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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舒丹丹译卡佛《Evening》为例谈一谈tone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2-09-22 22:03:05 / 个人分类: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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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的“tone”,大概相当于汉语中的“调子”,“口气”,“词气”之类。它的含义比较模糊,很难确切定义。也许和其他门类艺术类比一下,可能更容易把握一些:一幅画有一幅画的调子,一首曲子有一首曲子的调子,一首诗当然也有一首诗的调子。比如,李商隐的五律七律,或者说整个晚唐的五律七律,就更精致柔滑一些,而初盛唐则要粗砺有劲一些。可以说,两者之间有着明显不同的“tone”。


诗的调子在译诗之中的重要,英美诗人屡有提及。如英国诗人兼翻译家Robert Lowell就说:“But in poetry, tone is, of course, everything.(在诗中,调子就是一切。)”。已故英语文学教授、翻译家王佐良先生在《英美人怎样译外国诗》一文中,提到美国诗人、翻译家罗伯特·布莱所言“翻译的八个阶段”,其中第四个阶段就是关于“调子的”,转录如下:


“4、调子,或语气问题。弄对了是口语体还是书面体之后,还得保持原诗的调子或口气。里尔克的德语至少有两个层次:高层和低层。但即使是他的低层也比低层美语略高一点,因此译文又不宜太俗。”


这里谈到了语言的层次问题,即不单单是书面语和口语体的分别,在每个语体中,又有层次之分。我的理解是,在口语中,又分俚语、俗语,日常语几个层次,书面语又分知识分子语(比如用典,术语,哲学语…)、诗化语(优美抒情),平常语(比口语中的日常语稍高一点),等等。


王佐良教授又总结说:“而意义的复杂性还在于仅仅了解一首诗的字面意义是不够的,还须考虑到调子或语气,句子结构、节奏、风格的层次(是口语体还是书面体,属于该体中高层还是低层)”。


以上是对“tone”的一个粗略的轮廓性说明,下面举例:


在《今天》“域外拾译”栏目中,看到舒丹丹译的卡佛(Raymond Carver)《Evening》,恰好可以用来做一个不顾及“调子”的反面例子:


Evening


I fished alone that languid autumn evening.
Fished as darkness kept coming on.
Experiencing exceptional loss and then
exceptional joy when I brought a silver salmon
to the boat, and dipped a net under the fish.
Secret heart! When I looked into the moving water
and up at the dark outline of the mountains
behind the town, nothing hinted then
I would suffer so this longing
to be back once more, before I die.
Far from everything, and far from myself.


-- by Raymond Carver


黄昏


独自垂钓,在那倦秋的黄昏。
垂钓,直到暮色罩临。
体味到异常的失落,然后是
异常的欣喜,当我将一条银鲑
拖上船,又将鱼裹进网里。
隐秘的心!我凝视这流逝的水,
又抬眼望那城外群山
幽暗的轮廓,没有什么暗示我
我将苦苦渴念
再次回到这里,在死去之前。
远离一切,远离自我。


-- tr. 舒丹丹


卡佛的原文,调子语气都平易,简单(simplicity),直接(directness),一如他的小说语言,这样的调子可以说是卡佛的招牌(传承自海明威)。你可以看到,原诗的语言很直白,没什么修饰,没有倒装,没有什么优美的诗化的语言,简单地说,他用的就是平常语(everyday speech),一点也不“诗”(poetic)。而舒丹丹的中译,调子语气或曰词气就显得太诗化了(too poetic),太优美太抒情。如果卡佛用这样的语言来写小说,那他就不是卡佛,就成了美国的古龙卫惠安妮宝贝了。而这三位的语言可谓典型的小资语言:优美,滥情,特“诗”(poetic)。一言以蔽之:Tasteless!


实际上,在当今诗歌翻译界,存在普遍的译文“诗化”的倾向,似乎语言不优美抒情就不成其为诗。舒丹丹这样的翻译可能还不是最严重的。


此外,舒丹丹这个译文还存在没有通体把握全诗意脉的问题。倒数第二行的“再次回到这里,在死去之前”,其中,“这里”应该是“那里”。这首诗上半(前5行)写过去某个傍晚钓鱼的情景,下半则写后悔那个时候没有多看一眼山水,以追悔的口气反衬出对自然的渴慕,对生命的渴望。全诗可以用李商隐的这句诗来概括:“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里”,“那里”,虽一字之差,却使原诗意脉尽失。


下面是我的译文,请读者自行比较、判断:


