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纪实(1)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9-08-03 17:17:23

回国纪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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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地回来了。

这个北方城市也有河堤,垂柳,蜻蜓,麻雀和轻风,然而那景是浑浊地,在污水的倒影和乌蒙蒙的天幕之间。

在河堤上散步,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气味。河堤边的小食摊上,汗水淋漓的姑娘忙着炸油条油饼,台子上已摆了厚厚的一摞,金灿灿的。小食摊的对面,穿开裆裤的小男孩正拽着奶奶的手,蹲在花坛里嘻笑地解手。小食摊旁停着瓜农的架子车,瓜农光着黝黑的脊背,有的看报,有的在随地展开的塑料布上打瞌睡。一辆红出租来了,拧曲地开上窄窄的人行道,车门打开,一个穿着大花绸裙的富婆迈出车,一脚正踩在瓜农的“床铺”上,瓜农翻个身又接着打盹。瓜皮和垃圾裸露在视线之内,上头盘旋着蚊蝇和麻雀。

河堤的旁边是建筑工地,一个年轻的民工裸着黑背,坐在掘地若干尺的地基旁盯着深坑里的钢筋铁架发呆。也许半年后,这片工地就将湮没在一幢大厦的阴影里。这个黄河中游的城市已竖满了这样的高楼,密密麻麻的小窗,鸟巢蜂窝的窗口。告别了土地的人们,借着绞手架向空中扩张。

酷夏的一场瓢泼大雨,黄河之水天上来。鞋泡在雨里,及脚踝深,不敢深究这水里混杂着什么。

前阵子的NPR广播上有一则对当前古巴的采访。“Talk about daily frustration”,那个访谈说。记者沿途看到不少焦急等车的市民,其中有对母子,年轻的母亲穿得漂亮惹眼,小孩儿却在一边哭个不停。他们的车招母子上来,才听说俩人在闷热的太阳底下已站了三四个小时了,一大早就出来找车。这情形在那里似乎屡见不鲜,许多人每天为一点点路却百般费心,这便是他们的现实。

这城市的许多人也这样,我只是个管中窥豹的过客,体会了一点点,最难过的是刚回来的那晚。久无人住的小屋有种酸酸的异味,人困了,依然倒头就睡。直到早晨,昏沉沉醒来,喘不上气,像躺在闷罐子车里, 我当是时差。下午,怪味的迷终于解了,原来是床下被药死的大老鼠,烂掉了。还好,我没真正跟它谋面,就不再多想了。

在这熟悉而陌生的老城,此与彼挨得很近:车与车,车与人,人与人,穷人与富人,新人与旧人,我与死鼠。阴阳的两极挨得很近,近得界限模糊,近得仿佛可跳贴面舞。像昨天的河堤上,眼睁睁看着一只推尸的小车,匆匆忙穿越病院外吃中饭的人群到桥的那头去

我这是醒,还是仍在梦里?

 ~~~

我是个客回来了,回到这个有过几面之交的城市。

时差整得我们一大早儿就醒。前天凌晨五点半,M的屋子日光灯雪亮,七旬的她在悉悉索索地整箱子。一会儿,她拨起电话:喂,李师傅吗?麻烦你找鳄梨,找着了吗?噢,别慌,再慢慢找...

M想必是饿了,这本是在地球那面她加餐的时刻,可怜的李师傅怕是在梦里给吵醒了。鳄梨是M在美国迷上的新玩意儿,其实就是长着疙疙瘩瘩绿皮的梨形水果avocado。因为营养丰富,颇含优质植物脂肪,又无糖,成了患严重糖尿病的M的主食。李师傅是门口菜店的,这些年没少照顾孤单的M老俩口。

上午隔壁的老夫妇来看我们,带了一满盘葱油饼,曾经是核专家的老先生亲自帮忙烙饼,该花了一上午时间吧?饼还是热的,葱油味扑鼻,他叮咛我捂好盖儿。

他们前脚刚走,中午李师傅果真送梨上门来了,他为此跑了一整天。一进门,就兴奋地抱着大袋子在我们眼前晃荡:是不是这玩意?

一家人围了一圈瞅鳄梨,每一只还打着包。黑黑脸膛的李师傅一下子就撕开了封,手心却露出了一抹橘黄色。我的心跟着一沉。

没关系,没关系,李师傅。M忙不迭地说,这大鸭梨也很好,他们都爱吃。M 指着我们。

李师傅摇摇头眼睛眯成一条缝说:俺伙计说这就是柚梨,不是说鳄梨就是柚梨吗?我刚跑他那儿取来,远着呢。

他连水都没喝就赶着走,更没提要钱,他还要为生意忙。临走前急急地掏出手机,冲着我们的电脑拍下一张真正鳄梨的照片。“阿姨,我回去马上给您找,我要把照片发出去,给俺好多伙计。”他拍拍M的胳膊自信地说。

他走后,M告诉我们李师傅整天都扑在小店上,每天不到五点就起来。自他妻子几年前得癌死后,他一直失眠。但我从他那憨厚的笑脸上看不出。她还直夸李师傅送来的猪肉,每次都让人放心。因此她也为他在飞机上冒了次险,为他带回盼望已久的猎豹打火机,这回李师傅可有给在伙计们面前显摆的了。

李师傅的柚梨虽粗糙,但后味不错,就像这座城市遇到的好心人。

@200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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