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持偏见,趔趄潜行。

春天的故事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1-03-06 12:49:24 / 个人分类:随笔

 

1

2011222(周二)下午1点多的时候,许晖在QQ上给我留言:“大理古城,27号下午2点洋人街,茉莉花,我买啤酒静候。本地朋友敬请围观!”

我是晚上10点多才看到的,回复说:“好,一定去。”

想不到,这样的一段简短对话,竟然引起了意想不到的故事发生。

2

26日(周六)近午的时候,突然想找许晖一起吃饭,聊聊天。我们会不定期的相约在一起吃饭。不一定有什么事,也不一定有什么话要说,就只是想见见,喝点酒,说点闲话。

我打他的手机,通了,无人接听。再打,还是无人接。

又打他的座机,通了,无人接听。再打,还是无人接。

这样的情况,在许晖我们的交往史上,从没有发生过。

我想,可能他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在此前,我曾得到朋友转来的消息,成都作家,也是我的朋友冉云飞被警方拘捕。

我找出许晖邻居施坦丁的电话,开始打她家的座机,通了,是她的儿子吉桑接的。后来,是她的丈夫罗红接的。罗红是法国人,只会说不几句中文,没法交谈什么。

又找出施坦丁的手机号码,拨通后,施坦丁告诉说:上午,许晖的院子里来了很多人,后来,许晖就被他们带走了。

我又打通了驼峰客栈老板孙海波的电话,他说,许晖可能出事了。他客栈里也有警察来过,并将他妻子和一个员工带走问话。并说,许晖的朋友吴刚,电话也是无人接听,可能也出事了。

我不善交往,所以在大理朋友不多,通过许晖在饭桌上也就认识这么几位,并无私人来往。但,这个春天有点异常。事情紧急,不得不去问他们。

许晖与我是在郑州认识的。2002年,我向南去了成都,他向北去了北京。2009年,我来了大理,两个月后他也来了这里。

在离开了故乡之后,又都是异地独身从事自由写作的我们,有点朋友加兄弟的感觉。用他的话说,就是有一种亲情。

3

周六我刚好在下关。

连着几天,我都往返于下关与大理之间,去一家印务公司校对《现代禅诗探索》第二期丛刊的稿子。所以,周六我坐车回到大理古城时,天已经傍晚。开往下鸡邑的公交已经没有了,我得花15元打车回去。既然如此,也就不着急,便从博爱路走到洋人街。

街上一切如常,行人不多。或者因为是傍晚的缘故,游人散了,来酒吧夜生活的人,还没有到来。

我一个人走着,想想许晖约明天,也就是周日到这里喝啤酒,已经是不可能了。他已经提前被人带到了我此时无法知晓的地方。而且,一定是已经经历过了漫长的审讯。

这对他,好像还是第一次。但愿他能经受得住。

我坐在复兴路邮局门口的木椅上,望着洋人街口来往的行人。真想明天下午到这里来看看。周日的洋人街上,虽然不会有许晖和他邀约的朋友来喝啤酒了,更不会有手持洁白芬芳花朵的姑娘和孩子,但一定会有不少身穿便衣面目可疑的人到来并守候。他们不是游客,也不是购物者。他们的眼睛会紧紧盯着这里出现的每个人。

3

回到下鸡邑的住处时,已经是晚上8点左右。

进到村子里,我想,也许在我的住处,也有人在等着我了吧。

但我知道,我不是他们这次猎捕行动的主角,不然,我现在不会还能自由的走在路上。

大门开着。这些天,这里挖下水道,房东夫妻在家,大门就一直没关过。进了院门,见二楼房东的房间灯火通明,电视开着,并有人在大声说话。

我上了楼,打开自己的屋门进去。并没有人立即尾随而至。

但当我去洗手间的时候,房东老太过来,说村里的协警来找过我了。

我的预感和判断没有错。我不是主角,知道的情况有限,但肯定也无法脱身事外。

他们找我,一定是问有关许晖的事情。关于他的过去,关于茉莉花,关于洋人街,关于啤酒。

我讨厌那种审讯式的问话,讨厌他们问话时的语气和面孔,以及讯问之后强迫你在那一页一页的纸上签名按指印。

我更担心,稍不留意,让他们从我口中套取到不利于朋友的言语。

我决定第二天一早出门,不与他们见面。当然,前提是我能在明早离开这里。

4

第二天天不亮起床,盥洗之后出门,这时房东他们还没有起来。

我走到村口去坐公交车。很顺利,我刚到村口,小公交车恰好就开了过来。

在古城的博爱路口下车,马上换乘4路公交,到达下关。在车上,我决定去巍山。第一是这个地方我一直想去,却因种种事情没有成行。第二是我不能到任何一个熟人或朋友那里,以免给他们带来同样的遭遇。

