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大树足够老

一棵大树足够老
足够茂盛
一片叶子落下来
它没有像干缩的果子那样
啪地坠地
而是飘着
划出曲线
它的每个姿势
都在无形的横轴
和纵轴上
留下标记
停——动——停
像绿色黄色和红色的影子
掠过城市明净的窗口

有的刚吐露不久
脊背生着浓密的茸毛
有的已发育完成 
在阳光下伸展
坚韧的叶脉
旋流的血
寓意不明的图案
支撑肥大的肉体
在高空哗笑 
在夏季
那些晴朗的傍晚
暴雨后的路面上
它们匍匐着 
从容 
挺括
早夭的殉难者
被缄默的清洁工收走

每一片叶子注定要落下
像穿着风衣的人群
像一条大河
从旷野、山峦和楼群间淌过
那颤栗的
闪耀的
是粼光吗
是绝望的
灼烫的心吗
你可以捏住任意一片
清凉的叶子
试一试它的温顺

当白雪降临
仍有叶子盘踞在枝头
如卷曲的铠甲
凶狠的
固执的虫子
要把大树的汁液吸干
或者把整个大树
拔起来
直到又一个春天
嫩芽从内部
掰开它的牙齿
让它老实地跌下去
在行人脚下
碎裂    或者在凌晨
把地面刮出吓人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