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死一生》第100章*《游子回家形势变》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2-03-20 16:43:11 / 个人分类:长篇纪实《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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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子回家形势变》 九死一生第一百章



     流浪了半个多月,侯明明回到了家。


      那日他在南溪城郊脱险,心不甘,又潜入县城,四处打听李英行踪,几天来毫无结果,城内一片萧杀之气,只好放弃,怏怏而归。腰无半文的他,打起了长江的主意,出城到长江边,故伎重演,沿江收钓,居然又收了几斤鱼。他把鱼卖给了岸上的人家,饱餐一顿,然后金盆洗手,自己砍了根荆竹,制了根鱼杆,沿江钓起鱼来。溯江而上,边钓边走,哪里黑哪里歇,悠哉游哉。


     徒步到李庄,不见往日的花圈和灵堂,不见毛主席逝世的悲哀气氛,倒是一片红旗招展,锣鼓掀天,一片喜气洋洋。看那游行队伍过来,男男女女举着“粉碎四人帮,人民得解放”、“拥护英明领袖华主席”的标牌,侯明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坐在航行的煤炭船上的预测,应验了:10月暴出重大新闻,极左派下台,中国政局出了转机。按以前的话,是改朝换代。新皇帝上台,要大赦天下。看来李英凶少吉多了,自己快和李英见面了。画家的思维就是这样。他决定回家,还是沿着长江走,边走边钓鱼,几天后,钓到了宜宾。思家心切。一天中午,他在宜宾南门码头混上了到屏山的红卫15号轮船。轮船到屏山,天快黑了。乘着暮色,他上了岸,大街不走,穿小巷,悄悄溜回了家。


   见到儿子,正在端碗吃饭的父亲侯平发吓了一跳,说,“还有胆子回来?一个多月以来,高超好几次带人到屋头来瞅你......”


   “瞅我干啥子嘛,我又不是新姑娘!饿了,我要吃饭了。”说着,侯明明端起桌上的碗,舀满饭,狼吞虎咽起来。


   “吃慢点,饭有的是。唉!外面的日子好好过?”母亲姚贤图看着黄皮寡瘦的儿子,叹道,“在家千日好,出门日日难。”


    “拿给狗日高超逼的!”侯明明嘀咕道,“把我撵得鸡飞狗跳,差点在河头淹死,哼!”


    姚贤图说,“撵你干啥子嘛?无非是你惹了祸。你也清楚......”


     “我的事,我清楚。不过,救了一个、一个人,嘿!无非说我包庇悼念周总理的流窜犯嘛。”


    “说得轻巧,当根灯草。”姚贤图担心地说,“人家高超说的是北京跑出来的通缉犯,全国都在抓。你要对着干,去保护,搅在一起,所以,你脱不倒手,连你一块儿抓。”


    “抓抓抓,抓得了好多?”侯明明不服气地说,“天下的人,抓得完?”


   “你都20岁了,不要意气用事。”姚贤图数落着,“你看你的同学,一个大队的万强,脑瓜子灵,晓得见风使舵,在这件事情上立了功,马上受奖,从乡头出来,招工招到商业局。”


   “叛徒,王连举!”侯明明小声骂道,“不是个东西!”


   “不是东西,人家咋个从农村出来了呢?”姚贤图接着说,“六子呢,本来都招了工,体检了,就是跟着你们的结亲队伍走了一趟,受了影响,差点打成同伙。结果,六子的父亲给高超送钱送物,人虽然没有遭,但招工吹了,可惜了。”说到此,她数落儿子,“你这一惹祸,祸惹大了,人家兴师动众整你。我看,前途都恼火。”
   
   “本身就恼火。”侯明明脱口而出,“在现在的中国,有啥子前途?林彪早就把话说绝了,国富民穷,呆不下偷跑了。六子听收音机跟我说,美国人不单能够自己找工作,还能够通过选举,当州长,当总统。”


   “啥子呐?反面宣传!”姚贤图睁大眼睛,训斥儿子,”你这是崇洋媚外,上面晓得了,你又脱不了爪爪。”


   “脱不了就脱不了,现实就是这样。”侯明明大发牢骚,“听六子说,在美国,社会规则公正,机遇对一切人都平等,只要你有才华,只要你付出努力,你就会梦想成真。假如你失业,政府会给你钱吃饭。可是在中国,重视的是背景和关系,重视背后的钱权交易,全是一堆堆他妈的肮脏的‘潜规则’在起作用。老子英雄儿好汉。平民人家,不说入党入团,不说读书升学,就连当个兵,当个工人,有了好的表现,都要四处求人,送钱送物,开后门。”


