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法兰西鸟群掠过水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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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i-kang 发布于2017-02-15 13:1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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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法兰西鸟群掠过水面》
文学作品给读者留下的印象大概类似于鸟掠过水面时在水里投下的影子。这些影子并不是鸟的真确形象,水面越不平静,影子就越不真实。想用这些影子来还原鸟的形象是不可能的,不如说这些影子只是描写水面的一种方式。
陆续看过一点法国文学作品,主要是小说,又主要是十九世纪的。我不懂法文,读的都是译本。对我来说,《贝姨》实际上是傅雷的作品,《包法利夫人》是一个名叫李健吾的中国人写的。他们翻译得好不好我不知道,不过我想他们的翻译在技术上应该不会有太多的错误,除非是组织上命令他们出错。道理很简单,在那个时代,他们不敢随便出错。所以我就还是放心地把这些译本等同于原作。也只能这样。
那么,当法国文学的鸟儿们相继掠过我这片水面,掠过这个偏僻冷清的小池塘的时候,留下的是一些什么样的影子呢?
[ 本帖最后由 zi-kang 于 2017-2-16 23:40 编辑 ]
- zi-kang 发布于2017-02-15 23:4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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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带假发的先生们
莫里哀,拉伯雷,高乃依,拉辛,这些德高望重的先生们的作品我都只知道一点点。
伏尔泰的文章我读过一点,写的是一些什么现在也忘了。我知道这个人大名鼎鼎,每一本哲学史、思想史都要提到,是鲁迅式的人物,领导了一个时代风尚。不过现在真正读他的人只怕不多了。倒是他的头像到处都能见到,有时候是石膏像,有时候是石膏像素描。额头高得出奇,样子像一个狡猾的老太婆。
伏尔泰是个泛神论者,或者叫自然神论者,他从不肯明确说他相信神,他的所谓上帝最多只能说就是宇宙本身。我想我本人对于所谓神最多也只能接受到这种程度。
他跟卢梭发生过几次大的争论,一次是关于“自然状态”,一次是关于神。在这两方面,伏尔泰的态度都比卢梭更接近当代的观点。
伏尔泰关于“团体暴政比个人暴政更可怕”那一段论述我觉得很有意思,很有道理。
[ 本帖最后由 zi-kang 于 2017-2-16 23:41 编辑 ]
- zi-kang 发布于2017-02-15 23:4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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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看卢梭
卢梭的文章我读得少,所以这里只能说是我看卢梭,不好意思说我读卢梭。
卢梭是思想家,也是文学家。作为思想家的卢梭似乎不好简单归类。罗素说,德国的纳粹统治和苏联式的一党专政,部分地正是卢梭主义的后果。苏联派的历史书上也的确给卢梭以高度评价。但是又有不少书上把卢梭当作民主主义的经典作家。到了现在21世纪,受到反对革命的英国保守主义思潮影响,卢梭受到比较多的批判,而在八十年代,我们是把卢梭作为民主思想领袖来学习的。不管卢梭的思想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的《社会契约论》事实上推动了民主的迅速发展,这是可以肯定的。
在文学史上卢梭的地位似乎更稳固一些。我读的那本《忏悔录》的译序中,引了某位法国人的话说,整个十九世纪的法国文学都是从卢梭这本书里面来的。
《忏悔录》给我印象强烈,但是不好笼统地说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印象。最初的感觉是震撼。我读这本书的时候是十八九岁,《忏悔录》是我当时接触过的最勇敢、最真诚、最无耻和最有才气的书。这本书给我的印象主要就是卢梭的激情,一种奔放的、不可阻挡的、几乎是泛滥成灾的激情。
给我印象不好也就在这里。作为一部长篇作品来说,这种感情似乎太缺乏节制了,读来令人窒息。长篇的作品要想让人读得下去,一定得有冷静的外表。我只说冷静的外表,因为好的长篇小说必然不缺乏激情。《安娜卡列宁娜》缺乏激情吗?当然不。但是《安娜卡列宁娜》不会用一种滔滔不绝的倾诉来让你窒息,《忏悔录》就有这种危险。所以《忏悔录》第二部我就有点读不下去了。但是这部作品并不是小说,也就不好用小说的标准来衡量。
他的小说,《新爱洛依丝》,《爱弥儿》,我都没有读过。散文集《孤独的散步者的遐想》翻过一下。这个人厌恶工业社会,想回到中世纪的美妙田园生活中去。所以文化大革命时代的书上说卢梭是反动的,类似于说老子反动一样。现在又有人说卢梭是生态绿色环保主义的先驱,所以又成了好人。这个人真是天生矛盾得很。
卢梭的为人向来遭人垢病。在《西方哲学史》中,罗素给卢梭画了一幅漫画像。罗素说,卢梭小时候在富贵人家当奴仆,有一次他偷了主人家一颗贵重的饰物,后来主人家追查起来,他把事情赖在一个小女仆身上。他之所以这么做,卢梭自己辩解说,恰好是因为他喜欢那个小女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卢梭的喜欢方式的确有些与众不同。)
卢梭十六岁的时候投靠一个美貌的中年贵妇华伦夫人,爱上了她,也得到了她的爱。卢梭与华伦夫人的第一次拥抱写得让人印象深刻,没有色情但读来让人心跳耳热。卢梭一方面跟华伦夫人过夫妻生活,一方面叫她妈妈,就这样过了八九年。卢梭人聪明,长得俊秀,好学并且很快就变得很博学,他跟好几个贵族女人发生关系,借此踏足上流社会,并且展现了自己的才华。卢梭几乎就是《红与黑》里面那个于连。
最后卢梭跟一个不识字的女仆结了婚。他把几个子女送进了孤儿院,让他们死在那里。他好几次宣布改变宗教信仰。在事实上遭受了一些迫害之后,他患上了迫害妄想症,无缘无故东躲西藏。他投靠朋友又怀疑朋友。他跟伏尔泰和休谟的关系时好时坏,最后以决裂告终。
总之,照罗素说来,卢梭这个人不道德,不正常。
我没有义务为卢梭辩护。不过,如果卢梭委托我为他辩护的话,我是可以为他说几句话的。
