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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多,原名王旭,1975年出生,北京人。诗人、思想者。著有:长篇小说《烟花纪》,散文集《乡村遗事》,随笔集《死亡笔记》等。出版有诗集《卡夫卡的乌鸦》。

他们有权利绝望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0-02-05 18:0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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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有权利绝望                                                    戈多

        迄今为止,在我们的主流社会里,乐观主义的声音仍然占据着上风,不管是政治活动、经济领域、思想阵营,还是新闻媒体、互联网、民间话语中,都毫无尺度地放大着这种声音。另外,经济全球一体化论者也积极参与这种声音的鼓噪与合唱之中,叫嚣着天下大同、经济一体、和谐发展的论调。可以这样说,这个世界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还要陷入乐观主义论调的巨大阴影之中,并被乐观主义者所持续挟持与垄断。从人类的纵向思想发展史来考察,主流思想史的谱系秩序之中大量充斥着宣扬乐观主义学说的名字,他们一厢情愿地认为只有乐观主义学说才更具普世价值,才可以推动人类的进步并书写人类的文明史与发展史,而与之截然相背的悲观主义者及其他们的悲观主义学说则被主流社会一脉相承地斥为异端学说,并因此而惨遭厄运。那些超一流的悲观主义大师们在主流社会中与他们所秉持的学说一样命运多舛、坎坷多难,他们或横遭非议,或受诟病终身,其著作最终被大量销毁,并被肆意歪曲、篡改。从而造成了乐观主义学说横行并垄断世界进而高度集权的事实。事实上,从人类思想史的纵深脉络来给予考察并研究,我们不难得到一个石破天惊的结论:真正推动人类文明与思想进步的恰恰是那些悲观主义大师们,诸如老子、庄周、楚狂接舆、嵇康、叔本华、康德、尼采、斯宾诺莎、斯宾格勒、萨特、卡夫卡、加缪等等,他们与这个狂热的世界保持遥远的距离,以其克制、冷静、残酷、犀利、理性的深邃目光逡巡着这个世界,并对这个世界所盛行与垄断的各个价值体系予以考察并重新估衡,而尼采的那一句“重估一切价值”的至理名言道出了多少怀疑者的心声。而他们又极其善于融和自身身上弥漫的各自表现形式差异各不相同的独特的“绝望性”,并提升到学理化的体系来予以考量、认识其内涵与本质。因此从理性光芒的高度来说,这些悲观主义者们反而更容易深入到世界存在的本质内涵之中去,厘清被刻意回避或遮蔽,或潜意识中回避或遮蔽,以及惨遭人类篡改、扭曲、变形的世界之真实所在,使人类直视自身及其自身语言所带来的粉饰、欺骗、矛盾所带来的尴尬、荒谬、怪诞、可笑的自身境地,从而对其自身言行的审判以及对自身所改造的世界或被称之为异化的世界的重新反思与认识。这正是那些悲观主义大师们的核心价值之所在。
        乐观主义者历来就宣称,整个世界是完全属于他们的并且是不容置疑的。如果按照这个逻辑关系来推论,这个世界是不是至少有50%属于悲观主义者呢?这样才符合中国古老哲学阴阳相克相生的旨理。事实上,这完全是一个伪命题。因为这个命题是站在人类的角度来讨论世界的归属问题,充分暴露出来人类的利己性与排他性。这个世界不从属于任何一方,只从属于神(造物主)。神性主义如是说;而这个世界只能从属于这个世界本身。唯物主义者如是说。这个世界从属于人的“心眼”。唯心主义者如是说。乐观主义者本质上是淫愉者,在于对其生命张力的纵情毫无节制的挥霍之上,他们沉湎于自身所分泌的浪漫激情氛围的毒液之中不可自拔,并试图专制性地把自身所分泌的诸多兴奋氛围强制性地注入世界模式之中,从而自内向外式地妄图驾驭整个世界模式。他们很享受这种强加的高控制因子,并当做自己的自然优势与情绪意志。从这个层面来说,乐观主义者是被自身情绪所绑架的臆想份子。他们以享受并传播情绪化的分泌物的能力为炫耀对象,最终落入到他们自身虚幻的假象之中。