下了4路公交,马上打的,到了位于风车广场边的一个汽车站,那里有发往巍山的班车。

上午10点多点,我到了巍山古城。

刚下车,手机响了。看看号码,不认识,就坚决不接。房东老太昨晚曾告诉说,她将我的手机号码告诉了村里的协警。想必,是他们又去找我,找不到了就打电话。

5

在巍山古城,住进那里的蒙舍驿站。因为不是节假日,整个客栈似乎除我之外,没有其他客人。

在古城随便的走了走。店铺开着门,但老板们都在街头打麻将。

我此时是一种逃亡的心情,自然也就不会去用心品味这里的风光民俗。在街上找了家小饭店,吃了碗面。而后回到客栈房间,不再出门。

哦,这个周日的下午,我不能出现在洋人街,只能躺在另外一座古城的客栈里。

第二天,我去了距巍山古城不远的魏宝山。据说,这里是道教圣地。

当我在山上走到一座叫做玉皇宫的地方时,手机又响了,依然是陌生号码,就依然不接。

中午的时候,我打电话给施坦丁,她说,许晖回来了。

我又打许晖电话,他说,刚才打你电话,怎么不接?当你也进去了还没出来呢。

我知道,这件事情,也许暂时告一段落。

我可以回去了。

许晖没有被升级到刑拘或逮捕,他们大概就不会再要从我这里收集什么东西了吧。

6

我是周二上午回到下关的。

先去印务公司校稿,然后下午回到古城。许晖电话说,直接去他住处。陆勇从北京来了。陆是河南洛阳人,不但老乡,还是现代禅诗探索的赞助人之一。去年9月,他闻听《现代禅诗探索》丛刊开始编选第二期,就赞助了1000元。这不能不令人感动。

到许晖那里,见到陆勇和许晖正在打乒乓球。

而后,我们一起去稻田吃饭。

许晖说,他们对他还算客气、尊重,没有为难他。并且,还有几个警察,私下与他成了朋友。

对于许晖的这番话,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的看法是,无论他们中的某个人持什么私人态度,都不能改变事件本身的性质。他们是在侵犯《宪法》赋予公民的基本权利,是在执法犯法。

回到下鸡邑的住处,已经晚上10点左右。院子里一片漆黑。房东夫妻走了,去了普洱他们承包建筑工程的地方。

7

32,星期三。

上午9点左右,邻家的狗吠叫起来。接着听到一阵拍打铁门的声音。我刚要下楼去开,大门已经被弄开了。是那位村警务室的协警。他说,你的暂住证该换了,来给你换一下。接着,就见他开始拨通手机,打电话。他说的是当地方言,我听不懂。但我心里明白,他是在向人报告,我在家里。

我说,照片不知道在哪放着,等我找一下,给你送过去。

他答应着,出去了。但没有多大一会,又返了回来,说让我到村委会去填个表。我知道,一定有人在那里等着我了。

果然,我一进到村委会,警务室门口的台阶上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穿皮夹克的中年汉子直呼我的名字:王新民。我看了他一眼,他讪笑着又问,你就是王新民吧?我说:是。

进屋,他们给我泡了一杯茶。然后说,你应该知道叫你来是为了什么事吧?我说,不知道。

那位协警将我骗来这里后,就消失了身影。

讯问我的共三个人:皮夹克年龄最大,好像是领队的,也是主要的询问者。另外还有一位带眼镜的瘦高个,再一位是个女的。他们都穿便衣。

讯问者说,我们是来例行公事。接着向我宣读了一份大理市公安局讯问记录的说明文字。然后开始问。

问询不过是老一套。年龄,出身,经历,做什么工作,以及有什么亲属朋友,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等等。我的回答很简单,说得最多的是“不知道”、“没有”,或者是“对”。

他们例行公事,那我也很想尽快结束。

所有的铺垫,都是为了许晖在QQ上给我留的那句话,以及我回复的4个字:“好。一定去。”当我从他们口中听到“茉莉花革命”这个词的时候,不觉好笑。他们问我知道不知道茉莉花革命?我说当然知道,网络上媒体上不是都报道过么。问我是否与许晖谈论过,我的回答是没有。确实,我们没有谈论过这件事。

讯问期间,他们问我是否经常上网?又问我QQ号码,再问我的邮箱,并问我邮箱密码,我很坚决的告诉他,邮箱密码是我的个人隐私,无以相告。他说,你最好说出来。我说不可以。我知道你们有办法进到我的邮箱里面,但是,要我自己说出密码,是不可能的。这就如一家人的大门,我自己交出钥匙给你与你破门而入,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两件事。接着又问我女友的情况,我说无可奉告,因为我们并没有确定什么法律意义上的关系。更荒谬的是竟然问我她的手机号码,我说,我没有告诉的义务。

讯问非常无趣,大概到12点半左右结束,进行了2个来小时。

这整个过程中,只有中年男子在问话,做笔录。而眼睛男和高个女始终坐在一边,或趴在桌子上,或出门去接听电话。后来,女的可能实在觉得无聊,就搬了把椅子坐到门外去晒太阳

了。

当他们让我看讯问记录,并要我签字按指印时,我注意到在开始讯问时给我读的讯问说明中,明明有个括号,括号里面注明讯问者应该主动出示自己的身份证件,但他没有读,更没有出示证件给我。我立即提出这个问题。那位中年讯问者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回答,应该的,应该的。但一直到最后,他们也没有一人出示证件给我看,所以我始终不知道他们是谁。

8

从警务室出来,见到了那个姓杨的协警。我说,你没有说实话,你骗了我。他孩子般一脸尴尬,低下头一句话不说。

我独自走到洱海边新修的那条环海路上。路边一户人家的院子里,一树桃花开得正好。

但是,我对大理的印象,已经有所改变。在这块荒谬的土地上,无论天南地北,更无论自然山水多么秀丽美好,你都依然会感到一种潜伏的黑。

他们已经无所顾忌,在春天在阳光下,散布恐惧,即便是在这个百花盛开的春季。20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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