,

怕什么?



果然,支书对死者的妻子说:

你告状是告不准的,

还是拿钱吧,

老公可以重新找一个!



苦命的女人想了想,

也对。

就拿了钱,一年之后找了个

没人要的劳教释放犯重新结了婚。



至于村民委主任为什么

要打这村民一记耳光,

我就不说了,

我当然知道,就是不说。



有权力的正义的人会来调查的,

如果谁也不来调查,

冤魂自己会出来说话,

所有的冤魂都会出来说话,

请杀了人的人好自为之,

也许会得到天道的宽容。





《关汉卿的雪》



太苦了,太苦了,

让少数几个人先甜起来吧。

这是帘幕后面者的话,

对呀,没错,大家拥护。



但是先甜起来要靠真本事。

谁有真本事?天生聪明的人。

然而却不让你富!

因为先富者必须是他——权贵的儿子,

容貌就不必描写了,

穿什么衣服也不必描写了。



总之他富了,一张条子就能赚无数

无数张条子就能赚几乎整个国家!



天生聪明的穷人不服气了,

他们要平等,他们要公开。

他们去找书记,书记答应了。

不过别急,慢慢来,

书记也要听他老子的。



书记竟然不听,

于是,关汉卿之后的一次六月雪,

又在大都纷纷扬扬。

只是加进了《国际歌》,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这是伟大的共产党最喜欢的歌曲之一!





《特色》



桌子边围着很多人,

他摸出一张钱,

硬是挤了进去。

他把他的钱押在天门,

想要有,有也就是赢,

出门靠天。天意味着一切。

他押得少,没资格看牌,

他的两只眼睛盯着看牌的人,

心里满满的紧张。

看牌的人脸上没有表情,

将拼好的牌放在自己的位置。

这时庄家翻牌了。

啪啪,庄家是老手速度很快,

大叫一声:吃

钱早就被他撸了过去。

押钱的他心里一阵绝望,

垂头丧气地退出人群。



这是我们这里一个赌场的情景。

我们这里的赌场很多,

张村有、李村有、王村有、赵村有、钱村有

它的市场如此巨大,是否不正常?



我对一位村党支部书记说,

为什么不管一管?

他说我没有权力管,

那是派出所的事,

派出所的级别比我大。

我想了想又说,

村里治保干部的级别呢,

为什么不让他管?

党支书说:你不懂,

有的赌客有来头,

更有的跟派出所串通着呢,

再说,有的人天生喜欢赌,

就是躲在厕所里也要赌,

没办法。

我有点明白了,这事确实难办。

但我还是不死心,

咱村里干脆开个赌馆,

让赌客们上税。

支书冷冷地板着脸:

真有你这样的书呆子。

如果我们大陆赌博合法,

就没有了自己的特色!





《根源》



看上去快要死了的老人坐在门槛上,

两扇朝里开的破旧大门上红色的对联已成白色。

屋子内部的一张床上,

躺着他瘫痪的老伴。

他的儿媳和孙子们都在地里摸泥土,

因为只有摸泥土才能免强不饿死。



他的儿子叫小明已经死了,

因为告发村长贪污公款,

被派出所的人打死的。

派出所与村委本来就是串通的,

你告村长就等于是告派出所。



这件事情后来惊动了高层,

恶人得到了惩罚,

他家也得到了赔偿。



可是赔偿款迟迟没有拿到手,

去年没有,今年没有,明年也不会有。

他倒并无为此愤怒,

他只是感到伤心。

一切都说得好好的,

可都是白说。

早年间还有更好听的话,

所以他推着独轮车支援解放军。



解放了,一切都好了,

有了田有了地,

然而马上又被收回去。

无数小地主换成一个国家大地主。

什么解放,这不是捆住吗?

他有一门手艺也不让干,

就是地里多种一棵辣椒也不行。



最好的是叶剑英,

这位老帅粉碎了四人帮。

最好的是邓小平,

这位副总理搞了改革开放。

可是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物价越来越高,农业收费越来越多。

原本只配步行的村长开了摩托车,

原本只配骑自行车的乡长开了汽车。

这些乡亲们都受得了,

受不了的是当官的还要个人贪污公款!



——他的儿子就是这样死的,

道理早已经讨回,

赔偿款却多少年了没有拿到。



老人坐在门槛上他快要死了,

想来想去总要在死之前看到一点希望。

但是土坷垃有希望吗?