        悲观主义相较之其他认识体系而言,思想更具彻底、怀疑、反思、开启、超前等诸性盘根错节相互交织的大智慧型,而其目光则更趋于犀利、雄浑、苍凉、厌世等为代表的生命底色的先锋特性,更趋于理性、智慧、边缘化地来认识人类所栖息的这个世界,关注人类所面对的各种棘手的现实问题、精神的终极问题以及直面现代文明由于焦灼、困境、麻木所带来的各种窘境。在乐观主义者看来,绝望业已成为他们攻击悲观主义的第一大罪证,并扣其罪名曰:反人类,反社会,反道德。毋庸讳言,“绝望性”恰恰构成了悲观主义者的精神底色,即独特性。绝望性其表现形式为悲观厌世、怀疑一切、抑郁忧天、焦虑恐惧等等众多被乐观主义者斥为的消极情绪。在乐观主义者看来,恰恰是信仰弱的体现。弗兰茨·卡夫卡说:“厌倦不一定意味着信仰弱……厌倦无论如何意味着不知足。我在所有意味着自我感觉转不过来,甚至我所意味着的永恒对我来说也太狭窄了。……从认识的一定层次开始,厌倦、不知足、狭窄感和自我蔑视必然会消逝,这个层次就是我能够有力量把以前做为一种异体使我振奋,给我满足,使我解放,让我升华的认识为我自己的本质的时候”。以卡夫卡为代表的悲观主义者可谓是一语中的,从这个层面来推论,悲观主义者恰恰是思想解放者,解放各种人文文化有意识或无意识的遮蔽真实存在性,使世界回复它应有的真实,以其绝望性厘清乐观主义者刻意穿凿附会或有意识升华、规避的自然与社会认识为其本质的诉求。悲观主义的思想解放价值在于,对既有生存秩序以及墨守成规的蔑视并继而永远持合理的怀疑态度,从哲学的理性高度去俯视一切既有价值形式与价值尺度,并包括价值其本身。悲观主义者以其手中的利器“绝望性”来厘清充斥于世界各个角落的虚妄、自大、无知的价值体系以及价值模式,近而松动板结式占垄断性主导地位的乐观主义价值模式。
        海德格尔说:“信仰的真正生存意义便是:信仰=再生。我们必须事先把存在的本质当做值得思的东西加以沉思,在这么思的时候,我们首先体会到在某种程度上我们被召唤着为这种经验探出一条路,并将它辟为一条通向至今仍无路的地方去的路。”而这种“经验探出一条路,并将它辟为一条通向至今仍无路的地方去的路”正是“绝望”所面临的境地语窘境。正如鲁迅所说:“梦醒了却无路可走”。从这个价值层面来说,悲观主义者并不是信仰的破坏者,很有可能他们正是真正信仰的坚定拥戴者,只是他们一直还没有找到那种可以称之为“信仰”的强大的内向型的精神动力。至于乐观主义者诟病悲观主义的种种弊端实在都不过是凭空捏造、夸大其词罢了。
        思想上的“绝望性”成为所有悲观主义者的共性及其刺穿这个荒诞世界的利矛。而这种特性一旦辐射在艺术领地之内,就必然决定了这种艺术所持有的“绝望”的品质与烙印。其内敛、深邃、厚重的美学特征也被所有评论家们所津津乐道。除此之外,绝望性还表现为其他的一些艺术特征,如怀疑、低沉、阴郁、冷峻、敏感、阴冷、抑郁等等诸多精神上晦暗阴沉与情绪化色彩浓郁的词语所相关,以至于被悲观厌世情绪所左右。荷尔德林、里尔克、波德莱尔、卡夫卡、尼采、西尔维亚·普拉斯、三岛由纪夫、川端康成、安妮·塞克死顿、茨威格、庄周、徐渭等等,可以开列出来一长串一流杰出艺术家的名字。他们最大的贡献在于直接剔除了伪饰人生艺术的影响,直面真实、痛苦、抗争的生命个体并异常重视个体对这个世界的反照与反思的个体生命体验感。这种生命体验有其形而上的哲学基础,从这个层面上来说悲观主义者内化哲学的生命体验过程并予以放大与加重,以其质感化并可触摸的内省化的生命哲学体验过程进而多层次有步骤地呈现了立体化世界与社会的复杂性多面性。悲观主义哲学家大抵是以艺术做自我精神救赎为出发点而不自觉地步入世界艺术精神的长廊之中,并以教化开启世人的精神世界,实现其精神启蒙之作用,比如画家蒙克、诗人荷尔德林、波德莱尔、音乐家柴可夫斯基莫不如此。从广义上来说,每一名悲观主义艺术家其精神底蕴的气质上都近似于诗人,有着诗人敏感、真挚、执着、偏激多重性格特质。存在主义哲学家海德格尔说:“‘在贫困时代里诗人何为?’‘时代’一词在此指的的是我们置身于其中的时代。对于荷尔德林的历史经验来说,随着基督的出现和殉道,神的日子就日薄西山了。夜晚到来。