第一,卢梭小时候那些小毛病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仔细想想,我们真的比卢梭道德很多吗?恐怕每一个人小时候或多或少总做过一点不符合成人世界规范的事情。卢梭小时候偷东西,并不像某党(我的意思当然是指德国纳粹党那样的外国的坏党)的官员腐败那么可耻。卢梭出身贫寒,年轻时代长期处于奴仆地位,他小时候的那些小毛病,可能是处于类似地位的很多人共有的毛病。罗素这样的贵族小时候当然不会去偷东西,罗素的子女当然也不用进孤儿院。
第二,卢梭与女人的关系没有任何可非议的地方。说实在话,我挺羡慕卢梭遇见了华伦夫人,巴不得自己也有这么好的运道。十七八岁的英俊青年跟三十几岁的美妇人,双方在感情和身体方面想必都能得到极大的满足(从生理学的角度讲,十八九岁的男青年与三四十岁的熟妇都是性欲最旺盛的时候,具有某种自然匹配性,呵呵)。卢梭跟一个又丑又无知的粗俗女仆结婚,这也被罗素拿来进行了一番精神分析,意思是卢梭只有在下贱的女人面前才能得到一种完全的自信。我对罗素一向敬仰,但这一次我觉得罗素讲话未免刻薄了一点。卢梭就那么喜欢跟丑女结婚?他是没办法。尽管他可以跟美貌的贵妇人通奸,但是要跟她们结婚却是不可想象的。这只有等到卢梭所希望的大革命发生之后才有可能,甚至就在这以后,这种逆向等级的婚姻也还是很少见。这既是一个有关地位的问题,更是一个有关经济的问题。
第三,卢梭与休谟和伏尔泰的关系,这不是我可以评价的。伏尔泰的确不喜欢卢梭,正像我们可能也不太喜欢尖刻刁钻的伏尔泰一样。休谟其实很理解卢梭,休谟是个儒雅君子,休谟在经济上接济卢梭,道义上支持卢梭,可以说休谟是卢梭的知己。但是卢梭被一种古怪的念头驱使着从休谟那里逃走了,因为他以为休谟要害他(比如说向政府告密之类)。卢梭之所以患上被迫害妄想症,原因是有一种真实的迫害存在着,这种迫害来自专制政府,而且这种迫害是一切专制制度的共性。在这一点上我们应该同情卢梭,而不是嘲笑他。
第四,最后一点,我们要记得,卢梭的所有这一切所谓的不道德行为,都是卢梭自己讲出来的。卢梭说,像他这样毫无保留地袒露自己的人世界上还没有第二个,我看这是真的。
我一向钦佩贝特兰罗素。一般来说,罗素的《西方哲学史》对人对事的评判相当公允,像这样不怀好意地描述人物的时候不多。可见罗素确实是不喜欢卢梭,既不喜欢他的学说,也不喜欢他的为人。卢梭的性格激烈、多变,热情奔放而又极端敏感,大悲大喜旁若无人,缺乏自制力,写文章好作惊人之论,这是罗素不喜欢卢梭一个重要原因。在《西方哲学史》中被归在卢梭这一类的还有拜伦、尼采、柏格森等等。从气质上讲,罗素与这些人是两类人,罗素是冷静的科学家,这些人是浪漫主义者。罗素对于浪漫主义激情向来不以为然。
其实罗素本人也不是一个冷静的书斋学者,要不然的话,他也不会闹离婚,不会提倡性解放,不会反宗教,不会被当局禁止讲学,不会相信社会主义,不会参加反战运动,甚至弄到要坐牢。激情是每个人都有的,罗素也认为激情与理智相比是推动历史的一种更主要的力量。
至于说卢梭的理论不够严密,那是谁也免不了的。罗素自己也没法保证他就穷尽了真理。
卢梭除了是思想家和文学家之外,一般还认为他是历史上最重要的教育家,《爱弥儿》就是一部教育法典。
还有一点,很多人可能不知道,卢梭还是音乐家,他写过一些小曲子和一部交响曲。这简直是不可思议。我们中国用的简谱就是卢梭创造的,通过日本传入中国。
似乎没有卢梭不会干的事情。而更令人惊奇的是,卢梭所有的知识,全都是靠自学来的。
请想象这样一个青年人吧,长相俊美(卢梭多次提到他为自己的相貌感到骄傲,这也是他不断得到贵夫人青睐的一个原因),性格热情澎湃,对人友善,敏感、纯洁、善良、高尚,才华横溢,学识渊博,请问他到底哪点不如贵族?他为什么就要在贵族面前卑躬屈膝?这是一个真实的于连,而于连在思想、学识方面绝对达到不了卢梭的高度。更重要的是,这个人用他的激情、才学和良知铸造成了光照千古的《社会契约论》,成为民主主义最重要和最有影响的思想源泉。
法国大革命无疑是把卢梭当作自己的主要精神领袖。一本美国人写的世界史上说:“拿破仑晚年认为,没有卢梭就不会有法国大革命。我们可以假定,没有卢梭法国大革命必定会很不同”。法国大革命不管怎么坏,至少有一点是好的:它产生了《人权宣言》。
卢梭是划时代的人物。这样的人物现在再也见不到了。说他才华横溢似乎还不够,他的才华可以说是光芒四射。无论在思想领域还是文学艺术领域,他都达到了高境界——可能是最高境界。
法国人好像也是这么看的,所以请他躺在先贤祠里面,供奉在最显赫的位置。
卢梭是无与伦比的人物!
[ 本帖最后由 zi-kang 于 2017-2-16 23:46 编辑 ]
- zi-kang 发布于2017-02-17 02:1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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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读梅里美
《卡门》,全世界几乎无人不知。《卡门》的作者梅里美,在中国,知道的人我想不会很多。作品比作家本人更有名,一个作家的荣耀不过如此。
梅里美的长篇小说和剧本我没读过,这里只谈他的中短篇小说。
我喜欢梅里美的小说。我总是隔一阵子又把梅里美小说集拿出来翻一翻。我有三本梅里美小说集,就是那些作品,翻来覆去被选编成不同的书。我不知道法国人写的文学史是怎么位置梅里美的,我觉得中国的法国文学史对梅里美评价过低了。
我最早看梅里美的小说是《伊尔的美神》,一直到现在这也是我最喜欢的小说之一。(听说“最……之一……”有语病,但是我只能这么讲。毕竟“文无第一”。)《卡门》先是看的连环画,后来才看小说,不用说,绝了。《高龙芭》前几年才读,感觉也很高级,只是略次于《卡门》。《唐璜》妙趣横生,离奇又合理。《费德里哥》也很有意思,可见梅里美对于现实社会规则有一种深刻的不信任。《达曼戈》在我们这里被赋予了过多的压迫与反压迫意义,反而不怎么讨人喜欢了。《西班牙来信》写斗牛写西班牙都很精彩。还有别的一些都不错。没有一篇是失败的。梅里美真是好文笔。
最好的还是那三篇:《卡门》、《高龙芭》、《伊尔的美神》。
卡门这个姑娘,怎么说好呢,这样的姑娘让你碰上了不知道是你幸运还是你倒霉。你没办法不爱她,又不可能不恨她。她美艳风骚大胆,她狂蜂浪蝶,朝三暮四,水性扬花,今天喜欢你,就跟你搞个不停,明天不喜欢你了,你最好赶紧走开,要不然她会叫她的新相好把你杀掉。卡门不可能让任何一个男人独占,她不属于任何一个男人,她只属于她自己。假如你还迷恋她,你只好把她杀掉了事。我想大部分男人都有点怕这样的姑娘。烈马可以驯服,卡门是不能驯服的。
“卡门是自由的!”
卡门是自由的,并不等于你也是自由的。她爱你的时候,你可不能只是想跟她玩一玩就算了,你要是又勾搭上了别的女人,我估计卡门会杀掉那个女人或者杀掉你,尽管小说里面并没有这样讲。当然,你也可以是自由的,你可以在卡门杀你的时候学她那样骄傲地说:“动手吧。我是自由的!”
