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志愿者之行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9-09-24 03:30:19

她的志愿者之行

 

她回来了。她在那个偏僻的青海藏区呆了快一个月。

 

她参加的是美国的一个慈善组织,专赴中国藏区做白内障手术。她虽不懂医,却是去当中英文翻译。

 

每年她都有个大旅行,不是欧洲就是南美,新西兰。在我的印象中,她总是那个精致高雅的香港阔太太,尽管六十有余,依然像一朵馨香温婉的花儿。她的蓝绸衬衣,碎花裙子,宝石蓝耳坠,衬着白净丰润的肌肤,玫瑰花瓣似的红唇,让翩翩的她像从古画里漫步出来的。

 

但这趟旅行不同于做观光客的其它。她去之前,我已提醒她那里的海拔过了三千,早晚温差会像冬夏两季,酥油茶和牛羊肉不知吃喝得惯,还有电和水,不一定每天都顺利供应。

 

临行那晚我更替她捏把汗,因为她身体出现好几样不适,再加上呼吸上的老毛病,医生让她带呼吸机睡觉,否则有可能引起呼吸骤停。

 

她还是如期去了,她把一切都交给了神。我睁大眼睛,只是个半信半疑的旁观者。

 

接着就收到他们团队的电子短信,每周一份,看来那个偏僻的小医院有网络,信中没提到什么大麻烦。

 

回来后,她兴高采烈地给我们分享许多张此程的照片,每张背面都有日期和编号。

 

我问她身体可吃得消?她说这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竟不知不觉地扛过来了。因为一到那儿,她就发现这六七人的美国团队里只有她一个六十多,其余都上了七十,白发苍苍,包括那个主治医师康莱德。

 

康莱德医生曾随队在印度做了多年这样的免费手术,他少言寡语,最大的特点是做事井井有条,且从无怨言。第一天的主要任务是开箱子,共有九十个大纸箱,康莱德医生对此已驾轻就熟,他说关键就是提前编排整齐。每个纸箱从大到小都有编号,他们先在空空的储藏室里搭上一层层铁架子,每层也贴上标号,再有条不紊地打开纸箱,将器械对号入架。

 

她说这活儿的确让人腰酸背疼,但康莱德医生带头没叫一声苦,大伙也都青春焕发地跟着忙碌。实在太累,她就自己在一旁歇口气,把叫苦的话暂时咽到肚里去。

 

器械消毒搁置好,他们又一起搭手术室,这是个小小的房屋式的拖车。就像在野地里搭帐篷一样,除了门上好多个电动开关,旁边好多藏民都凑上来围观。

 

他们每周的工作日是五天半,每天六点起床,先祷告,再简单用餐,上午做手术,平均五六个,下午看新病人,复查等等,直到五六点,再就近用晚餐,也不到一小时,就各回旅馆。晚餐也比较简单,绝对没有酒,怕影响第二天手术。

 

她拍了好多张显微手术的照片,她说几周下来,她站在康莱德医生身边已目睹了许多次手术的全过程,从前她对白内障可一点儿都不了解。让这些美国团员吃惊的是,高科技在这个偏僻小镇派上了用场,每当做翻译的她碰到不熟悉的医学专用词时,旁边的一个汉人助理就及时地掏出手机查询,那姑娘的手机上有全套的中英医药字典。

 

许多藏民是赶了好几天路才来的,手术的第二天又匆匆赶回去。最让她大惑不解的是牧民都穿了好多层的衣裳,有一次她数了,好像有七层,即使中午热到二三十度,他们一层也不脱。从照片上看,最外层都鲜亮好看,但有的厚得像丝绸棉袍。藏民老太太都辫着上百条小辫子,辫梢上坠着自家最好的珠子,祈祷珠更是不离手。

 

他们虽然给百十个牧民恢复了光明,但也有好些他们爱莫能助,比如一个十一岁的小喇嘛,已失明两年,孩子的眼睛早发炎毁坏。还有个小夫妻来找他们,女的需要角膜移植,他们找不着捐献者也只好作罢,只好看着俩人搀扶着泪汪汪地回去。

 

这个医疗队的成员和他们的病人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虔诚的信仰,这在各自的东西方世界里其实都成了少数。他们会被彼此的虔敬感动,但信的不是同一个神,又不免为对方扼腕惋惜,只好以各自的方式相互祈祷祝福。

 

结束之际,当地政府医院给团队的每位都赠送了唐卡,有的好几米宽,可能价值上千,但所有的成员很快就转送出去,都给了在荒野中孤单的牧民。

 

为了这趟旅程,她等了近五年。此程的所有费用都自行解决,只好教会筹款,自己垫。第一次的拦路虎是非典,团队取消;后又是藏区的暴乱和奥运,签证被拒;这次又有甲流和鼠疫,但居然成行了。

 

从这趟旅程回来,又回到她北美安静舒适的小家,过她那 贵妇的生活。她独居的家,有两只小狗陪伴,心事只有自己知道。这个小家的成员一个个离她而去,她深爱的人或深爱过的:丈夫,儿子,女儿,如今天各一方;还有她那个活到九十多高龄,那个一辈子极重视外表要配金戴银的“美男”老父,几年前也在这同一幢木屋里,她给他送了终。她说目睹父亲的晚年令她想起《圣经》诗篇上的话,这世上的繁华都是草上的花:太阳出来、热风刮起、 草就枯干、花也凋谢、美容就消没了(雅1:11)。

 

索尔仁尼琴的《癌症楼》书里有这么一个问题:人们靠什么活着?那个小病房的人们给出了各样答案:“靠给养,伙食和征服”,“靠工资呗,那还用说”,“首先靠的是空气,其次靠水。再就是靠食物”,“靠熟练的技术”,“靠故乡”,“靠的是思想信仰和社会利益”。后来,那个提出此问题的病号告诉大家:“书里(托尔斯泰的书)写着,人们不是靠关心自己,而是靠对别人的爱活着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她会成行的,哪怕是天灾,病痛,她会去的,因为她内心打定去了。与其说是帮那些藏民治病,不如说 是为自己的灵魂疗伤。

 

我也相继她回了国,从国内回来后心情却陷入 低谷,我弄不清自己为什么活着。也许我还没有弄明白那种爱,对别人的爱;或是想弄明白,却爱得 不够就像一个牧师 所说 肤浅的人生 好比scratch the surface的比喻 用一只钥匙在水泥地上随意划了道浅痕,浅浅的,浅浅的,经不起岁月风霜的痕

 

@200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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