自从赫拉克勒斯(Herakles)、狄奥尼索斯(Dionysos)和耶稣基督(Chistus)这个‘三位一体’弃世而去,世界时代的夜晚便趋向于黑夜。世界黑夜弥漫着它的黑暗。上帝之离去,‘上帝之缺席’,决定了世界时代。……上帝之缺席意味着,不再有上帝显明确实地把人和物聚集在它周围,并且由于这种聚集,把世界历史和人在其中的栖息嵌合为一体。但在上帝之缺席这回事情上还预示着更为恶劣的东西。不光诸神和上帝逃遁了,而且神性之光辉也已经在世界历史中黯然熄灭。世界黑夜的时代是贫困的时代,因为它一味地变得更加贫困。它已变得如此贫困,以至于它不再能察觉到上帝之缺席本身了。”海德格尔接着阐述道:“在贫困时代里作为诗人意味着:吟唱着去摸索远逝诸神之踪迹。因此诗人能在世界黑夜的时代里道说神圣。因此,用荷尔德林的话来说,世界黑夜就是神圣之夜”。海德格尔虽然谈及的是荷尔德林的诗歌,但是推而广之可以延伸为整个现代艺术。诗人用语言、画家用线条或颜色、音乐家用音符都来诠释这种“上帝之缺失”,当众人还在狂欢或庆幸他们所认为的重生之时,只有悲观主义艺术家坚定地意识到了“这种上帝的缺失”以及上帝缺失所造成的一切恶果以及昂贵的代价,包括人的精神的陷落与缺失、物欲的横流、人欲的无限放大与高涨,究其根本其实还是在当代时代里人文精神的丧失以及人性的异化,悲观主义艺术家以清醒、沉重、痛苦、挣扎的深度思考与绝望反复复述这种被人们所淡忘或乐观主义者所刻意回避的事实。悲观主义的艺术以其颓废、绝望、断裂恰恰自身构成了一种对当下的颠覆,以期待呼唤着一种新人文精神的重新构建。由此可见,悲观主义者着眼于艺术的立足点决不仅仅是当下或历史,他们对当下以及历史更多的是持一种怀疑、审慎的态度,更不会被任何价值体系所左右,尤其是在这个时代里肆无忌惮地所横行的消费主义的立场,他们更关注的是这个时代里人的精神状态以及所企及的未来意义的价值构建。每一名悲观主义艺术家都是殉道者同时也是前行者,只是他们的前行步伐更趋于审慎与遮蔽性罢了,基于对他们的种种攻击主要是被他们所持有的颓废、放浪、滥交等表象所误解与歪曲。一言以蔽之,悲观主义的“绝望性”更趋向于向内挖掘人的精神的被忽略的潜意识的本质,通常运用艺术家手中的那把手术刀以自己的生命为其解剖标本,从而直突入艺术的范畴拷问生命价值的厚度、深度以及硬度,在试金石上摔打他们自己,其艺术家命运的悲惨皆成为日常生活的话题,但是其艺术创作精神与勇气实在是不得不让人肃然起敬。
        当然,悲观主义艺术其美学特征是复杂的现代主义式的、后现代主义式的,除“绝望性”之外,当然还有其他种种特征,如反思、虚无、恐惧、阴郁、焦虑、敏感等等不一而足,由此可见悲观主义艺术的色调是多重而复合式的,呈现明显的“黑铁式风格”。悲观主义者非常重视艺术的功效与作用,尼采说:“艺术是生命的最大刺激”,意味着艺术是生命的强心剂而非麻醉剂。尼采是通过它的强力意志层面来理解艺术的本质:艺术加强强力意志首先完成其本身,并且激励强力意志去超出自身。海德格尔阐述道:“艺术是在强力意志之本质中被设定起来的条件,就是强力意志作为它所是的一致能够提升入强力之中并且能够提高强力这样一回事情的条件。……艺术乃是开启着一切上升高度的价值。艺术是最高的价值。与真理之价值相比,艺术是更高的价值。一方以常新的方式召唤者另一方。两种价值在它们的价值关系中规定着在自身中设定价值的强力意志的统一本质。”从而印证了尼采所言“艺术笔真理更有价值”。由此可见,切莫被被悲观主义的表象所蒙蔽与干扰,不能一味地把悲观主义的现象当做悲观主义本身作为第一要旨。
       悲观主义艺术在其艺术发展史之中自成谱系,并且占据着相当重要的地位。高品位的艺术所取得的成绩业已成为悲观主义所取得的重要收获,从而多层次多方面地影响着人类的文明史以及文化史。从历史发展的进程来看,悲观主义在被遮蔽之中逐渐自明其显著价值并使人类予以正视并不可忽略。
        悲观主义是一种历史性的运动,而并不是任何人所主张的任何观点,在整个人类文明历史以一种几句尚未为人们所认识的基本过程的方式来推动历史。因此来说,悲观主义不只是其他历史性现象中间的一种现象,甚至不是一种潮流,一种时尚运动,而究其本质是一种持续地不断发展壮大并一脉相承的客观规律。由于悲观主义在历史中的尴尬地位与被遮蔽中所诋毁、销禁,本应该早已成为一门显学而被忽视,感于悲观主义及其所有悲观主义者的尴尬境遇,特为之一辩。


