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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多病一一一个病人的回忆录>>之三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5-09-01 14:37:29 / 个人分类:泸州曽一的个人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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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生而平等

我说人人生而平等,你说我有病,头被宫门夾扁了.你说,人人生而不平等还差不多,人从无中到有.这个有具体落实到不同的父母不同的家庭不同的社会成分,可以说是千差万别判如云泥,你敢说生在帝王家的李煜与生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一个小商贩家的曾一是平等的吗?再说吧,你生为男儿身女儿身的性别选择权与你毫无关系,你生在唐朝成为李白和你生在红色中国成为李黑并不由你做主,更不必说你必将遗传你生父母的长相特征体质优劣脑力智愚,对此你也束手无策别无选择!这就叫命运,或者你叫它为冥冥之中的天意也未尝不可.套用列夫.托尔斯泰的一句名言,幸福的人生有相同的命运,不幸的人生各有各有的命运.

但我始终从骨子里并不接受你这种说法,因为这种人生观有一个漏洞,漏掉了人在人生而为人的这一人性根本上是一样的,也是相互平等的.换言之,你是人,他是人,我也是人,因为大家作为人生而平等才彼此把对方当人看待,假如有一个警察对受审的嫌犯行刑逼供,我们便说他不把别人当人善待,这个恶警虽仪表堂堂却实在有点不像人样!可见,恰恰因为我们人人生而平等,所以我们才希望他人把自己当人也要求自己善待他人,有无人样,说不说人话,行不行人事,也才往往成为我们鉴别所有人通用的人性标准.当然,也许我的观点与你的观点合在一起才比较全面,也许现实人生太复杂多变了,并非任何看起来很美的抽象观点所能完全把握的.

话说1966年仲秋时节的一个傍晚,我正在煤炭火炉上为久病的母亲熬中药,不时用一根筷子搅动一下药罐中的汤水,另一只手拿着一本<<马雅科夫斯基传>>在看.那一关,我这个中国的失学少年对另一个异国的太理想气的光头诗人,可以说是心醉神迷,总想着沿他的楼梯诗爬上去朝拜他.特别是他的自杀,我当时并不懂得他似乎是为了捍卫一个诗人的最后尊严而饮弹自尽的,但我依然在昏黄灯照下的床上读得泪流满面.此刻我又一次读进去了,忘了搅动药罐,汤水溅到火炉上发出哧哧的报警声.我刚刚将药罐从炉子上端开,与我要好的一个街坊上的在校生刘连云,从我家敞开的边门中走了进去,我现在已不记得他小子当时左臂上是否带有红卫兵袖套,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他还来不及坐下就对我说,石牛(这是只有街坊邻居知道的我的小名),你晓得不晓得,以前整你读不成书的那个刘校长遭起了!我问,当真的?他说龟儿子才骗你!据他说来,原来是这样的,从南一小毕业出去的一些人,有因家庭成分或政审鉴定沒有升上学的人,也有在南一小受过刘校长规训惩罚而心怀不满的人,这些生而平等的人因为沒有受到平等的人的待遇,所以他们借文革无政府状况之机行有组织的报复之实,他们伙在一起杀回母校造反,批斗走资派刘校长.据说刘校长还被剃了阴阳头,你想想看,将一个一向非常讲究仪表的爱美的女校长的一头齐耳短发留一半,另一半剃得光光的,这肯定比拿刀杀她还要让她伤心欲绝!这是报应?这是命运的恶作剧?这是压迫到一定程度引起的反弹?这是以人性的片面如刀来对付另一片面如刀的人性?

当他问我去不去向己被关押的刘校长讨公道时,我说算了,她比我还惨,你看我没在校还不是一样可以找书读,说不定失学的坏事可以变成好事呢!那时我已读过杰克.伦敦的小说<<马丁.伊登>>,我像书中的主角一般相信书籍和社会是更大的大学.虽说失学曾让我痛不欲生,整整一个暑假躲在小屋里没脸见人,特别不想见那些学习成绩差又升上中字学的同班同学,更特别不想看见三道桥杨老幺一副洋洋得意的小人嘴脸,他其实也只上了一个民办中学.这世界风刀霜剑,但少年心中有一个林黛玉.这个秋天阴雨霏霏,少年心中却总有一小片蔚蓝的晴空!

我最后沒回母校造反,好友说我有理由造反,因为我确实被刘校长的一纸鉴定整得命薄如纸,可是我以革命的名义去整她同她以革命的名义整过我,有何区别呢?没有区别,同样都是人不人当人看,只当政治符号政治动物来斜视.于是,我决定舍弃这个大好形势下的复仇机会,因为只有这祥我才能保持住我作为一个人的人性立场.但好友说你有病,说人家打了你右脸,你还把左脸伸过去让人家打?我说,打人者若人性未泯,一定会记得他那一只打人的手不是好手,是一只没有人样的凶手!我宁愿是一个只知吃喝和性欲的疯子,也不愿成为一个政治符号,用毁灭人性去反抗人性的毁灭.当政治以文革名义将人性挤到阴暗角落里的时候,这只不过是层层乌云对点点星光的暂时性遮蔽罢了.

许多年后,我曾在诗中回忆往事,对我将纸一样薄的命运努力过成"以纸为命"的一生,我并不后悔也无从后悔.因为有纸便什么都会有,有纸中藏着的火,有纸上奔跑跳跃的文字,还有纸上乌托邦的建筑,还有从纸上往纸外搬运的梦想和蓝图.于是,我要以一首名为<<纸上黄昏>>的诗来进一步证明,有纸便有一切或一切都没有.

纸上黄昏

我在纸上虚构的黄昏
你无法穷尽
仅靠步行你无法企及

我的母亲一生步行
一生与纸远离
却生下一个以纸为命的不肖子
由纸可以联想到我的命运
我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我与幸福仅隔一纸之遥

我为母亲虚构的黄昏
是太阳的辉煌的葬仪
是生命返回子宫
在寂静中再造生命的一次跳跃
天空必须失去最后的血色
血液在暗中运行

在这个回光返照的黄昏
我看见落日为李商隐缓缓升起
他从痛苦中找到不朽的黄金

我看见白纸上出现一只乌鸦
将一棵法国梧桐抹黑
大嘴巴乌鸦不祥的歌唱
使鸟枪中的火葯受潮

一个虚构的嫦娥
使阴沉的黄昏微微发亮
嫦娥在纸上
撇下感性的女人
她孤独的光芒穿透纸张
供抽象的男人景仰

我徒劳而不懈地在纸上寻找
存在的真谛
灵感的手指生出茧疤

[ 本帖最后由 泸州曾一 于 2015-9-1 14:2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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