那么,恭喜你,你死了。
芥川龙之介说卡门是毒蝎子(还是毒蜘蛛?我记不清楚了),据说这种毒物交配之后,雌性就把雄性交配对象吃掉。
又有一种比喻说,卡门是罂粟花,她很艳,很美,但是有毒。不过谁叫你去吃她呢?你不吃她的时候,她就是大自然里面一朵妖艳的花。她的美不是为别人存在的。
用道德来衡量卡门根本文不对题。卡门属于一种比所谓文明社会更本原的社会,她不是蔑视道德,她是根本不知道道德这两个字怎么写。她是吉普赛女郎,她根本不理会你们这种一夫一妻制的固定配偶的道德。她也不理会一般的社会道德。她走私,她杀人,杀人劫掠和走私是她的生活方式。不能说她是妓女,因为她并不用性来直接赚钱,她是把性作为一种手段来使用,以便进行犯罪活动。她是一个性间谍。不过她也不讨厌干这个。卡门热爱自由是真的,她喜欢富贵也并不假,她很明显喜欢后来在那个高级军官家的富贵生活。卡门喜欢富贵,喜欢享乐,喜欢异性,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谁都喜欢这些,不过一般人不能像卡门那样去干,一般人总要受法律约束,也受自己的观念约束。卡门不受任何观念约束。你说她自由也好,你说她自私也好,你说她残忍也好,她就是她。
卡门是浪漫主义的恶之花。这种浪漫主义可不是那种见花落泪对月伤心的文弱浪漫主义,这是一种强悍的浪漫主义,这种浪漫主义的第一要素就是反社会。我这么说并不带有任何道德批判的意味。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卡门,每个人多少都有一点卡门的反社会天性。反社会的主要信条是:“我就是一切”。你可以把卡门这个字换成:“我”。“我”是一种本能动物。“我”就是生命本身。
高龙芭这个姑娘更能让男人们放心,你可以放心地去爱她,而且照我看来,这个姑娘不一定比卡门更不刺激。照小说里描写来推断,她既有网球明星的身材,也有电影明星的美貌。她比卡门规矩多了,卡门你根本不知道她下一分钟会变成什么样子,而高龙芭的心理是可以把握的。只要你不是她的仇家的人,她不会来杀你。你也用不着去杀她,她一跟了你就绝对不会背叛你——如果你希望这样的话。但如果你是她仇家的人,那么对不起,哪怕她跟你根本没有私仇,哪怕她爱你,她也一定要杀掉你。这是一个美丽刚烈的巾帼英雄,是卡扎非女子卫队队长最理想的人选。假如卡扎非没有录取她,假如你想拉起一个黑帮,那么我建议你去找高龙芭谈谈,她一定会成为你的得力干将。高龙芭也蔑视法律,但是她蔑视的只是政府的法律,对于她内心信奉的法律,她无比忠诚。高龙芭的原则是武侠小说的基本原则。
作为人物形象,高龙芭并不比卡门逊色,作为小说,《高龙芭》就不如《卡门》有冲击力。它不那么反道德。
最安全的还是《伊尔的美神》。《卡门》我一口气读完,有点喘不过气来,过了好多年我才读第二遍。《高龙芭》我至今也只读过一遍。这种效果强烈的小说一般我只读一次。但是《伊尔的美神》没有这方面的危险。我读过好多遍。这篇小说可以反复读,慢慢欣赏,不会让你呛住。其实这位站在基座上的冰冷沉重的青铜美人比那两位活的姑娘邪恶得多。人家只是顺手把戒指戴在她手指上,她就一定要跟人家履行婚约,最后要了小伙子的命。梅里美的意思大概是说,美女啊,你真是一个要命的东西。
这篇小说在技术上是无与伦比的,优雅,从容。神秘主义,但不过分。我喜欢梅里美的适度神秘主义。
跟我一样喜欢梅里美小说的人我还没遇到过。只读过一个美国(还是加拿大?)女作家写的一篇文学评论文章,她高度推崇梅里美的洗练与优雅,批评巴尔扎克的啰嗦。她说:你可以把梅里美的小说删掉一句话吗?
有一点我不知道学者们研究过没有,那就是梅里美对普希金和莱蒙托夫的影响。我觉得这种影响是很明显的。茨冈女子在这里又被浪漫地处理了一番。普希金小说的个别人物可以说是从梅里美小说中走出来的。托尔斯泰对莱蒙托夫非常推崇,托尔斯泰说过这样的话:“如果莱蒙托夫还活着,我和陀斯妥耶夫斯基都没有必要存在了”。别的几个俄国大作家也是这样。莱蒙托夫《当代英雄》五故事中的《塔曼》又是最为大家称颂的。就是这个故事,它的梅里美特性非常明显。也是走私贩子、美女、年轻军官。在那个时代,法国是俄国的楷模,整个俄国上流社会都讲法语,法国文学影响俄国文学应该说是一点都不奇怪。
按照批判现实主义标准来衡量,梅里美的小说也许不是好文学,没有逼真的社会生活,没有经济,没有政治,人物没有社会阶级属性,追求异国情调,故事有传奇色彩,人物性格过于鲜明,不够沉闷,不够灰色,有神秘主义倾向,等等。但是谁说文学只能有一种标准呢?梅里美的小说构成单独一种类型,他就是他自己的标准。所有这些不现实主义的因素被一种只可以叫做梅里美的笔法统一起来了,变成了精致凝练、优雅高级的文本。一句话,梅里美的小说是一种艺术。
[ 本帖最后由 zi-kang 于 2017-2-19 02:15 编辑 ]
- zi-kang 发布于2017-02-20 00:4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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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我读司汤达
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太喜欢《红与黑》。我没有读完这部小说,只读到于连进修道院,后面怎么样我就不清楚了。好几次想读完,都是读了一阵子又放下了。
可能有这么几个原因。
第一,这本小说在我们这里名气太大了,又被赋予了过多的政治含义,而我读的感觉并不太好,所以感觉就很不好。比如说,推介文章告诉我们这是一部杰出的心理小说,但是我对这一点并没有什么特别深的印象。有时候一个东西本来还不错,但是因为宣传搞过了头,结果大家对它的评价反而低于它应该得到的评价。我觉得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第二,这个故事我早就知道了,没有什么吸引力了。故事梗概这一类的东西对于长篇小说有一种强大的杀伤力。读了梗概之后,读者自以为什么都知道了,对小说本身失去了兴趣。后来我看了《红与黑》电影,就更没有兴趣去看小说了。
第三,我不喜欢这一类的故事。老实说我有点看不起这种搞关系往上爬的人。
第四,可能是纯粹技术上的原因。我买的那本《红与黑》是竖行繁体字的,文化大革命前的甚至可能是四九前之前排版的,读起来很费力。
不过这里面的三个人物我都喜欢,青年野心家,市长夫人,贵族小姐。在什么时候这都是很有代表性的人物。我记得司汤达讲过这样的话:“贫穷、良好的教育、野心,造就一个伟大人物的就是这三样东西。”
《巴马修道院》我很喜欢。这本小说没有怎么宣传,但是我读来感觉又很好,所以我就觉得它非常好。姑姑爱上亲侄子,虽然没有实质性接触(请注意断句),总还是有点离经叛道。不过我说小说好并不是由于这个原因,是小说确实写得好。两个人物给人印象深。现在我也记不清细节了,只记得大概的故事,主要是记得那两个人物,姑姑三十几岁,名字忘了,侄子二十来岁,叫法布利斯,两个人都写得很出色。战场上那几章和监狱里面那几章写得特别好。只是结尾显得仓促了一点。司汤达这个人可能有点不耐烦精雕细作。
烧炭党的那篇小说我觉得也写得很好。
司汤达早年热情追随拿破仑远征意大利,是立场明确的共和主义者,后来才写小说,所以有人说司汤达写小说是他政治活动的延续。我不这样看。我觉得他搞政治归搞政治,写小说就是写小说,写小说的时候他就是一个小说家。我也看不出他的小说里面有太多的政治。当然,小说既然是写社会,作家不可能没有思想
