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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厍，另有笔名焚帛等。已出版诗集《忍冬花，或一个人的黯淡》、《十一月的平原》、《人间石》三种。作品发表于《诗刊》、《星星》、《文学报》、《上海诗人》、《中文自修》、《诗歌月刊》、《特区城市管理》、《重庆青年报》、《岁月》、《散文诗》、《中国诗歌》、《新诗大观》、《丑石》等报刊，入选《中国诗典1978-2008》（时代文艺出版社）、《2008奥运诗典》（中国文联出版社）、《时间之殇--5.12汶川大地震图文报告》（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惊天地泣鬼神-汶川大地震诗钞》（华东师大出版社）等选本。......

随笔一篇——传递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0-02-04 18:16:41 / 个人分类：西厍的随笔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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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递

母亲当了一辈子农民，临老，却进了一家私营小企业，乐不思蜀地打起工来。
活倒是不累，但有夜工，工作时间太长，这叫我们很不放心，都不让她去做。她倒也听劝，当面从来都是应着我们的，可过几天打电话回去，父亲说，你妈又去厂里了。于是我们一逮着机会就不厌其烦地劝她，有时候顺着父亲的怨言，难免就把她逼急了，老人家脸上挂不住：“我还做得动，不要你们养！”来了情绪，照例絮叨起父亲的“不做事”，要不然她早已可以过上“惬意”生活了，还用那么辛苦？我们父子自感无趣，谁也不敢再惹她。
母亲埋怨父亲为人不活络，没能力把她“带出去”，让她做一辈子苦恼生活，当然都是些气话——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邮电职工，人又少有地本分和迂，哪有本事把她的户口“带出去”啊！然而母亲一提这事，父亲每次都哑然，掩不住满脸无奈和落寞的神色，仿佛真的亏欠了母亲不少。
母亲对于劳动的执著，当然不是一日养成。在我们的记忆里，她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农业学大寨”的年月，她就是一把劳动好手，拔秧、插秧、耘稻、施肥、割稻、担稻……活儿无论轻重粗细，再苦再累，她从来不甘落于人后，在一班年龄相仿的妇女当中，年年数她挣的工分最多。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农田责任包干到了每家每户，按理说，在农事的安排上给了农民最大的自由，出工收工早点晚点，都由自己作主了，可是母亲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事规律，所以一切如故。
记得那时候水稻是种双季的，每年最酷热的七月，恰是种双季稻的时候。我们弟兄俩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三岁，有了些力气，却都还是吃不起苦的年龄。任凭我们叫苦连天，母亲铁了心地赶我们下田。在烈日的曝晒下，水田里的水滚烫滚烫的，不时地有青苔浮上水面。没插上半埭秧，汗水就已经湿透了衣服，太阳照在背上，火一样灼烫，腰也酸疼得直不起来了。最可怖的是，指缝里、小腿肚上常吸附着大大小小的蚂蟥，拔都拔不完。我们转头看看身后，母亲早已快到田埂边了。自始至终，她插秧的频率就一直那么快，让人怀疑她就是一台插秧机，从来不知道累和苦。我们央求她早点收工，她却说：“就是让你们多吃吃苦，你们才会好好读书！”
农闲的时候，母亲也不轻易惯着我们。记得有一年十二月，母亲带着我们在麦地里拍麦泥，一直拍到寒霜四起，月亮也爬上了天。别人都早早地回家了，只有我们还不收工。按母亲的脾气，我们得把剩下的麦地拍完才能上岸，今天的活不可以留到明天。
月儿清亮亮寒闪闪照着麦地，照着我们一家四口。我们一边熬着肚子饿，一边加紧挥动手里的麦榔头，有节奏的拍打声在夜空中传出老远。在母亲带领下，我们热火朝天地拍打着麦泥，竟感觉不到那是寒冬腊月的夜晚，额上沁出细汗，心情也说不出地舒畅——这可不是我现在回忆起来才有的矫情和诳言，因为我至今还清晰地记着，那天的情形是无数次劳动中最快乐的，最心甘情愿的。母亲也没说什么励志的话，我们只是在她巨大的活力和热忱鼓舞下，和她一起体验了那种最质朴的快乐。现在回想起来，那种快乐仍然是我们人生中最珍贵的经验之一。
其实，那时候日子是苦的，而我们因为有年轻力壮的母亲那样的榜样，竟感觉不到苦！
光阴荏苒，母亲终于老了，可她对劳动的热忱和执著仍不减当年。她在劳动这件事上的固执，潜移默化中影响了我们。身为人师的我，二十多年来习惯了朝六晚五、起早贪黑的生活，有时候偶生怨言，可一想起母亲花甲之年还几乎天天做夜工，且风雨无阻，也就释然坦然了。在报馆工作的二弟小我两岁，可头发少我许多，无疑也是工作狂的缘故。我想，我们的血管里流淌着母亲的热血，她的那种对于劳动的与生俱来的执拗，怎会不遗传给我们呢？或许，在她多年的言传身教之下，一种淳朴的品质早已完成了代际传递，变成我们的生命质素了。

20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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