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现实主义短篇小说]《蚂蚁洞》

　　世界上的好多事你不信邪还真不行。就在我烧完蚂蚁洞的第三天，我家老宅的门口就被贴了一张纸。我下晚班回家时，看见那张纸就贴在我家门口青砖的墙上，像一个告示，白白的，在夕阳下闪着光。我凑近一看，见上面写的都是些胡言乱语，大概意思是不让我们在这里住了。我没在意，以为谁家小孩恶作剧。我郭大林可不在乎这些！虽然我不在乎，但我妻子很在意，她的脸色都变了。我老母亲拄着拐棍，出了门，站在那张纸旁看了半天，回到屋里说，报应来了！不让你烧你偏烧，报应来了！我不信邪，便宽慰他们说，别担心，老宅是我们祖上留下来的，都成文物啦，谁也别想动！可是我的老母和妻子却不相信我的话，她们非常焦虑。
eV*V6a?7E*HaFM0　　我有一座老宅，朝未的建筑，是祖先留下来的。就座落在北下街的老区里。老宅青砖灰瓦，坐北朝南，还有东西两个厢房。院子里有一棵大柿子树。每到盛夏，老母亲就爱在树下，一边乘凉，一边看着燕子飞来飞去，在屋檐下衔泥筑巢，生儿育女。而冬天，老宅里面生上炉火，屋子便暖暖和和。一家人围坐炉前，说说笑笑，享受着生活的乐趣。我爱我的老宅。今天z]it2mmi
　　老宅那里都好，就是后门口有一个蚂蚁洞。再没有比蚂蚁更讨厌的东西了。别看他们瘦瘦小小的，能量可大着呢！它们到处乱爬，进来时空着嘴，出来时嘴里总是叼一些东西。时间一长，我敲敲家具，空空然，完全没有了优质木板当当的回音。我想把蚂蚁洞铲除，办法是用汽油烧。我老母听到后，盯着我看了好一会说，可不能烧！我见老母很认真，就问，怎么不能烧？老母说，它们啊，比我们来得更早。他们都通人性，我们会招报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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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hG!z0　　我可不信邪。我瞒着老母，悄悄的弄了点汽油，趁蚂蚁多的时候把汽油洒在了洞口。蚂蚁可能真有灵性，它们闻到汽油味便去找隐蔽处。但它们跑的太慢，我划了一根火柴，向洞口一扔，嘭的一声，蚂蚁就变成灰了。母亲见了骂了我一顿。老母害怕报应，她每天念念叨叨，让我心烦。我想她是老糊涂了。烧个蚂蚁能有什么报应？我想，人老了，就是迷信。所以我对门口贴的告示并没有太在意。今天:vJ7t,png
　　可是不几天，就是看到那张纸的第三天，不知从哪里来一个人。这个人长得白胖，穿着白衬衣，打一个皱巴巴的花领带。他说起话来支支吾吾，虽然没有底气，口气却很硬。我也弄不清他的身份，我问他有何贵干，他说他想要我的房子。并说了一通大道理，要我搬走。我一听，火冒三丈，你凭什么要我的房子？我郭大林可不是吃素的！我将那个人骂走了。老母和妻子都很紧张。认为那人不会善罢甘休。果不其然，那人一招不成，又生一计。他要用一枚硬币买我的房子。我不卖，不能对不起我的祖先。再说，用一枚硬币买我的房子，这简直就是开玩笑！
]sFU[0　　又过了几天，那人又来了，这回他掏出两元钱。死缠硬泡，连蒙带骗，软硬兼施。我自然是没有理会他。没想到第二天，他又来了，他又加了一枚。我大怒，将他骂走。那人走了之后，没有再露面。我想我该过安稳的日子了。可是我的老母说，卖了吧，别惹事了！报应来了！果然，没过多少日子，我就发现不对劲，我周围的人家都搬走了。我家的周围变成了平地。我家被围起来了。我看见了那个穿白衬衣的人，他正指指点点，和一帮人议论着什么。
8Q$~khd'EZ:J0　　我可不管这些，照常生活，过日子。这天晚上，是周末，我递给妻子一个信号。就是夫妻间的那种信号。妻子也做了准备。可是上床后，我妻子就是兴奋不起来，脸一直冷冷的。我试探着行房，妻子却干涩，混身发颤。我只好停下来，心里暗暗诅咒贴白纸的那个人。
^{$C$R%f0　　又过了一天，我家被断了水和电。这我也不怕，没有水我到外面背水，没有电我买蜡！想抢我的房子是没门儿！他们开始在平地上堆起了水泥大沙，钢筋。母亲见此情景下得病了，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我儿子上不成学了，只好闷在家里。其实我也很犹豫，这样下去不行。他们的力量太强大了，我根本就无法和他们对抗。要是他们讲理，别跟我开玩笑，给我一个合理的价格，我也不会如此。可是他们加来加去，总共三块钱就想把我的老宅拿了去，这让我郭大林有何脸面见列祖列宗！