没有立场。
据说萨特对司汤达评价很高,不知道萨特看重的是司汤达的政治性还是文学性。
大部分文章把司汤达归于现实主义。我不知道这些人真的读过司汤达没有。我对“现实主义——浪漫主义”两分法不以为然,但是如果一定要这样划分的话,我把司汤达划为浪漫主义,积极浪漫主义,现实主义基调上的浪漫主义。
[ 本帖最后由 zi-kang 于 2017-2-22 04:46 编辑 ]
- zi-kang 发布于2017-02-24 03:3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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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雨果老爹
对于雨果,首先就是上面那个分类问题。一般都把雨果看成浪漫主义,而且是浪漫主义领袖。我不知道这样分类的根据在哪里。还有什么比《悲惨世界》更现实主义的小说呢?这种分类简直是奇哉怪也。
《巴黎圣母院》我很喜欢。我不喜欢的是我们这里加在这部小说上的道德公式:丑的人就高尚,美的人就卑鄙。据我观察,现实情况并不是这样,当然也不是刚好相反。这两组要素之间没有一种固定的对应关系。《巴黎圣母院》是传奇色彩浓厚的小说。传奇小说必须善恶对比鲜明,最好把背景放在知名度比较高的地方,如果能与一些重大历史事件和人物联系起来就最好,《巴黎圣母院》符合所有这些要求。
《悲惨世界》感觉有点闷,我没有读完。这部小说如果让狄更斯来写可能会好看一些。狄更斯会让故事曲折生动有致,细节丰富,人物性格鲜明,时不时来一点幽默。不过我想狄更斯不会让人物跟巴黎起义发生关系。狄更斯的主题始终是人的命运,不是外在的社会性事件。——这里又遇上那个分类的问题。狄更斯是公认的现实主义作家,但实际上我觉得他写的很多故事都只可当作传奇来读。那个匹普,去了一趟印度就发达了,荣归故里,回来跟心上人见面,缔结美满姻缘。狄更斯不浪漫主义吗?我看他实在太浪漫主义了。
雨果的《九三年》是直接写政治的小说,他比司汤达政治得多。革命英雄主义与反革命英雄主义,正义感,道德,人性要求与政治要求的激烈冲突,所有这些都表现得很有力量。对社会革命问题没有兴趣的人不会喜欢这部小说,我想很少有女士会喜欢这部小说。《九三年》不是《安娜卡列尼娜》,不像那样细节丰富,“栩栩如生”,讨人喜欢。《安娜》无疑是最好的,但不能因此就说《九三年》不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说里不能发议论变成了一条金规则。幸亏这条规则是雨果之后诞生的,要不然我们就不会有宏伟的雨果了。我们喜欢细节逼真也喜欢整体雄伟,我们不会满意一堆在细节上无比真实而整体上看来一团糟的煤渣。雨果之所以成为雨果当然不只是因为那些论说,但如果去掉那些气势磅礴的篇章,雨果就不是雨果了。
伏楼拜一开始崇拜雨果,后来又说雨果坏话,说雨果不会写。伏楼拜的话只能理解为雨果不喜欢像伏楼拜那么写。怎么写是一个气质上的问题和思想上的问题,不是本事高低的问题。雨果喜欢写而伏楼拜不写大是大非的问题是由他们各自的社会观决定的,由他们的生活态度决定的。伏楼拜的小说当然好,但是不能说只有伏楼拜这样的小说才好。谁说小说就只能按照伏楼拜那样写?还有比《九三年》里面国民公会那几章更好的文章吗?这样的文章我看伏楼拜是写不出来的,他没有这种激情,思想上可能也达不到雨果的水平。跟雨果比,福楼拜显得匠气了。
雨果的大师地位是不可动摇的。
雨果金句:“在绝对正确的革命原则之上,还有绝对正确的人道主义。”
[ 本帖最后由 zi-kang 于 2017-2-24 03:42 编辑 ]
- zi-kang 发布于2017-03-01 02:2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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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巴尔扎克这头蛮牛
在正统苏俄派意识形态解体之前,巴尔扎克在我们这里一直被推崇为现实主义小说的顶峰级人物。处在同一级别上的人物只有三个,俄国托尔斯泰,英国狄更斯,法国巴尔扎克。这种小说有一个专有名称,叫批判现实主义。批判现实主义之所以取得这种地位,我看主要是因为马克思对批判现实主义小说说过一些赞美的话。马克思话的大意是:这些小说揭示出来的东西比全部资产阶级学者们揭示出来的东西还要多,还要深刻。
既然这样,巴尔扎克们当然是无比伟大的了。
所以任何一个有野心的作家的目标就是成为巴尔扎克。小说在这里变成了一种从整体上认识和表现世界的方式。尽管小说不研究哲学,不研究政治学,不研究经济学,不研究法律和社会关系,也不从理论上去研究爱情和别的情感,但是它蕴含了所有这些研究,它比这种种学问总和还要多。它比那些分门别类的学问更高,因为它是整体的,它没有对对象进行人为的分割,比如说,它不只是研究政治人、经济人、社会人、生物学意义上的人或者心理学的人,它直接研究整体的人。
小说如果真的能够做到这一点,那么它确实是一种最伟大的学问了。问题是巴尔扎克做到了吗?
我最初读巴尔扎克的小说,感觉上有点不妙。气味不对,有霉味。这股霉味是从一间阴暗潮湿的房间里来的,在那间房里,一个身上有异味的秃顶老头正打开箱子数他的钱,一看见那些金币,他的眼睛就发出金子般的光芒。
另外就是一个老处女,嫁不出去,稀里糊涂过了一辈子。一点都不浪漫,不抒情。
巴尔扎克的世界不舒服,沉闷,这是我最初的感觉。
后来的感觉也没有多少改变,因为我就没有读过几本巴尔扎克的小说。要我现在告诉你巴尔扎克到底写过什么我真有点说不上来。
这里面有几个人我倒是记得。
一个叫伏脱冷,一个冷静的罪犯,看透了人生和社会,是深刻的社会哲学家。
一个叫拉斯蒂涅,本来是一个品行良好的青年,经过高老头事件,他变得愤世嫉俗,发誓要跟巴黎斗一斗,据说后来成功了,当上了国会议员,估计也腐败得差不多了。
一个返乡的军官,名字忘了,是一个典型的恶棍,与另一个恶棍,当地的地头蛇,为了争夺财产狠狠斗了一场。斗争写得很精彩。在这以前我总把财产看成是恶心的东西,不入大雅之堂,这以后我才知道财产这个题目也可以写得这么精彩。
还有一个青年艺术家,本来画了很好的一张画,不知道怎么的发神经把那张画涂掉了,只剩下一只美妙的脚。
还有一个刽子手,当法国人都变成了恶魔的时候,他是唯一一个有良心的人。
去年读罗兰巴特的《S/Z》,顺便也读了一下被罗兰巴特解构的巴尔扎克小说《萨拉辛》,小说确实写得好,精彩,深刻。
有一点我必须承认,我现在比青少年时代更看重巴尔扎克,因为他的那种死心眼的彻底现实主义精神。
在《贝姨》一开始,一个成功的花粉商人,神气地穿着国民自卫军上尉军装,来到一个48岁的贵妇人家里。贵妇人在银钱方面向他求助,他直截了当提出交媾的要求,以此作为援助的条件。遭到拒绝之后,花粉商说:
“……爱情?夫人,我今年52岁了。在我这个年纪,爱情的价格就是每年一万法郎。”
其实他说的是包二奶的价格。贵妇人的丈夫就是用这个价钱来包养某明星的。
这真是惊人的现实主义。这个小暴发户的粗鄙甚至使他显得高贵起来。
吸引这个男子的到底是贵妇人半老徐娘的面貌和身体,还是她的地位,她的贵族名头?他当然知道花同样多的钱可以买到更年轻的身体和更年轻的美貌,但是他偏偏就愿意做这种不划算的买卖,为什么?