   2010.1—2月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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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 梁小曼 发布于2010-02-05 18:51:11
我就是个悲观主义者~~
地洞 戈多 发布于2010-02-05 19:30:03

QUOTE:

原帖由 梁小曼 于 2010-2-5 18:51 发表 我就是个悲观主义者~~
呵呵,我也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从一定意义上来说是自我辩护……
张黎的个人空间 张黎 发布于2010-02-05 22:13:15
悲观者发现问题,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是值得肯定的。
云中狗 云中狗 发布于2010-02-05 22:13:22
我是乐观的悲观主义者。
地洞 戈多 发布于2010-02-06 20:09:31

QUOTE:

原帖由 张黎 于 2010-2-5 22:13 发表 悲观者发现问题,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是值得肯定的。
问好,是的,悲观主义善于发现问题……
地洞 戈多 发布于2010-02-06 20:10:00

QUOTE:

原帖由 云中狗 于 2010-2-5 22:13 发表 我是乐观的悲观主义者。
呵呵,相结合好……
云中狗 云中狗 发布于2010-02-06 21:53:55

QUOTE:

原帖由 戈多 于 2010-2-6 20:10 发表 呵呵,相结合好……
虽然乐观,但本质上,是悲观的。
地洞 戈多 发布于2010-02-06 22:09:36

QUOTE:

原帖由 云中狗 于 2010-2-6 21:53 发表 虽然乐观,但本质上,是悲观的。
老子就是典型的悲观主义者,他是形而上之的,而孔子就不是,他所以就是形而下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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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更新时间: 2012-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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