   “说得也是 。” 侯平发禁不住叹道,“四人帮不亡,天理难容。”


    侯明明接着骂道,“四人帮亡,高超要跟着亡。这私娃子整了很多人,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人家现在高高在上,光火得很。好多人在求他办事情。听说,最近两天又要办喜事了。”姚贤图说,“昨天在街上碰到清管所的尤所长,她笑眯眯对我说,高主任的关攻下来了,答应后天办喜事。”


    “后天办喜事?这咋个搞的?”侯平发吃完饭,放下碗,用手指盘算,说,“后天是十一月初一,一不是逢年过节,二不是黄道吉日。嗨!高超这个人,前段时间跟我说,清管所的小尤,缠着他结婚,他没办法,答应了。但答应的是明年春节嗒,春节是纪念日,是胡川婆娘金二姑跳水死的日子,也是他和小尤两个相好的日子。怪了,怪了,突然要提前结婚来啦!哪股水发了?”


   “高超这个私娃子一贯是神出鬼没,嗨!职业性的侦察兵。”侯明明边吃饭,边说,“狗日打牌乱出牌,一贯不讲规则。”


    “你晓得了噻,跟他打过交道。”姚贤图说,“前段时间哟,高超到我们屋头找你,马起个脸,不得了啦!硬是当了个啥子官。这几天看见我们,态度好点了,可能要结婚了。他晓得小尤跟我们是藤藤亲。”


   “啥子亲不亲哟!高超这种人,根本就没有亲戚朋友的概念。他经常说,亲不亲,路线分。那个王川王将军,高超以前嘴巴经常念叨是亲戚,是自己从小崇拜的人。咋个今年清明以来,就把人家王将军弄来斗争不说,还发到清管所去扫街。”侯平发说,“王川戎马一生,晚年还是落难,天天拿把扫把,清扫大街小巷,不开腔,不出气,心头还是气。以前这个人经常到我们家里来,喝茶摆龙门阵,现在都少有来了,沉默了。”


   “沉默是金,沉默是反抗。”侯明明吃了碗饭,又舀碗饭说,“这个世道,是坏人当道,好人遭整,很不正常。所以,四人帮要倒台,因为违背了天意。就是不倒台,也要拿给人民替天行道,起义——推翻!我看,如今四人帮倒了,高超也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啦。”


   “所以我就寻思,高超突然提前结婚,这中间就有名堂。”侯平发微笑微笑,分析道,“他明白自己的处境,上头的保护伞一个个都没有了,树倒猢狲散,万一哪天他遭了,哪个女的还要跟他一起结婚?”


   姚贤图点点头,附和道,“他结婚是好事,可以去一趟。”


   “去干啥子?朝哄他干啥子?”侯明明不以为然,拒绝道,“不去,一起都不要去。”


    “去,还是去。”姚贤图坚持自己的主张,连连劝说儿子,“去,把矛盾缓和一下,有好处。俗话说,民不和官斗,民不和官争利。这些当官的在台上,想整人就整人,要咋个整就咋个整,老百姓有啥子法?硬扛着,赌起气来,吃了亏,划不着。解铃还须系铃人。后天是高超的喜事,你去了,他再想整你,也不好下手。大丈夫能曲能伸,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世之忧呀!”


    “还是去!跟整不整人,吃不吃亏,是两回事。”侯平发思索,有自己的观点和主见,沉吟道,“小尤三番五次来请过我,高超也来请过。你不去,人家还以为你不受人尊重,小肚鸡肠。毕竟,一起共过事嘛!”


   “好嘛,看他高超有啥子榜眼儿耍。”侯明明想通了,把饭碗朝桌子上一搁,小声哼起了李玉和的唱腔:


    临行喝妈一碗酒,
    浑身是胆雄赳赳
    鸠山设宴和我交“朋友”,
    千杯万盏会应酬。




   两天以后的下午,侯明明哼着这个歌儿,跟父亲一道,到高超设在大南门魁星楼上的新房贺喜。


   刚走近魁星楼,迎面就碰见了刚从魁星楼下来的彭老大。侯平发停住脚步,上下打量着彭老大,打趣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哟!红光满面,穿得周五正王,听说当了官,硬是抖起来啦?”