当然也可以说确实就是这个贵妇人的身体在吸引他。尽管那个身体已经衰老下垂,但那毕竟是贵族女人的身体,可能是花粉商人梦想了几十年的身体。
在巴尔扎克的世界里,生存、钱、地位,这些是比爱情、才华、高尚品德、理想主义精神等等重要得多的东西,而在现实世界里,也的确是重要得多的东西。巴尔扎克毫不浪漫。在巴尔扎克的世界里,浪漫是可以开出价格来的。
这是深刻的恶狠狠的现实主义,是巴尔扎克力量和伟大所在。
巴尔扎克体现浪漫的地方是青年人的激情以及这种激情的必然幻灭。巴尔扎克对于奋斗中的青年满怀同情,为他们的失败而深深忧伤。现实社会的规则注定了怀抱着高尚理想的青年人不可能不失败,他们要成功就必须变得和现实一样恶浊、虚伪、卑鄙和凶残。《幻灭》写的大概就是这些。
巴尔扎克是了不起的,他的旺盛的创作力来自于他旺盛的生命力,他本身就是一头在泥潭里打滚的牛,泥水四溅,一等他爬出泥潭就撒开蹄子奔跑,势能惊人。有个评论家说,巴尔扎克行文顺畅的时候那真如大江奔流,才情迸发,福楼拜是远远比不上的。
我不满意巴尔扎克的,巴尔扎克让我读不下去的,是那些滔滔不绝的描写。对于我们这个时代来说,他写得太细了。大环境、小环境、房子、家具、摆设,无一遗漏,无不精细刻画,太琐碎了。文字虽说不值钱,可也不该这么浪费。再说文字用在这些东西上面实在是费力不讨好。文字有文字的用处,有文字的用法。文字必定有一种更高贵的用途,必定有一种更珍惜的用法,现代的作家们仿佛都在寻找这种秘诀。前面讲梅里美的时候提到了那位美国女作家评论巴尔扎克的文章,题目就叫《带家具的房间》。那位女作家也是借此探讨现代小说的技法。
从电影接触到的巴尔扎克更优美一些,从主题而言也更深刻一些。我说的是《痛苦的抉择》,巴尔扎克的《朱安党人》改编的。青春女神苏菲玛索演女主角。两个男演员都很英俊。一个是第三等级的知识分子和革命者,卢梭思想的信徒,有学识,性格阴沉冷酷,原则坚定,不近人情,在革命运动中成为地方政治和军事领袖。一个是贵族子弟,花花公子,享乐主义者,很逗人喜欢,也很勇敢,充满个人英雄主义精神。苏菲玛素在两个人中间左右为难,真是痛苦的选择。但最后还是做了选择,选择跟贵族公子逃到国外去了。女人作这样的选择合情合理,再者,那个革命者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罗伯斯比尔,一个暴君,也难怪别人要抛弃他。小说我没有读过,作为电影,那真是最好的电影,而不只是描写法国大革命最好的电影。剧情深刻,人物俊美,画面像油画质感一样。我看这部电影是在九零年,那些难忘的日子过去还不久,因此感概更加深沉。这部电影本来就是为纪念法国大革命两百周年而拍的。
再回到马克思的结论。巴尔扎克真有那么伟大吗?我不知道。巴尔扎克是一头大象,我摸到的不知道是大象的鼻子,腿,还是尾巴。仅仅从我摸到的这些部分来推断,我也知道这头动物实在太庞大了,简直没办法知道他整体上是什么样子。有人说,巴尔扎克写得多,但是选不出一本代表作来。他的问题就是写得太多了,写得太快了,每一本都不错,但是每一本都有毛病。现在我们这里把《高老头》当成他的代表作推荐给中学生。如果用这本书来度量巴尔扎克,那就会严重贬低巴尔扎克。
《文学速成读本》,一本美国书,托尔斯泰的照片旁边写着:
“一个人的文学工业。”
我觉得这句话放在巴尔扎克的照片旁边更合适。一来巴尔扎克的作品更像是产品,二来巴尔扎克的产品更多。托尔斯泰的作品就不好说是产品了。
附带说说,看过一部巴尔扎克与俄国贵妇人关系的片子,有点小意思。
- zi-kang 发布于2017-03-03 16:0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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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冷静的福楼拜
福楼拜眼光很高,雨果、司汤达、巴尔扎克他都看不起。福楼拜得到同代和后代作家的一致推崇。如果有人敢说福楼拜的坏话,就证明这个人不懂文学。
据说福楼拜追求一种科学冷静客观的文风,福楼拜的追求如果用一个词来表示,那就是:精确。
其实这恐怕只是对语词的幻觉。
词语是什么呢?它不过就是词语。一种人为约定的符号体系。
在法语里面再精确的词,到我们这里就没办法保证它精确了。以前曾经精确过的词,到后来就不一定还精确了。词语离不开它的土壤,它的时代,它的地点。词语是变化的。现代汉语确立还不到一百年,它一直在变,这十几年就变化很大。“方面”不流行了,“层面”开始流行。“发扬”不流行了,“弘扬”比较流行。举不胜举。比较稳定的只有名词,鹿还是鹿,没有变成马。(现在也难说得很)
用词好像用抗生素一样,要不断加重分量才能够达到以前同样的效果。就说“精确”,以前是个高级词,“准确”才是普通词。现在“精确”成了普通词了,更高级的词是什么,我不知道,大概是“非常精确”,或者“非常非常精确”,或者“绝对精确”。这种趋势可以无限发展下去,到最后,“精确”的意思就等于“模糊”。这就好像我们以前一听说“电影演员”就崇拜得不得了,极个别知名度很高的演员才叫做“电影明星”,明星上面没有更高的级别。后来港台的电影电视一进 来,“明星”就相当于原先的“演员”了,甚至还不如,明星上面还有不知道多少个层次。“红星”,“巨星”,“超级巨星”,“天皇巨星”,“国际天皇巨星 ”,或者干脆叫做“皇”或者“后”。这些“皇”和“后”还多得不得了,每年都要产生几个。新的产生了,老的并不退位,影视国君主制的秩序实在是有点混乱。
扯远了。我要说的是福楼拜追求用词精确始终只是一种好的愿望。词语一离开它的土壤就变成了纯粹的词语,没有什么精确可言。我在李健吾翻译的《包法利夫 人》里面就很难领会到这种精确。要说精确,我觉得海明威小说(的中译本)中的一些句子倒是给了我神奇的精确感,比如这一句:“树枝上好像涂了一层冰。”
话说回来,《包法利夫人》李建吾译本好多地方还是给我一种很强的现场感。比如查理见爱玛小姐那一段,好几个镜头都具有一种视觉上的真实性。
“阳伞是缎子做的,鸽子咽喉颜色,阳光穿过,闪闪烁烁,照亮脸上的白净皮肤。”
我可以相见那种效果,因此喜欢上了白净的爱玛的白净。
还有实习生向爱玛告别的那一场。“细皮嫩肉的脸庞,……,因为欲火如焚,红了上来。”
此外,用描写是否精确这样的标准来评判小说是不合理的。描写一棵树有多少种方法?无数种。那么,精确地写又是什么意思呢?