cf@1FY0　　一天夜里，机器声大作，灯火通明，一台推土机来到我家门前。不远处还有一个吊车，他们要推我的房。怎么办？我首先想到的是报警。我这样做了，可是警察说，这事我们不好插手，他们或许有道理。看来向别人求助是不行了，只有自己靠自己了。今天3W*kz*ml,L#dE7c7r
　　推土机铿锵有力地来到我家的门口，灯光直射进来，我看不清有多少人。我号召全家奋起抗争。老母也不唠叨了，她拿着拐杖，大义凛然地站在了门口。妻子也壮起了胆子，拿着凉衣竿，靠在了门框上。儿子觉得好玩儿，他拿着弹弓，准备放冷箭。我手里拿一个酒瓶子，准备与推土机同归于尽。还是我儿子聪明，他从侧冀迂回过去，用一枚石子打在那人的头上，他们退了。我们赢得了第一次交锋的胜利。
&B|X:Qk'a4k0　　不料，第二天来了三拨人。第一拨是小脚老太太，他们苦口婆心的说了一通。凭心而论，她们都是为我好，我心中自然感激。但房子的事我却不为所动，她们觉得没有办法就走了。第二拨是面无表情的人，干干巴巴的念了一通什么。然后停下来，等我说话。我没有说话，只指了指天指了指地，然后又直了指胸口窝。他们动了动嘴唇没再说什么，走了。第三拨人是戴着面具来的。他们不说话，只是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但是我感到了他们带来了一种氛围，就像我站在摩天大搂的边缘，背后吹着一阵又一阵强劲的风。我有些动摇，但还是坚持挺住了。他们见我没有掉下去，没有说什么就走了。我又赢得了第二个回合的胜利。
bY.B t @,uKv0p0　　此后一连几天没动静了，静得出奇，静得让人心里没底。我开始担心起来。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天夜里，不安让我睡不着觉。我从床上起来，从屋内向外窥视。夜很不宁静，远处间或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和人的喧嚣。到了午夜时分，市声寂静下来。夜空中月明星稀，无风。忽然，从我家老宅的院墙上，露出几个脑袋。我一惊。我在黑夜里的眼睛一定是瞪得大大的。我屏住呼吸，静听了一会儿。并随手抄起一个家伙，等待来犯。今天&u/G3q,gu*]6FM
　　没有声音，我等待着。忽然，一个黑呼呼的东西仍了过来，正落到房门口。我从门缝里仔细瞧了瞧，那个黑呼呼的东西还冒着火。忽然间我感觉到了什么，我躲闪不及，轰的一下响了。我被气浪掀翻在地，那是手榴弹。我家的门被炸开了一个大洞。
3Qo,ws#t@B*Tv0老母被惊醒，唠叨地说，报应来了！我的脸上都是黑的，把妻子吓得不轻。母亲说都是我惹的祸。妻子也妥协了，说把房子给他们吧！儿子抱着我的大腿，哭。一瞬间，我想了许多。老母年事已高，别让她担惊受怕了！我这是何苦呢？想要个公道吗？向哪里讨啊？我妥协了！我向外高喊道，三块钱拿去吧！我连喊三遍，没有回答。看来他们已经不愿和我谈判了！又一枚手榴弹仍过来，轰的一声，我家的门完全被炸开了。我决定，跑！我背起老母领着妻子儿子打开后门。我妻子想拿些东西，我说顾命要紧。这时候，我看见一个像行李卷儿一样的东西扔了过来，上面的一截绳头还冒着烟。不好！炸药包！我背着老母跑出后门儿。外面一片漆黑。我们身后又传来一声巨响，我回头看了一眼，老宅轰然倒塌。我心中一颤，郭家败落在我的手上了！今天Ex%iJo?y&M ^#X
　　我扭过头时，脚下拌到了什么，身体忽悠一下，掉进了一个洞里。我缓过神来后喊了老母一声，老母说，报应啊！我知道老母没有摔坏。我又喊了一声妻子，妻子在哭泣。我知道她还活着。我儿子也在。洞里非常幽暗，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好象也没有风。忽然，我们被人绑起来了，押到一个地方。等眼睛适应之后，我看见我们一家，都变成了蚂蚁。——原来我们一家都掉进了蚂蚁洞！我们被押到蚂蚁王那里。一个蚂蚁指着我说，就是他，烧过我们！我看见蚂蚁王头上的触须立了起来。我一阵惊恐，这回我相信老母说的话了。我想，我落到蚂蚁的手里可没有好结果！报应真的来了！
MWW#i9@u#aX0　　母亲口中念叨，报应来了，报应来了！我妻子吓得躲在了我的身后。我儿子倒不害怕，他爬到蚂蚁群中玩去了。我对蚂蚁王说，你们破坏了我的家具！我郭大林……
oe8xna NV0　　可是话传到我自己的耳朵里是，听起来是有气无力的。今天3@_PZ;o;soP#Msi