傍晚


一个人钓鱼,那个懒懒的秋日傍晚。
钓着,夜色越来越近。
体验着寻常没有的失落,以及
寻常没有的欣喜--当钓上来
一条白鲑并将它接入鱼网。
隐秘的造物!在我低头看着流水,
抬头看着城后黑色的山影时,
没给我一丝暗示:
如今我会如此渴望
再一次回到那里,在死之前。
远离一切。远离我自己。


我要举的另一个反面例子是陈东飙译Paul Muldoon《Why Brownlee left》:


该诗倒数第四行末至倒数第三行,原文为:“his pair of black/Horses, like man and wife”,陈东飙译作:“他那对黑/马,像男人和妻子”, “男人和妻子”这两个词,就不符合全诗那粗犷的乡下人的调子语气。


而我译作:“象汉子和他女人”,才勉强近似原诗那样的“tone”。(此诗完整的翻译、说明,见:http://www.jintian.net/bb/thread-55990-1-1.html,或:http://blog.sina.com.cn/s/blog_67e8b96501017590.html


最后,申明一下,写这篇文章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挑刺,更不是要跟上面提到的两位翻译者过不去,而是就此提一下诗歌翻译中“tone”这个问题,以引起翻译界注意。

[ 本帖最后由 知不知斋主 于 2012-8-12 16:00 编辑 ]

TAG:

星空 梁小曼 发布于2012-08-12 14:59:29
这样的帖子很好。我也来评点一下,若有冒犯,还请斋主包涵。

第一行,你译得好,舒的“倦秋”不合调;
第二行,你的“逼近”一词可商榷,是加入你个人的主观情感。

第三四五行,我感觉前面那句你译得好些,“异常的失落”,这配搭不美。后面那句,把鱼拖上船,我觉得舒的版本更好。更顺口。

余下的,我感觉两边都不错。但你们都没有把when 和then这两个词译出来,而我感觉,这两个提示时间的词很重要。

好帖子。多多益善。小曼胆大,斋主包涵哈!
星空 梁小曼 发布于2012-08-12 15:39:39
再读,我感觉这两个词是诗眼,是揭示诗人复杂的内心情感的钥匙。所描绘的景物都为这种隐秘情感作铺垫。可以想象,这一天,这些景物,本来诗人感觉很平常,却有一些诗句外,没有提及却隐秘存在的事物让当时诗人自觉平常的境后来成为刻骨铭心的,想重返的时刻。而这种当时的不知情,往往最让人事后痛苦。

它的情致类似于我们的“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所以,这两个时间词非常重要。
星空 梁小曼 发布于2012-08-12 15:46:23
抱歉,我刚才只顾着看译诗,没有注意到斋主的阐释。才发现斋主和我意见其实是一致的,尤其对此诗情感可由李商隐诗句来概括上。

斋主版本是把when明确译出来了。换作我,我会把then也直译出来,斋主的翻译更含蓄一些。

读帖子不仔细,抱歉抱歉。
知不知斋 知不知斋主 发布于2012-08-12 15:56:23
回复 2# 的帖子
第二行,你的“逼近”一词可商榷,是加入你个人的主观情感。
======

确实,这个“逼近”主观意味太浓。还是改为“夜色越来越近”更好。谢谢小曼,这样的意见让我受益匪浅。

小曼太客气了。对我来说,任何意见都是欢迎的。更何况,你这样令人受益的意见!

PS. 小曼对这首诗的解读很细腻。
星空 梁小曼 发布于2012-08-12 16:38:39
斋主客气了。我读帖子没有读仔细,班门弄斧,颇惭愧。

你对此诗的理解在舒之上。小曼学习了,获益良多。
知不知斋 知不知斋主 发布于2012-08-13 13:13:33
舒丹丹在我博客的回复(第一部分)
看到帖子,谢谢你的意见,但请容许我商榷几点。

非常赞同“诗歌语调在诗歌和诗歌翻译中很重要”这一观点。事实上,在我两册译诗集(其一待出)的“译序”和“译后记”文章中都已对这一观点作过表述(可查阅)。努力还原诗歌语调,正是我在翻译实践中体会较深并努力践行的目标之一。

具体到卡佛这首诗,首先要说明,卡佛的小说语言和诗歌语言气质有所不同,如,卡佛小说冷峻,硬朗,语言简洁,卡佛诗歌语言虽整体上继承了小说语言的简洁,但部分作品亦有絮叨的特点,语调上,卡佛诗歌较之小说则更显温情细腻和感伤。所以不要简单用小说语言的标签去套用诗歌。此其一。