《包法利夫人》农业展览会那一段向来被人称道。省长特使的演讲与罗道尔夫的调情交错出现,在电影里这是可以接受的,在小说里我不认为这一段是一种特别成功的处理。福楼拜在这里明显是要讽刺官方的装腔作势,要让这种演讲与心灵世界的激情作对比,衬托出官样文章的枯燥、愚蠢、死板,也可以说是衬托出现实世界的枯燥乏味和毫无价值。这个目的达到了。但因为干扰部分太长了,结果我就干脆把那些干扰因素跳过去不读。福楼拜好心写了那么长的演讲词,目的不是要别人不看吧?
福楼拜喜欢这种干涉。爱玛找神父寻求精神帮助的一段也是这样处理的,莱昂与爱玛在城里教堂约会的那一段也是这样处理的。那两段都比农业展览会好。看来当初编辑劝福楼拜删去农业展览会一段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
侯爵家的舞会那一场被认为是爱玛精神世界的重心,或者说爱玛由此失去了精神的重心。我对舞会本身没有留下太深刻的印象,除了一些细节。描写有钱人的晚 会那种没有节制的欢乐、喧哗、胡闹气氛,我印象最深的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爱玛参加的这场舞会没有那一场热闹。可能因为这是贵族家里,总还要讲点规矩,不像盖茨比那种黑社会暴发户,想怎么胡闹就怎么胡闹。
爱玛死的一节我没怎么细看。据说福楼拜写这一段自己都哭起来了。爱玛喝毒药死的,死得很痛苦。福楼拜自然主义地如实地描写了这个过程。福楼拜是个残酷的家伙,残酷,太残酷了。
《包法利夫人》的主题,用小说里面一句话就可以讲清楚:“她在通奸中又发现了婚姻的平淡。”
平淡,这是问题的关键。
包法利夫人不满意的是平淡的生活。用契诃夫的话说是不满意于平庸的生活。而乡村最大的特点是就是平淡单调。每个人都认识。今天和昨天一样。如果是个愚笨的村姑,也许一辈子就满意于这种生活,至少愿意承受这种生活。但包法利夫人心性稚嫩敏感,在教会学校受到哥特式小说影响,对生活有浪漫主义幻想。后来在侯爵家又瞥见了另外一种生活,越发觉得现实不可忍受。唯一能把她从这种令人窒息的乡村平庸单调中拯救出来的,是婚外情。
包法利夫人死于浪漫主义。
浪漫对不对,这要看对谁而言。在巴黎,包法利夫人这点偷情小事实在不算什么。但是在外省闭塞的乡村,这足以导致灭顶之灾。在物质的世界,在现实主义的世界,心灵的要求是非法的,这种要求只能落得个惹人耻笑的下场。
对于整个故事,特别是对于爱玛的死,我们能说什么呢?这是一个愿望与现实有差距的故事,是愿望不能实现的故事,是愿望注定要落空的故事。现实是无法改变的,人能够做的只有调整自己的心态,对现实低头。屈服是唯一的胜利方法。不屈服者必死。由此得到的教训是:认命吧。
《包法利夫人》这本小说就和《呼啸山庄》一样,读完小说,一方面钦佩这是一部杰作,另一方面却很难喜欢其中的某一个人物。有的小说让读者有代入感,感觉自己就是某个角色,有的小说让读者有疏离感,保持一种冷静的超脱的审视态度。比如说你读了《阿Q正传》肯定不会以为自己就是aQ。后一类型的小说让读者处于评判者的地位,居高临下评判小说中的人物。我承认我不是很喜欢包法利夫人这个角色(同样是婚外恋故事,但是我很喜欢安娜卡列尼娜),主要是对她抱一种同情的态度。这可能跟小说的写法有关。不喜欢主角,但很佩服作者,这样的小说能算是成功的吗?这问题,我在想应该怎么回答。
福楼拜早期是一个超级浪漫主义者,比卢梭不差多少。看看《秋之韵》吧,这里的浪漫度、色情度、感伤度、激情度都达到很高值。以这些指标排名,《秋之韵》这篇小说一定可以在小说史上排上前几位。
后来,福楼拜变成了现实主义者。福楼拜是用钱把爱玛逼死的,不是用爱情或者别的东西,这样一来他就完成了向现实主义的转变。一个作家如果敢于写钱,就证明他不惧怕现实主义了。
对于福楼拜这种趣味上的转变,我是这么看的。
第一,早期浪漫主义那种缺乏节制的情绪宣泄后来让他自己感到羞愧,不自在,厌恶,所以转而追求冷静,客观,精确。这就好像一个原先讲话夸张的青年人,后来努力让自己变得讲话有分寸,最后变成沉默寡言的中年人。
第二,正因为他早年把浪漫主义的压力发泄出去了,他才有可能转变到现实主义。
福楼拜的转变是可以解释的。
福楼拜从这种转变中得到了好处。与《秋之韵》相比,我比较喜欢《包法利夫人》。冷静客观的手法带来了一种理智上的优越性。我喜欢看认真的写实的油画,尽管里面并没有什么“意思”,但是很可能比有“意思”但是画得很糟糕的画更“有意思”一些。
可惜小说做不到这一点。再冷静再客观,语言总还是要对一些事物下断语。小说不可能毫无“意思”,这是小说作为艺术的不幸。(不过在托尔斯泰看来,有一点“意思”,这正好是小说的价值所在。)
福楼拜趣味上的转变并不像他自己讲的那样彻底,他的浪漫主义并没有完全消散,只是减弱了。与巴尔扎克比,福楼拜骨子里还是比较浪漫主义的。巴尔扎克的小说里面我不知道谁自杀过,他或者她不管怎么样总是挣扎着要活下去,没钱也要活下去。
福楼拜后期的《萨朗波》也不是什么现实主义。这还是浪漫主义,只是浪漫主义的对象变了,不再是男女浪漫主义(但也没有排除这一点),而是古代英雄的浪漫主义。现实主义小说家会去写古代吗?在一篇现实主义小说中,一个人会因为一种眼光而轰然倒地吗?
