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 拓印·东方之珠》诗若干之三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9-12-18 18:06:38 / 个人分类：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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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石峡尾黑盒剧场
1
你的剧本里有一个「哑妻」。
而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倒霉的事情，就是命中注定
为她命名。当我走上前台，
胸前挂着牌子：我是「哑妻」——
我同时站上了原告席、被告席、
法官的审判席，律师的辩护席、
陪审员的旁听席、群众的旁观席——
这是悖论，是荒谬，不可能的，
打死我也不会说——
但我还是做到了。我死了，戏院里飘荡着
福尔马林的气味，镇定而残酷。
你该如何感恩，在这星球上
仍活着一个打不死的「外星人」——
即使被他们说成星光的标本。
2
走吧，戏剧已经散场。
故事结束，观众纷纷离席。
这里是哪里？灯光如此刺眼，
把地牢的黑夜变得像白天一样不安全。
也许，从剧本上删掉自己，
比删掉那些记忆中的情节
更不易被人察觉。
长长的演员表上没有我的名字，
我也没穿过戏服。
乐与怒由自己演唱，无需扣上别人的面具。
结束了，回家吧——
那有一扇生命之门，不通向舞台。
2008年7月，2009年11月
注：香港赛马会石峡尾创意艺术中心黑盒剧场，位于九龙石峡尾白田街30号地下层。

毓秀街传奇
1
常常觉得，不是我在走路，是这些路
追着我走，像舞台上的追光灯
在四周筑起逼视的墙。
身处禁室，活在目光的牢笼，看不见自己。
像一具情感玩具的产品
被装进人形模具，被你导演的剧情研发，
公演日遥遥无期，或每天都是
你为我盛装的秘密的首发式。
2.
迷宫似的街道蛇一样跟踪，随影赋形。
浮动的墙不时闪出一个又一个
幻影的面具——魔术师像一只踱步的燕子，
把春之呢喃隐抑在冬雪的絮语和
落叶知秋的寓言里，暧昧着炎夏的高温，
引而不发。他们用每次不同的戏服，
频繁变换的手势和动作挑动惊讶，诱惑我。
刻意成为陌生的朋友，仿佛
不过是一场街角拐弯处的逢场作戏，
就能让我云里雾里，迷失于过去与未来。
3.
有时我被惊吓，有时又觉得他们在嘲笑我，
有时看着看着，他们仿若无稽的表演
却能引发出我内心隐匿的巨大悲恸，
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还没等我擦去伤感，
他们新一轮奇幻的绝技，又逗得我
破涕为欢——几个回合下来，
我成为了幻影魔术师的忠实观众，
「究竟是什么吸引住我？」我一直想问他。
某天我恍然大悟，当我用同样的问题问自己。
4.
我读懂了他的手语心言。魔术师在每一个
可能的街角与我碰面，截住我的去路。
他们模拟我的神态，描摹我每天的心情，
像一台潜进心灵的心电图，向我发报
最新的心脏病况，终日沉迷于
拥有高尚职业操守的语言实验室，
忙碌于治病救人，貌似不求回报。
我看着他，眼泪止不住又流了下来——
我看到自己，在他的实验室里
像一具扯线玩偶，舞姿翩跹，歌声婉约。
那曾经引我发笑的，是一具
布碎片扎成的跳梁小丑，被他的情话爱着。
5.
这些年来，这一切，不是一个面具，
但不过是为了成就你出色的语言面具。
隔了戏服，街角相遇的我们
从不曾相拥。我有时甚至想，如果
有机会回到我生命中最美的那一天，
我摆一个裸体的我在你面前——
为了制作你的面具，你必定也会正人君子模样
为纯洁语言，把我打进拷问灵魂的广寒宫吧？
语言是你最尖锐的武器，就像一首
被纹身的诗歌，从里到外，听到的
全是她被纹心时发出的无声的呻吟，让你快感无边。
2008年7月16日

在菲林明道

经历那一次强光之后，我的眼睛再也看不到颜色。
我分辨不清底片和正片，所以
无论他们从底片冲洗出什么，或把正片撕碎，
我都只会站在旁边，一个劲地掉眼泪——
这跟伤心无关，医学上，
这是一种条件反射，标志情感的终生残障。
2008年7月16日