听说去镇上做小工比种地强,

是不是让大孙子去试试?

老人从门槛上站了起来朝里面望一眼不动的婆娘,

步履艰难地朝地头走去,

想跟寡妇儿媳说说——



后来的事情老人不知道了,

因为他已入土。

打工者的遭遇,

他儿媳知道,

儿媳如今也已经老了,

看到了免去农业税,

刚刚也拿到了六十元一月的养老金。

但她更看到了十户人家只有一两户或者两户

住在高级的洋楼里——





《赠李白》



陈姓的诗人默默地行走在中国的大地上,

官府的办公大楼最为庞大有的还极其豪华。

里面住着严重超标的官员队伍

早晨,他们要到八点半才上班,

傍晚,四点半就下班了。

除去中饭午休,他们一天工作不到七个小时,

每个礼拜还有两天双休日。

而他们的上班,其实也就是喝喝茶看看报纸,

原本一名官员能办好的事情,

偏偏用四五位官员来办,

这样,能不人浮于事吗?

但他们的工资倒不低,

一个普通官员的年薪,

往往是一个正劳力工人年薪的好几倍。

至于那些手中有权,

利用职权贪污索贿赂的官员的收入有多高,

就没人知道。不过既然是官员

手中大小多少是有点权力的。

有极少部分的赃官被抓了起来,

那只是因为他们的命不好。

统治阶级每年都在唱反腐败的高调,

因为迫于人民百姓的压力,

总会抓出几只替罪羊。

但即使到了监狱里,

他们的待遇仍是特殊的,

不像那些布衣犯人一样要参加劳动。

当官既然这么好,

每年不知有多少人在往官府里挤,

挤进去的就眉开眼笑,挤不进去的就垂头丧气。

因为挤进去就等于上了天,

挤不进则仍留在地上。

对于这些有权利欲望的人来说,

留在地上就是下在地狱,

他们绝不愿意与老百姓同住人间。

人间,到处都是生活困难饥寒交迫的人,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今天仍然存在,

一点儿也不奇怪。那么,

是谁在真正关心人民的苦难?

是人民自己,

人民自己洪水来的时候逃向高处,

人民自己大火冲天的时候泼水救人。

是几位真正的政治家,

他们替干旱的百姓挖井,

他们替巨浪滔天中的百姓送来木头。

还有一些诗人作家艺术家,

他们用手中笔的书写或者嘴的歌唱,

迎接鸽子衔着橄榄枝自由地飞来。

此刻,陈姓诗人的流浪还在继续,

与其他天使式人物同样,只是方法有所不同

他记录下他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

希望成为一面时代的镜子,

找到一条大多数甚至所有人过上好日子的光明大道。





《老总》



老总,白发染成黑发,

坐在大办公桌的后面一动不动,

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年。

当初,八十年代初他是个穷人,

如今身价百倍。

大家都承包了土地,

他想成为那一部分人中的一员。

先在土地上下功夫,

很快就觉得这是没有用的。

就给干部送东西进了社办企业。

一条西湖牌香烟,两盒双宝素补品,

决定了他飞横的命运,虽然他的心有点抖。

在企业里,他知道怎样拍车间主任的马屁,

并不情愿,但为了前途,

好几次坐在黑夜的河边斗争,

什么不正之风,什么道德标准,

这些都滚到脑后去吧——

三年后他成了厂长。不景气的小厂产品推销不出去,

原因就在于不给回扣,质量好顶个屁用!

于是就大给回扣,于是就超额完成上级下达的利润指标。

成了有名的厂长,他开始谋个人的私利,

厂里进原材料他要别人的回扣,

厂里建房花去二十万他说花去三十万。

个人的腰包鼓了,厂却要垮了。

几乎所有的乡镇企业与他的厂同样,

所以就承包,就转资,就有了私营企业的老总。

现在他就是老总,

坐在大办公桌后面一动不动,

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年。

但是,他的脑子在动,

他的脑子一分钟也没有停过。

他在想怎样才能少发工资又留住工人,

怎样才能使那几个中层人士不把他搞垮。

春天的风吹来了,

秋天的雨下来了,

皱纹满了他的脸,

黑发原来是白发。

怎么来的就一定会怎么去吗?

原罪已被国家赦免这点他不担心,

但却总有点不安不知道为什么——



想来想去,做了皇帝要登仙,

大概是自己总有一天也会死去的原因吧,

或者是,儿子能不能守住这份家业?