《圣安东尼的诱惑》就干脆连小说的外壳也扔掉了,更不用说什么现实主义了。这是不能上演的剧本。这部小说对《尤里西斯》、《喧哗与骚动》、《我弥留之际》有什么影响?这样的问题只有乔伊斯和福克纳本人才能回答。
福楼拜在小说形式上的探索上是一个先锋派。这个人干什么都干得不错,浪漫起来很疯狂,现实起来很冷静,先锋起来很莫名其妙。福楼拜对于小说是虔诚的,他相信小说是一种值得为之奉献生命的艺术。这种态度值得作家们效仿。
- zi-kang 发布于2017-03-10 12:4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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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情色莫伯桑
莫伯桑早年的迅速成功想必跟伏楼拜多少有点关系。伏楼拜是莫伯桑正式的老师,莫伯桑写给伏楼拜的信就是这样称呼的。有了这么一个大名鼎鼎的老师,莫伯桑只要写得好,不难被人接受,何况伏楼拜有意推举莫伯桑。但是在写作技术上伏楼拜对莫伯桑到底有多大的影响,我就不知道了。我觉得莫伯桑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也会成功,莫伯桑有这种能力。倒是伏楼拜对莫伯桑会不会有不良影响从来没有听人讲过。伏楼拜的名气对于莫伯桑来说会不会成为一种负担?伏楼拜会不会实际上限制了莫伯桑的自由发展?
不知道。也没人知道。
他们虽说是师生,但在伏楼拜这方面,好像更愿意做一个半师半友。
“你总说女人的屁股乏味。你为什么不少去玩点女人,多拿点时间干唯一值得干的事,多写写小说呢?”
伏楼拜在信里对莫伯桑这样说。
一个老师会跟学生这么讲话吗?
莫伯桑辩解说:“实际上最近我很少嫖妓。她们太贵了。这一阵子我在勾引贵妇人。”
这就更不像是学生讲的话了。
嫖妓太多,淫乐太多,这是伏楼拜对莫伯桑的抱怨。问题是莫伯桑就是有这个本事,他放荡无度并没有影响他写小说。不过这件事情最后还是害了他。他死于梅毒,才四十三岁。
莫伯桑在我们这里主要被当作一个短篇小说大师,他和契科夫分享了短篇小说的最高荣誉。很长一段时间我读的短篇小说主要就是这两个人的。这两个人里面,我要说,我更倾心于契科夫。尽管莫伯桑也写得好,但是他缺乏契科夫那种气质。这个契科夫不是那个写《变色龙》的人,是另外一个温和中略带点忧郁的契科夫,是《带阁楼的房子》那个契科夫,也是那个伟大的剧作家契科夫。相比之下,莫伯桑太快活了。
《羊脂球》无人不知。如果这篇小说没有被推得这么高的话,我可能会更喜欢一点。这个胖姑娘的特殊形式的高尚行为写来合情合理,那些体面的爱国主义人物在敌人面前的表现也一点都不奇怪。这篇小说非常完美。但是既然这篇小说被当作完美的典型,我就要给它挑一点毛病了。我觉得这篇小说的毛病就在于它太没有毛病。它的戏剧性结构太完整了,事情太富有深刻寓意,人物太典型太有代表性了,可以说这几个人就可以代表全法国。简直就是一篇“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的典型作品,符合江青同志的理论。当然不能说江青理论就不对,我近来反而觉得那一套理论很管用,实际上江青这套理论来自于法国丹纳的《艺术哲学》。《射雕英雄传》就符合这个理论,所以好看。在金庸作品中《射雕》的结构是最完美的。但小说这个东西,怎么说好呢,有时候读者偏偏喜欢芜杂一点,比如说,《天龙八部》的结构就散得没边,但因为小说实在是写得好,所以《天龙八部》的“散”看起来反而成了一种优点。
莫伯桑短篇小说集里面的东西我大概都翻过一下,现在能留下印象的并不多。有一篇很短的《月色》,写那个神父,经过柳鸣久的推荐,我记住了。还有《戴家楼》,写妓院的。还有中学课本上的《我的舅舅于勒》。其他的我一时想不起来。
他的长篇《俊友》我觉得写得不错,甚至觉得比短篇更好。莫伯桑的长篇流动自然,写人写景都好,他要是好好写下去未必不如伏楼拜。实际上现在也不能说莫伯桑的成就就一定不如伏楼拜。这是不能比较的,就好像颜色不能与味道比较一样。
我还记得当初我买的那本《俊友》是竖行繁体字的。那时候读大学,真的穷,想读书买不起,《静静的顿河》总共四本,我每个月买一本,等我买到一二四本,第三本被别人买走了,所以这套书一直缺第三本。哈哈。《俊友》还好,只有一本,我也过了很久(到底有几个月我忘了)才硬心把书买下来。那本书的油墨黑中带蓝,有一种我特别喜欢的奇怪的清香味。那时候我每个星期至少要去两次书店,湖南大学和湖南师大之间的那个小书店,每次都要拿起《俊友》,打开,合在脸上,闻一闻油墨味道,再读一读书。我可能是因为油墨的气味才喜欢上这本书的。这本书后来不知道搞到那里去了。以后我再没有闻到过那种气味了。
伏楼拜和莫伯桑是不同类型的作家。伏楼拜是计划型作家,先有明确计划,然后按部就班实现计划。莫伯桑是散漫型作家,一路写下去,写成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就算事先有计划,最后也不一定能兑现。
这两个人里面我更喜欢谁?很奇怪,我更喜欢莫伯桑。莫伯桑像是一个朋友,有缺点,但是讨人喜欢。伏楼拜像一个老师。当然也说不定我喜欢莫伯桑纯粹是因为《俊友》油墨的清香。
莫伯桑的《一生》,我买了一本,一直没读过。现在这本书就摊在我面前,以后可能也不会去读了。
- zi-kang 发布于2017-03-14 21: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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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乔治桑女士
我知道一些女士很喜欢乔治桑的小说。很惭愧,我没有读过。她的轶闻倒是听过一些。主要和肖邦有关。
乔治桑这个人可能比她的小说更出名一些。她穿男装,抽烟,反潮流,跟很多著名人物有不正当关系(这个词的当代含义是正常性关系),让同时代那些规矩(至少表面上如此)的先生们义愤填膺。这是一个行为上的先锋派和女权主义先锋人物。
让乔治桑这么出名的一个原因是她跟肖邦的关系。她比肖邦大很多岁,肖邦从俄国专制统治下的波兰逃出来,来到巴黎,居无定所,生活困顿,乔治桑给了肖邦一个安定的家。两人是情人,但似乎更像是乔治桑包养着肖邦,而肖邦死心塌地爱上了乔治桑这个大姐。两个人性别刚好有点倒置,乔治桑很男性化,肖邦很女性化(这从他的一系列夜曲里可以清楚感受出来,那些曲子的敏感、细致和柔美很难相信是一个男性写出来的),这可能是两人关系的心理基础。
电影中的乔治桑和肖邦更像是一对母子。乔治桑穿一套那时代的男式黑色西装长礼服,打着领带,戴一顶黑色高筒礼帽,手指里夹着一根长长的烟嘴和香烟,混迹于巴黎的知识分子和无政府主义革命者中间,在烟雾腾腾的咖啡馆里大谈文学和妇女解放。而肖邦则像个任性而又服帖的大男孩,离开了乔治桑就没办法生活。不过这到底是电影,真相如何,究竟不得而知。
后来乔治桑离开了肖邦,跟别的情人同居去了。再后来肖邦死了。所以波兰人一直恨死了这个婆娘,觉得是这个法国女人害死了他们波兰最伟大的音乐家。
我觉得波兰人怪错了人。害死肖邦的,让他流亡国外的,是俄罗斯帝国的专制暴政,而不是乔治桑。我倒是相信乔治桑给了肖邦很多实际的帮助,成就了这位钢琴诗人。
- zi-kang 发布于2017-03-22 03:4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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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左拉,气味浓烈的自然主义
左拉的野心不在巴尔扎克之下。巴尔扎克《人间戏剧》打算用一系列长篇小说写出法国的横断面,三教九流形形色色。左拉的《卢贡家族》计划是写一个家族树。他认为自己比巴尔扎克更科学。巴尔扎克各部小说的主角之间基本上没关系,而左拉系列小说的主角之间上下左右有牵连,有家族关系或者血缘关系,所以各人的社会经济地位等等互相有关联有影响,各人的生理特征,性格、相貌乃至精神病,都有传承关系,确实更“科学”一些。巴尔扎克是想当个记者,左拉想当社会学家,以“科学”的方法来研究社会。科学在当时还是个新生事物,科学的名声比江湖术士好不了多少,有些所谓科学事后也被证明是过于简单了。但是左拉大胆地把这些新生的心理学、精神病学、遗传病学的结论吸收到他的小说中来。
通常认为左拉的代表作是《娜娜》。在读《娜娜》之前,我读过左拉另外两本小说,一本是《金钱》,一本是《妇女乐园》。左拉另外两本受推崇的小说,《萌芽》和《小酒店》,我都只随便翻了一下。
可能我没有读的才是左拉最好的作品。
这个次一级的左拉给我留下什么印象呢?