　　蚂蚁王说，我们的祖先比你们的祖先更早生活在这里！我们原来生活在森林，是　　你们占了我们的地，你是什么逻辑！来呀，把他们一家处死！
}*d$T#kf }0　　一只老蚂蚁站出来为我说情，他说，大王，手下留情。
k&s)n2H&q\5E{0　　此话怎讲？蚂蚁王问道，他可是祸害过我们。
T%`;h'z;Z!e5ol0　　老蚂蚁说，他也惨遭迫害，所以就变成了蚂蚁，来投奔我们。他既然变成了蚂蚁，我们最好以同类对待。
*| Vb)fyR0　　可能老蚂蚁很有威望，我们一家免除了死刑。今天 I9J;GC%g G:O
　　但是蚂蚁王又对我说，本该处死你，念你也变成了蚂蚁，就免你死罪。来呀，打这个家伙二十大板！今天d8H%x8j.q*{1H%wk'O
　　那个老蚂蚁又说，大王，既然他们成了蚂蚁，就是我们的子民了，我们何不让他们创造财富？若将他们伤了，就干不成活了！今天&dQLs.Z%{3Ef
　　老蚂蚁的威望还真高，我又免除了刑罚。我对老蚂蚁心存感激，就与他成了好友。老蚂蚁乐观开朗，自称，他已经一百多岁了。这我相信，因为他的须子都已经发白了！可是当我仔细问他的身世时，他却闪烁其词。我也不好再问。但我能看出，老蚂蚁的威望比蚂蚁王还高。他协助我们一家安置下来。
m*BfhZJ!D,h8\0　　我不习惯蚂蚁的生活。蚂蚁们喜欢群居，我喜欢独处。所以我经常想起我的老宅和在老宅时的家居生活。我母亲经过这一次变故，显得比原来老了许多。没过多少日子，她就已经步履蹒跚了。我妻子好象得了忧郁症，整天不说话。我儿子却很高兴，欢天喜地的，天天不见他的影子。今天 t??G%S
　　有一天，蚂蚁洞口突然被堵住了，上面咕咚咕咚一年多。蚂蚁们都很惊恐，蚂蚁王很着急。我们商议如何出去，蚂蚁们想不出好办法，大家都悲观失望。就在这时，我儿子对蚂蚁王说，我有办法！蚂蚁王让我儿子坐在它的身边，问道，说说看，你有什么办法？今天 Tf.P2D$`
　　我儿子很聪明，他想出的办法是：顺着上面的硬盖向一个方向打洞。蚂蚁王采纳了他的建议。于是蚂蚁们拿出了啃骨头的精神，开始打洞。果然，不到半个月，我们就出去了。外面高楼大厦，是个小区。院子里有花坛，有草坪。在一个地方还停有许多汽车。今天4a3ZD} ~.Y2C5d
　　由于我们在地下一年不见阳光，身上都变成了白的了，晒了好多天才恢复了黑色。我妻子见到阳光后，忧郁症治好了。一天晚上她频频给我发信号，好半天我才反过味来。她要和我做爱。我先有些木然，继而想起了在老宅的日子。是啊！在老宅的日子里，每逢周末，不定谁就会发出一个信号。我想到这里就兴奋起来。但我和妻子试了试，却不行。我失去了性能力。妻子用渴望的眼神，悠悠地看着我。我垂下头，不敢看她。我妻子后来跟了别人，但她还回家，并且对我很好。我假装不知道。不然能怎么样呢？！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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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我儿子聪明伶俐，深得蚂蚁王的喜爱。我儿子先是娶了蚂蚁公主，然后继承了王位。我儿子当上了蚂蚁王之后，就不怎么理我了。他失去了人性，他处罚起蚂蚁来非常狠。他每天带领着蚂蚁们到处乱串，惹是生非。又过了一些日子，我老母亲逝世了。由于她的孙子是王，蚂蚁们为她举行了隆重的葬礼。今天 ~#I(F:F w5oE^0e
　　我老母死后，我也没有什么牵挂了。就经常和那个老伙计到外面走走。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有一天，我和老伙计穿过一片草地，坐在水泥台上闲聊。我指着一栋楼对老伙计说，从前，就是在这栋楼的地方，我有一座老宅，朝末的建筑，是祖先留下来的。老摘青砖灰瓦，坐北朝南，还有东西两个厢房。院子里有一棵大柿子树，每到盛夏，老母亲就爱在树下乘凉。看着燕子飞来飞去，在屋檐下衔泥筑巢，生儿育女。而冬天，老宅里面生上炉火，屋里就很暖和。一家人围坐炉前，说说笑笑，享受着生活的乐趣。我爱我的老宅。……今天,yq$qM(B)x
　　我的老伙计听了哑言失笑。我问他笑什么，他为我讲述了他的故事。我的老伙计说，从前啊，我也有座宅子，没有你家的那么好，可是宅子再不好也是家啊！后来，有一姓人家看上了我家的地方风水好，楞是霸占去了。今天,L6S3c-k.z8F+H Q$`g1jr