   “呵呵,侯主任呀,托毛主席的福,离开了木排子,上了岸,人家给我封了个啄木官,人民的勤务员嘛,呵呵呵!”穿着一身簇新灰布制服的彭老大,手提黑色公文包,脚穿铮亮的黑皮鞋,看到侯明明一怔,“侯、侯大娃儿,我找人给你说过的嗒,我们不要碰在一起,不然,一起都不好说哟。你晓得,我是干这个的嗒!”说着,他弯了弯腰,伸出手,张开五指,朝下面一抓,“放跑了人,我这个前指分指常务指挥长,咋个向上头交代?”


     “爱咋个交代就咋个交代。”侯明明不屑一顾。


     “哟哟哟!听听听,这啥子话?”彭老大嘀咕着,伸了伸腰,梳得溜光的头转向侯平发道,“侯主任,你娃儿的事,我是包涵了的哟!不信,你问你的娃儿。今天遇到了,说过不要见面,这见了面,叫我这个常务指挥长咋个办嘛?”


   “咋个办,凉拌!与你无关,彭师傅,这是我和高超的事,我去找他。”侯明明指了指魁星楼,“我们就要上去,见高超,不关你的事了嘛。”


   “人家高书记是洞房花烛夜哟,你们要去闹洞房?”


   “你就交了差,任务完成了。我上楼,就说是你彭指挥长喊我来的。”侯明明笑道,“没有问题了嘛?”


   “没问题,没问题。你上去,快上去。书记两口子都在。”彭老大如释重负,打着哈哈说,“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了,我公务在身,有会,还有要事处理。走了,走了!”说走没走,他却停住脚步,对侯家父子不知是炫耀还是诉苦道,“这不,上午在县革委生产指挥部开了半天的部务会,下午又在木船社开社务会,会刚开一半,我讲了话,等陈老大发言,我就钻了个空子,出来透透气,给高书记汇报了工作,这马上又要到县革委公交组研究开工代会筹备组会的事,社里徐老栓偷东西的事还等着我拿处理意见。县广播站的记者要采访我,县文工团的编导拿着录音机要录我的歌,我都一一推了。记者们要采访就到基层采访一线的工农群众嘛。要录歌,去录高书记嘛,人家高书记唱语录歌唱得好,比我唱得好!背毛主席诗词比我背得多。我呢,人民的勤务员,革命的老黄牛,只晓得瞎忙。忙啊,忙啊,一天到黑忙得很呀!忙得头昏脑胀,好,走了,我走了,硬是走了。”说罢,终于摇头晃脑,笑眯眯地走了。


    彭老大一走,魁星楼又钻出来个中年妇女。这个穿蓝花花衣裳、卡其布灰色裤子、红色高跟鞋,走路一摇三摆的女人,侯明明早就认识,是蜂窝煤厂的曹会计,曾经在国营馆子吃铁业社成立革委会的酒,同过桌。曹会计一见侯家父子眼就亮,笑嘻嘻,“哦哟,好久不见你们两爷子了,啧!好久不见,侯大娃儿长得高高大大,一表人才,就像跟郭建光一样,精精神神,啧,啧!”


    “啥子郭建光哟,滦平。”侯明明不屑一顾,自嘲道,“威虎山下来的人。”


    “你们去吃高书记的喜糖?呵呵,他今天高兴,把我的事情都办了。”


    “啥子事?”侯平发感兴趣,问道,“曹会计,把你的啥子事情办了?”


     “拖了几年了,调单位的事,今天终于搞成了。”曹会计说着,一脸喜色,抿嘴而笑,“我原来那个蜂窝煤厂是街道企业,效益不好,工资都关不起。我向高书记反映,要求调动工作,调到一个旱涝保收的单位,几年都没有成。这次运气来了,终于调成了。人家高书记签了字,失死了力,做了很多工作,把我调到学校,就在福延中学当出纳兼炊事员。呵呵,糠箩篼掉到米箩篼啦,学校好,是上层建筑,事业编制,旱涝保收。”
侯平发听着,微微一笑,“恭喜你,搞上层建筑。”说罢,手拉儿子欲走。


     “ 看你侯主任说的哟,唉!我就是上层建筑的一个工人,身份不高,文化不高,呵,如果是干部的话,肯定坐办公室,当行政人员。好,不耽误你们了,我走了,走了。”曹会计知趣,哩哩啰啰说完,满面春风地走了。