主要就是这个叫娜娜的演员兼妓女。这个姑娘相貌漂亮,身体健康(应该说是身体强壮),心地善良,被有钱人当成纯粹的性用品使用,直到猝死。这个故事的悲剧性不弱,但是读来感觉并不特别悲。人物过于生物化了,娜娜被当作一匹性机能惊人的母兽来处理,容易引起人下半身反应,但不怎么触及心灵。悲伤主要是一种情感上的反应。
不过另外一方面,这个傻姑娘的身体强壮和性欲旺盛,恰好衬托出她心地单纯和本真的善良。娜娜的形象是成功的。
《金钱》就是写一个资本主义野心家,这个男人“要用钱来做成拿破仑没有做成的事业”。把钱写得这么崇高,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我们那个社会主义的八十年代,这是一种难于理解的立场。只有理解了资本主义的主流价值观才能从情感上赞同并理解《金钱》,也才能理解为什么好莱坞百年百部佳片会把《公民凯恩》排在第一位。很明显,左拉在现在比上世纪八十年代更有现实意义和存在价值。
这个人有野心有手段,是一个大骗子,说得好听一点是一个银行家。他的主要办法就是以某个远方的虚构的大型工程为幌子进行非法集资。他差一点就成功了。哪怕在当时计划经济的社会,我还是对这个人的资本主义才能印象深刻。
据说左拉的文学主张叫做自然主义。我一直没有搞清楚自然主义和现实主义有什么不同,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只知道巴尔扎克是现实主义,左拉是自然主义。为什么?不知道。仅仅是因为他“自然”地描写性行为?
当时还有一点小发现。我读了左拉之后才知道:哦,原来茅盾是在学左拉。
第一是《子夜》写男女关系(广义的男女关系)手法是比较自然主义的。第二是《子夜》题材跟《金钱》相似,主要写金融和工业。
后来我在别的地方也看见人家说茅盾的《子夜》有自然主义倾向,可见大家感觉相同。
我对《子夜》的评价比现在流行的评价要高得多,我觉得《子夜》是中国现代唯一一部可以跟欧洲十九世纪文学抗衡的作品。《子夜》的文学祖先很明显,第一是《红楼梦》,第二是欧洲现实主义和自然主义小说,又特别是左拉。
为了抗议一场不公正的审判,左拉写了《我抗议》,结果自己也被卷到漩涡里去了。他的道德勇气使他成为令人钦佩的公众人物和好的电影题材。我们这里没有正直勇敢的左拉,环境不允许出现这样的人物。鲁迅说:“外国的硬汉比中国多,那是因为外国的牢比中国的好坐。”鲁迅到底是个明白人。
- zi-kang 发布于2017-03-24 05:2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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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淡雅的都德
都德在我们这里可以等同于《最后一课》的作者,这篇小说进入了我们的课本。他的《磨坊书简》和《小东西》远不如这篇短篇有出名。在中国,知名度最高的法国作家说不定就是他。从最近张艺谋先生拍的大片《英雄》中明显可以看出《最后一课》的影响。话说秦国大军攻城,箭如雨下,赵国书法学校的老师不带学生进防空洞,硬是要在箭雨下上完最后一堂书法课,因为老师说只要赵国的书法留存下来,赵国的精神也就保存下来了。学生们一个个视死如归,一个个被箭射死在座位上,而旁边的同学微丝不动。非常的勇敢,但未必很人性,离真实就更远。既然不真实,也就感人得很不舒服。后来梁朝伟先生和张曼玉女士(还有李连杰先生?)几位高科技大侠飞身上了屋顶,挥动宝剑,用电风扇神功将秦军的箭雨悉数阻挡,保护了书法班的学生和赵国的文化。最后一课。
我买过一本都德的书,没怎么读,总的来说,感觉比较淡雅。故事情节人物都淡淡的。文字挺好的。都德小说类似于淡薄透明的水彩风景画,不是质地结实厚实的油画。水彩有水彩的长处,让人愉悦,比较舒服。
都德的短篇小说有一篇印象深,好像是叫《星星》。是在《读者》上面读的。说一个牧羊的小子和主人家的小姐在星空下过了一夜,看星星,讲故事,后来姑娘靠着小伙子的肩膀睡着了。没发生任何儿童不宜的事情。这是一首纯净的牧歌。我真想生活在那首牧歌中,可惜我进不了那个时空。
[ 本帖最后由 zi-kang 于 2017-3-24 05:46 编辑 ]
- zi-kang 发布于2017-04-04 06:3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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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传奇仲马父子
按理说我应该喜欢大仲马,但是我就是没有看过他的小说。《基度山伯爵》没有看过,《三个火枪手》没有看过,别的也没有看过。我看的大仲马都是电影。电影很不错。不过电影就不在这里谈了。
大仲马的先驱,哥德式骑士小说,司各特,也看过一两本,有一本好像叫《艾凡赫》,没多大意思,不如金庸。
小仲马我倒是看过,但也只看过《茶花女》,当时感觉好像很好,很浪漫,现在连故事大概都记不起来了。就知道那姑娘很美,很可怜。别的都忘了。
[ 本帖最后由 zi-kang 于 2017-4-4 06:36 编辑 ]
- zi-kang 发布于2017-04-04 06:3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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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法朗士?谁?
读过他的一篇小说,现在忘得干干净净。只记得这个人是个院士,一个各方面都没有问题的正确的老先生,得过诺贝尔奖。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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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立时间: 2008-10-05
- 更新时间: 2017-06-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