　　我听了后，骂道，这姓人家也太不是东西了！今天F6@P"b |;D'N9HY
　　我的老伙计听了哈哈大笑。我问他笑什么，他说，霸占我家的这户人家姓郭！也是在那栋楼的下面！一个世纪啦，我看着这户人家的兴衰。你小的时候经常往蚂蚁洞里撒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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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b0　　我就姓郭啊，难道……，我震惊地问老伙计，你说的是我家？今天t;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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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那老伙计摆摆手，笑了，又点点头，他头上的触须微微发颤。我替我的祖先向老伙计真挚的道了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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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F!T0　　老伙计说，都过去了，如今我们不都成了蚂蚁？今天e:S Q6[J,a0J6s3}
　　我深为老伙计的宽容感动。可是我的老伙计不久也去世了。我只好孤独的自己散步，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0qm1L+N(}m1t0　　有一天，我儿子领着蚂蚁的队伍上了楼。从此它们每天都上楼，过了一阵子，楼上的一户人就把家具搬下来扔了，家具被蚂蚁蛀坏了。扔家具的那个人是个小胖子，小胖子想把蚂蚁洞铲平，办法是用火烧。一个老太婆说，可不能烧，我们会招报应的。
O`1iv$D#P f5{a0　　就像我当年那样，小胖子不信邪，悄悄的弄了点汽油，洒在蚂蚁洞口，我一闻是汽油，大叫一声，快跑！便一头钻进了洞里。外面砰的一下，我知道，那一定是一片火海。我想起了妻子，但她已不知去向，我儿子也不见踪影，大概他们是进洞了。今天]#c$o:N/I&l!P
事情过去之后，我又悄悄出了洞，满世界溜达。我听见那个老太婆经常骂她的儿子小胖子，老太婆因为儿子烧了蚂蚁洞害怕报应。他儿子口中嘟囔说，迷信！烧个蚂蚁洞能有什么报应？今天k#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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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久，我忽然看见一个人，在那栋楼上的门口贴了一张纸。我进前看了看，看不见什么。但是它让我想起了我原来老宅上贴的纸。中午时分，小胖子下班了，站在那张纸前瞄了几眼，然后很不在乎地回屋了。但是他的妻子却很害怕，脸色都变了。那个老太婆也出来了，她看了看说，报应来了。
S0xpeog)uag0　　我知道，我们蚂蚁的磨难又来了。果然，不几天，陌生人就多起来。我交代我儿子，要多储备粮食啊！其实我儿子比我聪明，他早准备停当了。我们都知道，洞口又要被封住了！今天e%}3Ki0E/C"f%mG
　　比我预料的要快的多，周围一夜之间就起了变化。人们都搬走了，唯有小胖子一家还在坚持。今天7s(l'`Yq-[?P
　　年轻气盛啊！认死理！我叹道。像我郭大林当年！今天 e6ORq+y.y/@0w
　　一天夜里，蚂蚁洞掉下来一家人。当然，他们都变成了蚂蚁。我儿子不由分说地把他们一家绑了起来。一个小卫兵指着那个胖墩墩的蚂蚁说，就是他，烧过我们！那个老太婆口中念叨，报应来了！变成了蚂蚁的小胖子还不服气的样子，和我儿子争执着。我儿子大怒。我望着他们一家，猛然想起我自己。我生了恻隐之心，于是就出面了。由于我的求情，他们一家才得以在蚂蚁洞中安顿下来。小胖子显然对我很感激，因为一年以后，当我们再次打通洞口的时候，他就经常陪我到外面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