在铁树街
　　
许多年后
我又途经这里，
以游客的身份。
简单的行囊
存放在昨夜的旅馆。
走到一株树下，
我喊不出它的名字。
它长高了。
抬头望，赫然看到
一双断翅
被铁链捆在粗壮的枝桠间，
锈迹斑驳着
羽毛的旧颜色：
装点命运的开花。
我感到很痛——
在这里，
我学会飞翔的地方。
2008年6月，2009年12月

在沙田城门河畔
1
河畔的铁栏杆，行人道旁。
铁链缠绕着一架自行车的车架子，锈迹斑驳。
两个轮子没有了，一把大铁锁——
锁住残余的人生。
你途径这里，回首
曾经两轮飞驰的往事，定格记忆，
那说出和未说出的：
「那两个轮子被谁偷走了？」——
可曾见我正从远处赶来，骑着其中一个轮子：
把伤残的生命演成一出单轮杂耍——
继续我那热热闹闹的
记忆残废的献技。
2008年6月
注：沙田原称「沥源」。沥源即「清水之源」，因城门河而得名。明朝年间（公元1368至1644年），不少农民在此处傍水而居。现在的沙田经大规模的围海造田，已成为高层公寓林立的卫星城市。

在玫瑰街

以玫瑰之名。一个永远被爱的人如何恨？
物是，人非。以每一寸肌肤充斥巨额
温柔的词语抚摸，红唇如象征的雨点，猛烈叩击镜像的牢狱，
滋润口沫横流于桂冠的树根。格物，致知，被劫持的真理，
是个陌路人。眼里含冰，刺与荆棘擦肩，
自我伤害自己，她说，以玫瑰之名！拟人热爱，
绑架灵魂模特的惹火身躯。
她的声誉如花瓣次第盛放，却记录下
对照物名声不佳的岁月凋零。以邀宠于物
登上锦绣山巅，无人堪比的美，与物游。玫瑰盛名之下
已把我击倒，甚至不能平视相望。她是词语的子宫，戴上金戒子
的无名指，以玫瑰之名！指点我的江山，一路走来，
收割遍地血与火的人生，长出一茬又一茬蝶恋花
的幻影迷障。而此时路过此地的我，非迷路，
对玫瑰没有幻想，时时刻刻，生命是一条不长不短的街，
哪怕没有玫瑰。爱于被爱之外，在与爱有关与无关之间，不应有恨，
穿越一条世俗的街。每走一步，仿佛都能听到脚下
砂石的回声，她说，她曾以玫瑰劫之名走过。
2009年11月
注：玫瑰街位于香港九龙塘又一村。

在大围村
　　
我迷失了。左转，右转——
迷失在这里，以「积善存德、富泰福寿」命名的街道。
　　
有时，我以为自己可以飞，
长出尖锐的翅膀，劈开空气——
　　
风，在虚空盘旋，晃动我居住的高楼寓所——
像筑巢于树上的鸟窝。
　　
当我脚踏实地，却不能以翅膀走路；
当我飞翔，地上的街巷马上生长成一面面透明的墙——
　　
像一座走不出的迷宫。我只能
丢下沉重肉身的一些断体残肢——
　　
像某些词，永远深藏于我的身体，冲不出迷城的嘴巴，
欲望的焰火升腾得再高，也不过是想象的空中楼阁——
　　
因此我，有时像都市里的村庄；
有时像建于古老围村边缘长相突兀的现代建筑——
　　
被旁观与自观，左转右转——
围绕着「积善存德、富泰福寿」，鉴己鉴人。
2008年3月
注：积善、积存、积德、积富、积泰、积富、积寿皆为大围村的街道名。

在林村许愿树
　　
如果诗歌像一个个红苹果，绑上红绸带，抛到树上——
倒挂的愿望在枝桠间垂下飘摇的尾巴，积年累月，大树也被压断；
　　
如今，作为一名旁观者，我会画下大树的年轮；写下苹果和智慧没有必然联系；蛇作为性器官的象征，它的吸引力，早已过时——
　　
愿我的笔下秘密长出——眼泪、咒语和毒药，一张张贴满自我判决的告示板，把盖棺定论的期限，一天天拖延，直至长长的罄竹难书像铺向舞台的红地毯——
2008年3月

