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10首

人假寐

一朵耻辱
厌了鼠，倦了经

冬夜
楼房伸长愤怒的脖子
瞪大眼，朝它泼脏水，威胁它
它以为能
吵翻人间

以为忍不住时
另一只猫
也会叫

天空忍不住
雪落下来
（2011）

荒凉

天空像一顶越来越小但更重的帽子
在开始和结束的中间

来生，人间繁华
我像传说目不识丁的口授者
梦境中有文字挥之不去的山影
还是会把一股清泉    当作天启

面对匍匐空旷大野的脊背
一朵谎言的云
允诺了虚妄的真
（2011年）

合唱队

我还是快
而你在哭

我说你会长大
在一堆混乱的往事
在一队整齐的教育

而你在哭
我没听见

拿一座花园，我打着比方
神的虫子土里醒来

一朵花儿开了，在喉咙
又一朵花开了，在腹部
不同声部的一大片的花

你在哭
我没听见你在哭

我一个劲儿地掏
身体里旧铜线上
各种味道的一串钥匙
2011.3.3

非相见

这么冷，骨肉的内部
人间本无甘愿自燃的炭
灯，是一种自慰的虚构

听过但未见过的那些人，撇下我走了
去过自己死亡的节日，去了那个不会禁声的地方                    

疼痛却不是一条思想的虫子
雷埋在时间，春天还远

你活着吗，吐出词语之前，先吐出压在生活上的秽物
你快乐吗，当你言不由衷，当你把雾裁成存在的外衣

如同现在，我折断一截冰冷的树枝
把它变成寓言的一根拐杖，铁色慢嚼

就这样渡过一条河，我还是见不到那个我一直在追的人
点燃一堆篝火，那只是表明

我怕。

怕热爱我的那个探子，发现我也是他虚构的。
（2011年）

国家的孩子

这都是具体的：做饭，洗衣，接送，朱批
但没有钟声响应──他不是主持，是儿子
这都消耗生命：磨牙，犟，读书，看云
但生活继续──他在长大，走路越来越像我

这欢乐的鸟鸣
这柔软的街道与河流
这一队队春水含住的
国家的孩子

我仍然会回到虚妄中
感觉自己很辛苦
一朵云盘腿坐在
高高的山岗

被星辰忽略的，继续被忽略
被风声变老的，衰老得更快
（2011年）

石头的树叶在响

“你们被抛入了集体
我独自等待资格审查的结果
校园空寂
那个夏天，从未有过的空寂……”

这醉话总被岔开
他把船又拉回来
仿佛记忆是棵树
石头的树叶在响

仿佛还没有成为
集体的一员
他为此继续在河流里
固执地停驻

有岸，有灯火
有被学生的耳朵抛弃的那个教授
端上来的饺子
空寂的夏天，有泪水

“那时，我独自等待。
半年的光景，校园空寂
你们一个个在社会上
不知所踪，或人模狗样

那时，石头的树叶在响……”
（2011年）

那一夜

街道是爱讲脏话、喜欢体罚的老师
河流健壮的身体里
藏着棍棒，雪，刀子，明亮的积怨，子弹
这些都顺着葡萄的枝蔓
给予我们太多的甜，和碧绿的外貌

但这不是血液的声音
如果有监听的耳朵，那夜
都奇怪地聋了
那夜，恐惧的种子在眼睛和心里炸开

那夜，大片的蒲公英飞了
那夜，迷惘的更迷惘
而广阔的，迷人的，仿佛罪不容恕

那夜
是禁区
但不知道是谁设的

谈论它
还不如谈谈苜蓿的来源
（2011年）

黄金咒

这时候黄金，你越用力，它越像尸体。
你对一具尸体还能有什么办法？

“黄金飞”，你一直考虑如何让黄金失去重量

水声，风声，这些凌厉、澎湃、温暖的幻觉
很快倦了

为什么要让黄金飞
这又不是女神的白发，晚上把黄金贴在衰老的脸
把头埋在染缸里流下黄金的泪水
然后扑哧一笑
黄金飞

这又不是记忆
春天的甜养胖贫贱的蜜蜂
春天的臭生出歌舞的苍蝇
这时候黄金
这时候黄金飞了一会儿

这又不是世界，一到秋天就变成乱飞的黄叶
干透后又从湿淋淋的肺上扯下来的烟叶
那在城市的喉咙和山谷点燃的黄金

“黄金飞，黄金飞”
念着这咒语
黄金真的飞起来了
和尸体、棺材一起飞
（2011年）

3月20日，又雪

剃头，换衣，出行饮酒
世界无论多难我们又开始了
和那些还活着的虫子一起去演出
景色清明
印证内心的复苏，和可盼的未来

你们来了：神在头顶，愧如云朵。
你们来兑现冬日未曾兑现的诺言
无尽的白裹住大地
无尽的白中有寒冷通红的手指

“纯洁在杀人！”
“一场场，一群群！”
可时间已出发，春衫斑斓
人群毛孔张开，不及回屋
（2011年）

界限

断桥，陡峭但无用的山峦，仿佛是他们在支撑
这小小的县城
这牙齿松动的，命运的口腔

他们说闪电。大雨。山像崩溃的人群。
泥石流涌入房间。
他们说领导。炸药。锅底似的天空。小商品……

他们还给我指生死的界限。
是的，它还在。

入夜的灯光中
显然我是一个外地人
和我说话的，显然也是外地人

显然我有虚无的眼神，和茫然的同情
显然，我就像总是在县城熟睡时偷偷出来溜达的一只狮子
我看着美妙的灯光
被美妙所迷惑

现在我来了，一些面孔不在了
另一些面孔在惊惧中慢慢躲到面具下
是的，它们也是一群渴望自由的动物

现在我来了，它们躲在黑暗中
一个招呼也不打，也不理睬我的问候
（2011年）


http://blog.sina.com.cn/yuguife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