其二,卡佛多数诗歌采用一种美国式会话口语体诗歌语言写作,但也有一些历史文化题材和抒情意味较重的诗作在意境与用词上相对典雅。毕竟一个诗人的写作是动态的,简单贴标签如“极简主义”“口语化”并不足以概括其毕生每一首诗作特点,所以翻译时亦根据文本各自特点具体对待,如《黄昏》、《酒》、《传到马其顿的消息》等作品,尤其《黄昏》一诗,相比卡佛大多数叙事性诗作,这首诗则抒情意味更浓,整体意境惆怅而优美,所以在译文风格上有意较其他首诗作稍许典雅。(这段话是我在《卡佛诗全集》译后记中的段落,正好可以解答你的质疑。)

其三,正如你所说,卡佛这首诗的语体色彩属于王佐良先生所说的书面语中朴素低层的“平常语”范畴(比口语中的“日常语”稍高)。这首诗在用词和句式(如languid autumn 等词和后半部分的句式等)显然比“会话体日常语”要更雅致,更贴近书面语范畴。我的译文除了“倦秋”一词稍显文气外,其他也都是普通词汇。“倦秋”对应languid autumn一词,我觉得没有什么大不妥,与全诗的抒情意味不相冲突,毕竟卡佛也没用lazy autumn之类更日常普通的词汇,所以我不打算修改成“懒懒的秋天”“疲倦的秋天”之类的词语,毕竟,诗歌翻译还需考虑炼字,节奏,整体气息,语感等其他因素,是一个综合权衡的结果。
知不知斋 知不知斋主 发布于2012-08-13 13:15:02
我对舒丹丹第一部分回复的回复
欢迎提出反驳意见。这不但是你的权利,也是我期望并欢迎的。下面一一回复你的论点:

一。请注意我的文章始终是在讨论卡佛《Evening》这首诗,而并没有泛论他的所有诗。而且,既然你也承认,卡佛的诗语言“整体上继承了小说语言的简洁”,那我们的观点就没有根本的差异了。

二。一个诗人的诗作,固然不会千篇一律,当然会有一些偏于叙事,一些偏于抒情。我们要讨论的关键点是,具体到《Evening》这首诗的翻译,它的"tone"是不是就到了你的译文那样的“抒情”程度,或诗化程度?

三。首先说明,所谓“平常语”(比口语中的“日常语”稍高),这是我自己的理解,并非王佐良先生的话。说明这点并不是要捞功,而是表明文责自负。

此处进入我们讨论的关键点,即你的译文调子和卡佛的原文比,是不是太“诗意”(poetic),太美化了?你也承认,卡佛诗“整体上继承了小说语言的简洁”,而且,这首诗原文直白,平常(这是你同意的),是显而易见的,至于它是不是感伤,那是诗的总体效果,和语言语调并不一定有必然的联系。平常直白的语调同样可以传达感伤的情绪。而你的译文中,“垂钓”,“倦秋”,“罩临”,开头两行就有这么多特“文学” 的词汇,在汉语中,不能说是“平常语”吧?尤其“罩临”,“倦秋”还带着斧凿痕,极不自然。不管怎么说,原文的语气直白自然,没有丝毫斧凿痕迹。在诗中,一般第一行就确定了一首诗的tone,而你的译文头两行就这么密集出现那么“文学”的词汇,怎么能说和原文合调呢?
知不知斋 知不知斋主 发布于2012-08-13 13:18:49
舒丹丹在我博客中的回复(第二部分)
其四,王佐良先生也说过,“白话不仅有舞台式和街头式之别,还有阶级意识,意识形态等问题。”所以我们最好不要用某一种框定的口语白话的模式去套用有着千差万别细微差别的不同文本。何况,即便整体上是口语白话,也可能白话中穿插少数相对文雅的词汇,以形成一种独特气质的语感语调,卡佛诗歌中这样的例子也不少。

其五,关于“再次回到这里,在死去之前”的“这里”还是“那里”的问题。请仔细体会一下原诗,诗的开头是追忆语气,在“那”倦秋的黄昏,从第四行开始,when引导的两个时间状语出现,诗歌细节进入“身临其境”,语气由“追忆”已进入“在场”,由于时间状语的介入,空间感也应由由回忆中的“那里”转变成此刻说话的“此地”才在逻辑上说得通。诗人是说,在when“当时”那一刻,当他拖鱼,将鱼裹进网里,凝视流水,抬眼望群山这一系列动作进行的那一时刻,“没有什么暗示我,我将苦苦渴念,再次回到这里”,“这里”,正是动作发生此刻身处的“这里”。如果在我的译文中将“这里”改成“那里”,反而逻辑不通了。请仔细体会试读一下。
知不知斋 知不知斋主 发布于2012-08-13 13:20:18
我对舒丹丹第二部分回复的回复
四。再次说明,没有人“用一种框定的口语白花模式去套用着千差万别细微差别的文本”,我始终讨论的是卡佛这首诗《evening》。讨论问题不要总先给人戴个“反动”、“落后”的帽子。呵呵。就事论事吧,不要随意扩大化。

