纆徽原创自传体长篇小说《最后的山歌》1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6-02-28 23:08:31 / 置顶(1) / 个人分类:自传体长篇小说《最后的山歌》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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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子 又梦见你了


     百步1999
     乖咧诶,思你想你不
     哥你伐排去赶墟,妹在河边来洗衣
     伐菜还是伐肉兮?
     哥是一人或有家?如哥单身妹相托
     托哥买帽又买鞋
     买帽要买细草帽,买鞋要买绣花鞋
     妹都让你知,看哥怎么讲?
     ------------百步山歌《伐排歌》



      又梦见你了。
     梦的场景依然是非现实的场景。在一条虚拟的街上,你开口说话,在我梦中,你这是第一次才开口说话。你说,对面街上那一排骑楼,有一家大王餐厅,你和你的妹妹就住在大王餐厅的楼上。
     梦的第二天,我就和母亲一起回到百步村,我的出生地,你生活的地方。
     母亲对于百步,没有我这种暗恋的感觉。作为当年的乡村女教师,她生于斯长于斯,恋爱,结婚,又在这个地方把我们5朵金花带到这个世界上,按理,她应该深怀乡情才对。可是她的表情疲惫,在由百色开往百步山村的短途班车上,她对车上满嘴百步壮话口音的乡亲们敬而远之的态度,让我觉得这次的回乡之旅,由于我的不可告人的目的,让不情愿近乡的母亲内心别扭。
     可是我想看看我们住过的那排瓦房是否还在。我还想看操场的那一棵百年老榕树。我还想到河边捡捡鹅卵石,总之,一切想到的理由我都想到了。
     好吧,就住一晚,那破地方,那破地方,有什么好回的?
     可是我29岁了,11岁那年离开百步到城里求学,到现在18年了,期间与少年时的你照过一两面。18年了,没有一个由头让我可以回去看看。因为心里有一个不能穿越的结,就更不能轻易回去了。
     我就又站在童年的河水中。河床变得窄小多了。想象不出当年不远处那浅显的河滩,曾经无情的卷走我舅公的生命。想像不出当年曾经狂野的一条西南山区的小河,如今象美人迟暮,失却往日的汹涌。
      知道吗
      他趟水而来,一个小男孩,孤单一个,趟水过河。我觉得我的心“翁”了一下,我的脑袋也被那清凉的河水洗刷了一遍。这年头,能发生奇妙时刻的,也是我们所想所念,才会有神奇的事发生。我们都站在河水中。
      “你是谁家的孩子?”
     “我爸爸是梁子牟……”他说。
      我,象是一个被人点了穴、放了“盅”的人,定在河水中,不能动弹,悄无生息。难道皇皇老天,真的知道一点未尽的人事?
      河水不深,清澈甘甜,鹅卵石几乎清晰可见。厚的橄榄色宽腿裤子和双排扣短橄榄色厚呢子上衣,厚厚地裹着一个与孤独为凭籍的身体。尽管尽量掩盖骨子里的内容,却掩饰不住我眼神对现实的游离神情。
      你的儿子,皮肤一样的黝黑,和你一样,神情和你一样,一摸一样,村里的孩子,没有100个,也该有80个吧,为何偏偏,就遇上你的儿子?他的神态,我还记得!
      “阿姨,你捡这些石头做什么?”踩着河水和鹅卵石,他仰着脸。
      “因为这些石头太好看了……”这河里的石头太美了,这些鹅卵石是我已经消失了的童年记忆。