外面,太阳在静静地照,

轰轰烈烈的照——





《苦人》



老女人七十多岁,

满头白发慢吞吞地走路。

当她走过一条田埂来到地头,

在一座坟墓前呜呜地哭泣。

我问这土墩里面是她什么人?

又是怎么死的?

她说是她儿子,

因耍流氓被村人们集体打死的。

她告诉我当年苦呀,连口饭都吃不饱,

去地里偷红薯的时候被守薯人发现。

一个逃一个追,因为年纪小,

她儿子在跳一条沟的时候摔断了腿,

从此不仅成了坏份子还成了残疾,

到了该成家的时候没有女人愿意。

后来,好日子过了几天,

物价飞涨,靠种地没有活路。

村里大多数男人都出去打了工,

留下许多妇女守着活寡。

漫漫的长夜让她们难熬,

却给了坏份子残疾人的机会。

因为心里有恨,他搭上的不止一个女人,

他知道她们不是爱他,等丈夫一回来就没他的份。

他吃下壮阳药搞得她们神魂颠倒,

却忘记了吃醋的女人会狠下心来对付他。

当她们的丈夫回来,

她们哭诉自己遭到了流氓的强奸。

于是他倒霉了,有十个男人将他逼到一只死角,

然后挥起乱棍,在这偏僻的地方,

他们知道一点法律,那就是法不责众!

死的也就死了,难过的是活着的老母。

老母什么都不怨,只怨命苦,

她不问当年为什么没有饭吃,

也不问后来承包的农业税为什么越来越多,

更不问法律为什么不责众?

他只怨命苦。死去的儿子头一个苦,

活着的老母第二个苦——但她不知道,

写这首诗的诗人第三个苦!





《被休的丈夫》



回家他最怕

就怕老婆不在家里

走路他最怕

就怕老婆不与他同道

她见了他不当自己的丈夫

他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对夫妇结婚也有八九年了

只有开头两年相处融洽

他勤勤恳恳地工作

她的眼睛盯着那些老板

他看看自己制造出来的产品

它们的完美就像她每天盛妆的容颜

他做的饭她喜欢吃

他挣的工资她喜欢拿

他的拥抱她却推开

他几年没有性交一回自己的妻子

做人为什么要做男人?

被女人瞧不起是家常便饭

她们专挑有钱男人嫁

有的远嫁给外国老男人

她说当初嫁给他是个错误

其实那时他的优势明显

做人不可能永远不被别人超越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也如此

落后就该被抛弃?

如今休夫的女人多而又多

他这人还算幸运

至少名誉上还与她是夫妻

也许这是老天的报应

汉唐宋元明清

女人从来没有压在男人上面过

原因出在男人自己身上

为什么弄成个第三世界?

如今无数中国男人的压力

就想自己变成女人万事大吉





《一位地主》



阶级敌人,

戴牌游村。

大大的硬板纸牌挂在脖子上,

因为他们是剥削者。

有的已经被镇压

他们只是些小尾巴,

走了这村走那村,

堂堂锣声响彻大地。

谁也不知道他们此刻心想什么,

也没人心想他们心想什么。

斗争是上级的意思,

老百姓没有多少仇恨只是接受教育。

十余个被批斗的对象中,

其他的都像木偶,

只有一位泪流满面。

他向别人泣告:

我这地主的身份实在冤枉!

一九四八年,王老爷因为抽上大烟,

将田地卖给了我父亲,

而父亲买田地的钱是一分一厘积攒的。

王老爷既抽大烟也懂形势,

田地只是半送半卖,让父亲当上了冤大头。

评成份的时候,

王老爷是贫苦农民,

父亲再三辩解也没有用。

因为有人说他思想不好,

思想不好才会给自家买这么多田地。

地主的成份一评上,

倒霉透顶不用说了。

恨只恨自己当初不知大势,

恨只恨自己遇上了改朝换代。

最难接受的还是:

王老爷成了批斗他的人,

说他如何剥削他。

而他父亲早已经被枪毙了。

诗人描写不出血腥的场面,

因为不是目击者,

但批斗的锣声却听过多回,

当时欢呼雀跃,

年少天真不懂事。



堂堂堂,堂堂堂,

灰尘满天飞。







村居



雪白的皮肤,

我也可以做城里人。

门前的杂草,

一年打好几次草甘膦才有用。

不讨厌燕子的呢喃,

但谁会喜欢鸟粪?