在赤柱海滩

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
这是否足以构成人们去那儿的理由？
华洋混杂的殖民地气息，
葡国、土耳其、印度餐厅相邻而处——
仿佛演示了人类世界的和平之道。
　　
外来的游人仅止于流连和消费，
偶尔也会被欣悦于美景的浪潮冲击，
浪花退下，能沾上的，只有脚下的细沙，
此情此景，可以回忆，有待风干，
那是一只只堤岸上晾晒的墨鱼干——
　　
凭一时情感的墨汁混淆视线，
终究难逃猎人却助人猎己的命运——
榜样的力量也不过是一顿惹味的晚餐。
而常居此地的人告知的真相是：
季节性的台风、巨浪是难以逃避的坏脾气，
　　
生存之道须学会参照擅长捕鱼的鸥鹭。
而我领悟的是消费的技术——
来去自如像一辆全权拥有的私家车，
放飞情感如一只隐线风筝，举重若轻，
让日子充实，却度若旁观。
2008年3月

在皇后码头

如今，在渡者的眼里
你已被拆迁，遗址远离现行的航道
偶尔，会走来一两个怀旧、凭吊的游人

我想象自己，买票、登船
吊桥上人头攒动，乘客脚步匆匆
他们看不到我正牵着你的手

我只是借用一个地名
但不能说与那个曾称霸世界的英国女人无关
一颗性感却尊贵的王者之心，自古不屑守望

浪花拍岸，海鸥回绕盘旋
繁华都市的楼群像一排排墓碑的背景
「嘿，漫游者，从这儿启航也可以不虚无！」
2007年8月
注：皇后码头（Queen's Pier，1925年—2007年4月25日）是香港一个可供小型船只泊岸上落客的公众码头，建于1953年，位于香港岛中环爱丁堡广场，毗邻香港大会堂，面对维多利亚港。码头的海事运作已在2007年4月26日开始被中环9号码头所取代。

在罗湖桥上

1
超过一百年了。一百年前的风，一百年后
仍旧这么自由自在地过桥。风吹着桥，
吹着过桥的人。罗湖桥不是奈何桥，
而它无可奈何地连接起，相隔于一条忘川的两岸。
2
这条河叫深圳河，宽不过五十米，水深不过五米。
不冻的河流，四季汩汩流淌而过
时间的河。多少记忆的浮光
散漫模糊如恒河沙数。天上的鹊桥是月亮的背景。
3
桥的那边，住着我的水，我的土，我的出生之地；
桥的这边，住着我的爱情和花朵，
我畅泳的大海，我的星光满天。
一河两岸，望乡台旁，曾几何时，听到的是日与夜对峙的虎啸狼嚎！
4
我是个不足道的过路人，这些年来，
我曾站在桥上的政治身后，耐心手持护照，排队
等过关；我也曾挨着桥上匆匆赶路的国家，挤在蜂涌
的人民中，进出于年关，焦心在八千里路云和月的仲秋路上。
5
来来回回，随身的行囊不断改变包装，
只是内容总是那么沉甸甸的，一成不变
如用孟婆汤也无法清洗的一个计算机的内存：祖国。
从少年到中年，心中总住着一个詹天佑。
6
有一条桥，从年轻修建到年老，
却还是无法完工。我想，那是因为
忘川里仍有一些魂魄沉冤莫辩，真相回不了家，
如灵魂迷失了重投新生的肉体真身。
7
每一个过桥的人，称得上人，都应该
像人一样直立走过桥的。
即便或许曾遭遇命运的的残障，也不该
被「绿霸」屏蔽和删掉继续直立行走的权利。
8
往事如风。多少年，政治的环保工
已修剪掉了多少梦！红色的，比枪口的血更红，
黄色是通向天堂的蕾丝花边，而蓝
堪比魂断蓝桥——多少人，在通向自由的桥上，尾生抱柱。
注：
1 罗湖桥位于深圳河之上，是连接香港和中国大陆唯一一条铁路桥。第一代罗湖桥建于1906年，由詹天佑担任顾问，中国人自行修建，随同九广铁路一同启用。1957年重建。1980年代罗湖设立出入境管制站以前，往返两地都要徒步走过罗湖桥。2003年，深圳河因治理工程扩阔，需要换上较长的桥梁；原有的第二代罗湖桥迁移至罗湖车站旁保存。
2工信部曾近日下发通知，要求2009年7月1日新售电脑必须预装「绿霸-花季护航」软件。据报道，推广绿霸软件的目的是为了保护青少年免受不良信息影响。工信部此举，遭到绝大多数全国网民的猛烈抨击，表示拒绝安装「绿霸」。

