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所能做的事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9-06-11 04:18:30

 

又见到从前的同事V, 如今她已转行搞绘画,快四十岁才开始正式学画,还寻思着要以作画谋生。她说内心挣扎地很厉害,尤其是在大公司里做了多年的电脑,那条优厚的谋生之路早就驾轻就熟了。

 

我一直还以为V和我不一样,她那敢闯的精神是天性,加之从小就生长在加勒比海边一个好冒险的家庭,原来我们都各有挣扎,而且是极其相似地挣扎。

 

小时候她常跟父亲出外航海,有时在海上漂个把月,她说最美的就是仰头看浩瀚的星空入睡,醒来一阵浓郁的咖啡香,她就知道是离岸不远了。

 

她二十出头因为痴迷小提琴曾只身跑到委内瑞拉的一个大学学琴,后来进了我们这一行,依然在午休时练小提琴和斑鸠琴。其实我们没有午休,我们经常一边吃饭,一边仍在敲电脑,但那清脆的斑鸠琴声对我来说就是很好的休息。

 

V极善于表达,音乐,绘画和语言都是她在行的表达方式,除了母语是德语和英语,她还擅长西班牙语。我俩说话,她好像能猜透我的心思,有时我干脆让她替我完成一句话,或添上一个动听的形容词,反正她说出的那段英文最优化。当然,我俩也有相互误解的时候,尤其是她对中国了解得很少,一回她竟然问我中国下不下雪,我吃惊地反问她,你说中国哪里?不过,我也一定给她说过好多天真的话。有一回,我激动地提起Joni Mitchell,我说上周才听说这个七十年代女歌手,马上就对她的歌词一见钟情,她嗯了一声,说知道了,我也喜欢,我二三十年前就听她的。

 

我对V的世界充满好奇。起先,我以为凭她那开朗的个性,她的内心一定是敞亮透明的。瞧,在会上她总有话说,她的小办公间也笑语纷飞,时常有人找她聊天,而且她还常常变花样地布置小办公间,墙上挂了毯子和蓝色的画,说是小屋子没窗子,这幅蓝天大海的画就是她新添的一扇窗子。可是渐渐地,  我才看出她也有一方围好栅栏的内心世界。那是一年后,她那透明的小办公间突然扯上了严实的布帘子,小办公间里的大日光灯也关了,而只用从家里拿来的一只灵巧的小台灯。难道她内心的灰暗时段到了?她没多讲,只是说暗淡的小屋能让她静下心来工作,不久,就听说她跟丈夫离了婚。再不久,她碰到了一个既讲西班牙语又会拉琴的男子,小办公间再次谈笑风生,俨然这回才找到合拍的。

 

再后来,听说她的父亲也很少航海了,从前他总是半年漂泊在海上。原来,上次他在加勒比海上撞上了海盗,差点儿要了命。海盗的枪抵住了他的胸口,他心说完了,当对方扣了扳机,却发现没有子弹,他才趁机推开了对方跳到海里逃生。

 

然而,她的父亲并没有因此完全停止漂流,他依然在海边定居,离不开他的船。就像她父亲一样,探险的精神在她的血液里,注定她迟早都会回到这条路上。

 

在离开电脑公司之前,她已在一个艺术学院学了三年画,如今继续,并有个很有名的老师。一开始,她老将自己的作品和老师相比,简直令她灰透了心:我的目标在那儿,我现在却偏偏在这儿。她指指两副画,挨得很近,却是咫尺天涯。那个老师就对她说,从这儿到那儿的路途可能是漫长的,但也是一步步走过来的。今天,你可能画得是”bad painting”(糟糕的画),但只要每天坚持画这些bad painting, 等你所有坏的都画完了,就只剩下好的了。

 

要总是坏的呢?她问。老师回答说:其实,好坏到底是什么,你现在恐怕是只知其一, 不知其二。具体好在哪里,坏在哪里,只有一天天画,你才能真正悟到。

 

V很幸运,上帝给了她多种天分,文理兼备,加之音乐艺术,她在这世上可选择的路很宽。但在人生的中年,她毅然选了一条新路,也不知道此路的通向。但她告诉我,愿给自己几年时间,  每天一大早她就坐在画布前,认真地画完一幅她学画生涯中拙劣的画,多画完一幅,  坏的就少一幅,这就是她今天所能做的。

 

@200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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