用它肥田却不够,

只好去贿赂慈禧太后的意识形态。

皇帝的龙位最要紧,

难道国家需要进步?

谁说的,奴才不能说主子的过错,

这叫做克己复礼!



赠陈子昂



遍地都是低矮的苦楝树,

发黑河水的两岸没有房屋。

坟墓在阳光下半明半暗,

吃草的野兔惊恐地逃窜。

冰冷的风闻不出气味,

耳朵里没有一两声狗叫。

站了很久也不见别的人出现,

所以我要留下来——

使这荒野冒出烟火。



孤烟



傍晚走进屋里,

坐在凳子上休息。

头发是花白的,

脚上的鞋子有点破。

到米袋边量米,

放在水龙头下淘洗。

默默地坐到灶口,

屋顶上升起一缕孤烟。

我在回家的路上望见这缕孤烟,

知道相依为命的老父在烧晚饭。



囚人



高墙里面水泥地坪,

红色的太阳犹如火烤。

她的美目只能看自己的汗滴,

被水泥一下子吸干。

手拿破旧的扇子,

她坐在摇晃的凳上。

拼命地驱赶炎热,

为了使活着的肉体不至枯死。



美丽



美丽的女人今日失宠,

夜里步行走进洗头房。

脸上涂抹厚厚的脂粉,

不施淡妆服务平民。



河里的船



河里的船正在下沉,

船上的人忙着穿救生衣。

除了一个声音在叫喊,

几乎没有谁实际行动去堵漏洞。

时间恰逢早晨,

一轮红日越升越高。

世界美得使人流泪,

每一片绿叶上都闪烁着晶莹的露珠。







傍晚远早晨,

灯盏逐渐亮。

天黑繁星满,

最盼白日时。



偷花贼



园中的花因为少而更美,

他偷偷地采摘好不自由。

时间太久被人发现,

千万条理由为自己辩护。



红鞋



白鞋黑鞋坐在台上,

下面的红鞋急得跺脚。

想起当年曾经高头大马,

水到下游快要汇入海洋。



无题



朋友打电话请我吃饭,

赏罢美景凌晨才归。

十家五家已经开门,

星稀风冷扑在脸上。



某乡



争来争去失本性,

以为肉体即灵魂。

吃饭害怕被下毒,

如厕恐惧遭埋伏。

秋来硕果总歉收,

年底数据逞威风。

家乡因何成这样,

旧的不去新不来。



以上均为阿锄部分遗作,他今天个人空间里还有更多,敬请诗爱者关注!

[ 本帖最后由 泸州曾一 于 2016-8-9 06:55 编辑 ]
廖又蓉的个人空间 廖又蓉 发布于2016-08-11 11:00:59
这首很有镜头感
雨后的田野


雨停了,
站在清新的田野,
一位刚刚沐浴过的美人,
将我拥抱进怀中。


仰起头,
打量她的容颜。
轻轻地推开她,
转身飞奔回屋子。


灯下,
看着自己。
一个肮脏的人,
心里充满了忧伤。
泸州曾一的个人空间 泸州曾一 发布于2016-08-14 07:04:44
我从此诗看见的是纯净晶莹的宝石的光芒,可说是阿锄的代表作!可惜名人们关注的是名人,虽然论文本价值阿锄的诗歌完全值得纪念和讨论.
泸州曾一的个人空间 泸州曾一 发布于2017-02-05 11:42:04
雨后的田野


雨停了,
站在清新的田野,
一位刚刚沐浴过的美人,
将我拥抱进怀中。


仰起头,
打量她的容颜。
轻轻地推开她,
转身飞奔回屋子。


灯下,
看着自己。
一个肮脏的人,
心里充满了忧伤。


试问,中外古今诗坛有几个诗人真的于自相形惭于自己和人世的肮脏而羞愧到"心里充满了忧伤"?阿锄做到了!耻于为人,阿锄的诗心太纯净了,他本是乡村之子,但他更是天使而匆匆地返回到了诗性的天上!
泸州曾一的个人空间 泸州曾一 发布于2017-02-05 15:16:42
山人


早晨走下山来,
穷村一条黑河。
老妇在门口念佛,
老头在田里拔草。
稻田肯定会获得丰收,
日子却不可能好过。
土地很少贪官很多,
供养他们可没有供养一尊菩萨那么简单。

我来说两句

(可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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