    侯家父子快步进得魁星楼,刚要迈腿蹬楼梯,何大娃从楼梯上“咚咚咚——”跳梭梭下来,一见面,忙收住脚步招呼道,“侯主任,你去高书记家吃他的喜糖?我是为了厂头的工作,乘他有喜事,找他签了字,他给我们厂批了30吨计划煤。哎呦喂,高书记今天好大方,喊我有啥子批条,赶快拿去他批。这不,我到厂里去盖章,回来再请他批点生铁。”说罢,一眼瞧见卞司令悄悄钻进楼来,于是搭讪了一句,“司令官,又要来借钱?”不等回答,便一阵风跑了。


    “龟儿子何大娃,跑啥子,害怕老子借钱?呸!有钱不借,不够朋友!”骂骂咧咧的卞司令,捧了个红匣子,跟着侯家父子爬楼梯,爬到拐弯处,他想了想,鼓足勇气,大声招呼侯平发道,“侯主任,侯经理,我救了你的侯大娃哟!”说道这里,他几步跨上前拉住侯明明的手,表功道,“你说是不是?侯大娃儿,那天在城门洞,不是我一个劲拖着高司令,掩护你,你还跑得脱?”听侯明明道谢后,他伸出手扯了扯侯平发的衣袖,笑道,“怎么样,侯主任,救了你的娃儿,该有点表示。”

    “说,司令官。咋个表示?”

    “侯主任,不要你送钱送物,送给我,我都不要?”


          “要啥子?说。”


       “不要啥子,就是,就是给你借点钱儿。这几天没得勤来值,没得搞头,又恼火了,肚皮头唱饿龙纲唱得难受。主任,借个二三十块就行了,放心,以后我遇到了贵人,给我落实了政策,补发了工资,我把前几次跟你借的钱,一块儿奉还。” 听侯平发说身上的钱不多,回家拿钱给他时,他便乐呵呵地跟着侯家父子一起上了楼。


    上楼进到高超的婚房,见不大的客厅坐满了人。卞司令从侯家父子的后面抢先窜了进去,对着高超高声喊道,“高司令——大哥,兄弟我给你贺喜来啦!猜一猜,是啥子?”见坐在椅子上的高超心事重重,无动于衷,他弯下腰,媚笑道,“司令,我给你报告,兄弟穷,实在拿不出啥子值钱的东西,但我有件东西,包管你喜欢。嗨嗨!我给你送来了原子弹......”


   “嗯——”高超翘起二郎腿,一脸严肃,打着官腔,“什么原子弹?”


   “精神原子弹,威力无比,哈哈,一套红宝书,崭崭新新,是我结婚,人家地革筹首长送给我的。”卞司令包着个红匣子,弯着腰,踏进门来,呵呵笑着说,“平时,我锁在箱子里,还舍不得看呢。”


   “走走走,老高今天有事,走!”穿着大红灯草绒的新娘一脸不悦,伸出双手把刚踏进客厅的卞司令一个劲向外推,“有事,办公室说,出去,出去!”几下把人推出屋后,她回头招呼侯家父子入座,端茶递烟,“今天来的都是亲朋好友,没有通知其他人,但来的人还是多,一泼走了,又一泼来。”


   “司令结婚,大喜事嘛,来人自然多。”侯平发搭讪,看了看新房,笑呵呵打趣道,“新郎官的婚房建在古楼上,床铺安在窗子边,睡在床上就能够看见金沙江和江对岸的梅子坳,好有情调啊!不过,不要滚到金沙江去啰!”说罢送上了礼物——一个红灯牌小收音机。


     高超眯起眼睛,瞄着放在桌上的收音机,喜笑颜开,“呵呵,侯主任,你不愧是我的老领导,了解我。呵呵,你就知道我喜欢这个玩意儿,爱关心国家大事,爱收听北京的声音。”说说笑笑,让客人坐下后,他开始正经起来,一字一句说道,“我和小尤的婚礼,办的是革命化的婚礼,没有请多少人,来送礼的人还是多,我都谢绝了。你这个收音机有特别的意义,我要收下。我要听听怎样粉碎四人帮,怎样抓钢治国,怎样红旗落地,卫星上天,实现四个现代化......”


  站在门边的侯明明实在听不下起,忍不住一口打断话,“语无伦次,言而无用!”


    “嘿嘿,河风把你吹来,重出江湖了!”搭讪着,高超脸上肌肉微微颤动,一双眼睛瞥向侯明明,似笑非笑,淡淡招呼道,“想不到,小侯同志,一个月以前在这楼下的河边上一别,今天又在这魁星楼上——我的新房见面了!小侯同志,别来无恙?”