在深圳湾海关

其实，我不是故意的。
我也不知为甚么，命运就从这里过关了。
来来回回，犹如顺水推舟，
从大陆的边缘进入了祖国的边缘，
连所谓「国家制度」也别树一格，
以一条明亮、和谐的通道，连起一河两岸。

举例来说，如今天
过关的时候，他们把我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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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伟良发布于2009-12-09 19:24:37: 在玫瑰街1J+_9{V-f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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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 Euv/zJQ^f~2009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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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首第一次阅读，不错。问好！

陈律发布于2009-12-09 20:56:49: 在铁树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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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6月，2009年12月X{7KcW'o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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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好。清晰，沉淀的情感。

陈律发布于2009-12-09 21:10:43: 《藏在坪洲岛的绝密女书》
这首长诗也很好，准确地说，从第四节开始真正找到了感觉，变得很饱满、扎实。这应该是一个真实的爱情故事吧，呵呵。才情很高呵。

江涛发布于2009-12-10 22:23:45: QUOTE:
原帖由 张伟良 于 2009-12-9 19:24 发表在玫瑰街以玫瑰之名。一个永远被爱的人如何恨？物是，人非。以每一寸肌肤充斥巨额温柔的词语抚摸，红唇如象征的雨点，猛烈叩击镜像的牢狱，滋润口沫横流于桂冠的树根。格物，致知，被劫持的真理，是个陌路人。眼里含冰，刺与荆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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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伟良兄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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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P9a]"nl1mwww.jintian.net有时，以为走的是“玫瑰街”，走过，其实是“玫瑰劫”。以玫瑰之名，以爱的名义。

江涛发布于2009-12-10 22:27:46: QUOTE:
原帖由陈律于 2009-12-9 21:10 发表这首长诗也很好，准确地说，从第四节开始真正找到了感觉，变得很饱满、扎实。这应该是一个真实的爱情故事吧，呵呵。才情很高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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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问好陈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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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c%b.\[Sb1{今天我读你的李青萍画传时，就有一个强烈的感觉，如果我画画，我是会先泼墨，再把自己藏进去的那种。-[7TbY3{s/@7l
www.jintian.net+xwZ3{K+sR(g1A^
艺术是相通的。很喜欢你写的李青萍。

张伟良发布于2009-12-22 19:18:58: 在石峡尾黑盒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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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这不是拓印，而是一刀刀刻画。

江涛发布于2009-12-23 10:01:44: 谢谢伟良兄的透视阅读
2cp U jiw7xX
#~;z(bAX$Xif{今天生活，常常在日常表象之下，犹如语言，常常是文字的暗流。
7hl_$liJ^|
*\:qU+KCN ~
S我认同艺术是对事实的、经验世界的“悬搁”（胡塞尔语），回到意识，反思“意向之物”的本质直观。那里有更真实。
n-V6jH&aT:w,t
3XVnS"s1i#Si每个人透视生活及表达的语言方式也许不同，如果一旦有相通，也许正是“意向性”之物向我们敞开了。1rc%C3u/Dw-h
3g?G$X#{6gM&qw
伟良兄有伟良兄的方式，我有我的。感谢相遇。感谢奇妙的汉语言。

张伟良发布于2009-12-23 12:54:31: QUOTE:
原帖由江涛于 2009-12-23 10:01 发表谢谢伟良兄的透视阅读生活，常常在日常表象之下，犹如语言，常常是文字的暗流。我认同艺术是对事实的、经验世界的“悬搁”（胡塞尔语），回到意识，反思“意向之物”的本质直观。那里有更真实。每个人透视生活及表达的 ...
如果在留下多幅汉代的砖画。

南屿发布于2010-01-09 11:20:33: 如今，隐喻的巴别塔长满了丰收的金苹果。

\)WowE今天而我已来到这里，7O6h:}Z8C&Q
~8wmo
拿起架在笔架山上的笔，.Y;N^:]7]q/{_8d TD
在天空的书页，写下政权——
tS5Iw1B(C4m;j我的必然世界，是的，由我命名！今天*AEs5^{4?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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