     “阿姨,你从那里来?是从很远的地方来吗?”他的脸居然有一种向往远方的神情。和你小时候的神情,一摸一样!
      “我小时候也住在这里,在这条河里玩耍来着……”
      你的儿子顺着河边的小路走远了。我低头捡石头,回忆象脚下的河水……
      我和你的儿子讲话了!可是18年前,我们有没有讲过话?
      你一生对我所过的几句话,你还记得吗?
      那天的田埂泥土是黑色的,青蛙在田里不停地叫唤。来来往往的挑着簸箕的同学,在田埂上穿梭。我挑着满满的簸箕的泥土,从你面前走过。你突然慢慢地说,你说我的解放鞋很漂亮。别让田埂上的泥土将新鞋子弄脏了。你语调的柔和让我的双脚差一点滑进水田。
      走在布满牛粪的村道上,母亲不断地和村里的人点头,打招呼,不断的重复,这是我家老三,她现在在省城大学教书,这次放假回来看看。我被她的介绍弄得好象必须昂首挺胸。
      站在乡道最深的阴影处,很多东西,像塑料袋一样,紧紧地箍住我的心,我的心口有一条塑料绳子扎着,不能呼吸。当经过一栋高大的砖瓦房门前,母亲似乎有意无意,停下脚步,你的母亲就站在你家大门口。
      “回来了啊?妈宵。”壮族人称呼已经有孩子的妇女,在长子或长女的名字前冠个“妈”,我大姐叫宵,所以,人们管母亲叫“妈宵”。
      “回来罗,回来看看。”
      “这是老三吧?真是好多年了嘎。”
      “是老三,妈周。这是新房子啊?”母亲赞叹了一番她的新楼房。
      “是啊,周和子牟分家了罗,子牟起了大房子。”
      “家坐坐?”
      “不坐了,还有事,妈周。”
      “得空来家坐啊…”
      “恩那…”



      子牟,我们的老瓦房不在了,乡村中学面貌大改,盖了楼房了!榕树业已经露出了老态,似乎象一个走向年迈的老人,树叶不再如冠似的繁茂。
      我有些心灰。
      算了一个晚上的命。以前在六蓝村小学教书的林老师,历经坎坷,是1949年解放后第一个在百步离婚的女人。至今独身30年有余。如今已经退休,头发中分,在路边开个小铺子,干起看字算命的营生。
      我,会不会平平安安,我是个带将星之人,冥冥之中有将星相护,不必担心,不必担心啊。
      可是,子牟,你有所不知,在大学教书,生活。8年了。怎么说呢,只是觉得自己游离于现实之外,身不在此地的幻觉,是一种所谓上层建筑的毛病,80年代的那拨人,或多或少都沾染上我的这种概念高于有血有肉的生活的毛病。我个人的这些毛病的形成,其责任不能归咎于我个人。我几乎自认,生活在大学城里的所谓“书虫”的人们,几乎内心都象我一样的天马行空,因为喜欢文学而骄傲,只有晚上偷偷看《金瓶梅》时,才知道自己也只是个女人而已,不管如何地渴望超凡脱俗,和所有女人一样,轰轰烈烈的爱一回是此生坚定不移的渴望。
      看到你的儿子,我自卑了。莫名的羞愧。对于一个灵气十足的孩子,一个来自远方的游离的女子不算什么,只是我从他无暇眼神中,看到我内心真正的震撼,看到童年时对外来的人那一份莫名的好奇心。
      我的母亲是一尊守护神,她老是在我的灵性快要溢出心灵的大堤时,坚决的站在我的旁边,一直以来,我的一生循规蹈距,没有做一件让我自己开心的有存在感的、真实的、发自内心的荒唐事。母亲的监管,发生事情时的时间与空间,她的相随陪伴如影随行。到后来是我自己对自己严格的监控如影随形。我谨小慎微,害怕我的生活出错出丑,害怕真实的自己暴露于没有保护屏障的境地。
      但不慎的梦见你这么多年,应该也是很不体面的。好在这是一个秘密,连你也不知道的秘密。我想我将会永远地守着这个秘密,要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吗?我还没有答案。
      但是,又要走了,没有与你重逢。就又要回到城里生活的轨道。满身黄泥的短途班车,将会带我回到百色,然后搭上快车,回到省城,回到我教书的大学城。回到那个晚上等着你不期然莅临我梦境的小屋…
      车子的一个急刹车,将我从思绪中唤醒。一名穿着短夹克的男子跳上了车,眼神烁烁。
      我的心差一点跳出喉咙。你却镇定的向母亲打招呼:“韦老师…”
      我呢,假装一切理所当然不记得,假装问母亲:“这是谁啊?”
      “我…子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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