    侯明明神情自若,平静回答,“真金不怕火炼,孙悟空腾云驾雾大闹天空,也来闹闹你这魁星楼的新房!”见高超一愣,有点尴尬,他板起脸。直截了当说道,“小中秋节,本是花好月圆,万家团聚,身为革命领导干部的你,在这楼下的河边上,浪涛滚滚的河边上,肆意妄为,丧心病狂,大打出手。你把两个无辜的青年紧追不放,撵下了大河,差点成了水打伴。两个家庭,差点在你的手头家破人亡。”


    “就是这两个无辜的青年,在城门洞伸手打人。一个给我耳光,一个在背后甩起给我一脚,蹬得我的背脊骨现在都还痛。我们演了两出戏......”


    侯明明接过话,大声说道,“一出‘三岔口’,一出‘打渔杀家’嘛。”说罢,嘿嘿笑起来。


    “不要说这些,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新娘从里间出来,把一盘喜糖端在了侯家父子面前,“吃糖,吃糖,其他事以后再说。”


    “不说了,不说了,事情已经画了句号。由悲到喜的句号。”高超自言自语,脸色有些难看,摆摆手,说不说了,还是对侯明明说,“你来得正好,恰到好处,小侯同志。早来几天,不说你都知道,晚来一天,我们就见不到面了。恭喜你,已经摆脱了天罗地网。不过,天罗地网已经向我网来。”


   “此话怎讲?”侯平发一怔,剥着糖纸问道。


    “不说你们都知道,毛主席死了,毛主席的夫人——文化大革命的旗手江青被抓了,文化大革命运动已经破产,面临清算。作为文化大革命的造反派,结局可想而知。是的,毛主席的侄儿毛远新,毛主席身边的人,包括原秘书——北京市委副书记谢静宜、 御林军——8341部队的迟群,还有唱样板戏的浩亮、刘庆棠,当乒乓冠军的那个庄则栋,很多很多优秀的革命同志,作为‘四人帮’死党,一个个都被抓起来了。天塌下来啦,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人贵有自知之明,我呐,作为一个文革造反战士,岂不是新贵们的眼中盯,肉中刺。”


   侯明明哈哈大笑,发出幸灾乐祸的声音,“高大主任,你应该这么说,“监狱的门,已经向我打开。我不进监狱,谁进监狱?”


      “对,说得对!不过,抓王、张、江、姚,没有费一枪一弹,没有造成流血牺牲,还是要感谢毛主席他老人家。是的,权利转移到了那个老实人身上,试想,如果权利转移到了林彪之类或者心狠手辣之人身上,那就大开杀戒,血流成河了。造反派土崩瓦解,一个都跑不脱,将死无葬身之地。权利,表面上是光环,背后就是杀戮、流血、死亡。政治,就是实力的较量,就是软刀子。”说到此,高超的脸阴沉,缓缓转向了身旁的张眼镜,冷冷地说,“秘书同志,你也是把刀子,潜伏在我身边的刀子。”见张眼镜神色尴尬,欲言又止,他冷笑着说,“张秘书,不,我现在改口,你已经是办公室主任了。张主任,我说得怎样?”看张主任没有搭理自己,只顾看手上的表,他淡淡一笑,“时间还早,你这个主持人放心。我的婚礼今天虽然来人不多,但照常进行。现在,我这个新郎官篡一下你这个主持人的权,自我要求,继承毛主席的遗志,学一学华国锋在毛泽东主席追悼大会上的悼词。不等张眼镜回音,他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张报纸,自作主张朗读起来:
   
    “......在我国社会主义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的新的历史时期,毛主席总结了国际共产主义运动正反两个方面的经验,运用马克思列宁主义关于对立统一的学说,深刻分析了社会主义社会的阶级关系,指出社会主义社会的主要矛盾是无产阶级同资产阶级的矛盾。毛主席在马克思列宁主义发展的历史上,第一次明确提出了在生产资料所有制的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以后还存在着阶级和阶级斗争,提出了社会主义社会中存在敌我矛盾和人民内部矛盾这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的学说,提出了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伟大理论。毛主席一再告诫全党全军全国人民:‘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指出社会主义社会是一个相当长的历史阶段,在这个历史阶段中,始终存在着阶级、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存在着社会主义同资本主义两条道路的斗争,存在着资本主义复辟的危险性,存在着帝国主义、社会帝国主义进行颠覆和侵略的威胁,为我党制定了在整个社会主义历史阶段的基本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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