五。关于“这里”,“那里”的问题。我不只一遍仔细读了你的这一段,仍然没看出你的逻辑。为什么用“when”引导,就进入“在场”了,委实不能理解。这里,我还是建议我们用文本细读的方法解决我们的分歧。我把原句再贴到这里:

When I looked into the moving water
and up at the dark outline of the mountains
behind the town, no thing hinted then
I would suffer so this longing
to be back once more, before I die.

这一段的叙述角度,显然是诗人从“现在”回忆“过去”,在(过去)那个时候,当我看流水看山的时候,那个时候(then),没有什么提示我,我将会(would)渴望再一次回到那里。注意,这个角度是从“现在”看“过去”,而这一角度是由那个“then”(修饰hinted)决定的。你的译文是把这一角度反过来了,是从“过去”到“现在”。这是因为没有仔细分析那个“then"(意为at that time in the past)。而且你那样理解从逻辑上讲也很别扭。一般是从现在看过去产生后悔之心,哪有从过去到现在提前预见后悔的?这确实很别扭。
知不知斋 知不知斋主 发布于2012-08-13 13:23:10
舒丹丹在我博客中的回复(第三部分)
其六,你的译文中,为什么会译成“那里”,我仔细体会后,感觉是,因为你改变了卡佛原句式和标点,你用一个冒号“:”,将卡佛的这个“暗示”合盘端出,又在句前加了“如今”二字,这些都是原文没有的,你译作“如今我会如此渴望,再一次回到那里”,诗人的时间感从动作发生时刻的“在场感”换成了“如今”的回忆感,自然,空间感也换成了“那里”。但问题是,卡佛原诗并不是如此处理,他的处理更微妙,他是在“暗示”hint后用一个宾语从句自然引出暗示的内容,而不是用“:”号或“——”生硬地将“暗示”变成“明示”,这就是卡佛的微妙之处,也是诗意产生的微妙方式,而不是和盘直接端给读者。冒号“:”显然有一种生硬刻板引导的意味。所以按卡佛的宾语从句的写法,作者的时间感并未从“此刻”跳跃到“如今”,空间感自然也仍是“这里”而非“那里”,但妙的是,卡佛又用一个将来时态“would”(我“将”苦苦渴念)引出这种事后追忆的效果,“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李商隐不是也用的“当时”二字么)的情致跃然而出。这种微妙的时间和空间的转移是自然而不露痕迹的,正是卡佛的用心高妙之处。如果诗意不需读者细细体会,而由作者和盘端出,那恐怕诗意就要打折扣了。

最后要说的是,之所以逐一回复你所提出的质疑和以此诗为“反面例子”的讲法,实因意见不敢苟同,既然看到你的文章,也就本着探讨的态度与你商榷,请允许并理解一个译者有坚持己见的权利(如果Ta认为是合理的),勿见怪。谢谢你的意见。
知不知斋 知不知斋主 发布于2012-08-13 13:25:07
我对舒丹丹第三部分回复的回复
六。其实第五点就已经基本回答了这第六个问题。是的,我确实用了一个“如今”,这正是顺着原文的口气角度顺势而为,实际上也是对那个“then ”的反译。如果从“现在”看“过去”这个角度看,这是显然的。至于标点的问题,我觉得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实际上,诗中的标点,很多时候就是一个节奏问题。把我译文中的“--”和“:”去掉,换成原诗的标点或空格,都不会影响理解。我用那样的标点,只是想在汉语视觉上,达到一目了然的效果。

再一次感谢你的回复。也请允许我将你的回复转到论坛,以保证你的反驳权利。
一秋壑发布于2012-08-13 13:47:12
回复 12# 的帖子
细致交流,君子对话。
星空 梁小曼 发布于2012-08-13 15:39:49
很好的交流。期待舒丹丹女士来此版交流。:)
知不知斋 知不知斋主 发布于2012-08-13 16:44:35
舒丹丹的再次回复(一)
别的我无意过多争论,每个译者都有自己的翻译风格和对具体文本的个性处理,你如果实在理解不了我的想法,我不打算一定要说服你,也不会轻易被你说服。

我只说这三个词,垂钓,倦秋,罩临。首先,“垂钓”一词在汉语里已是一个非常普通而自然的常用词,不是非得译成“一个人钓鱼”,你可以这样译,但你不能要求别人都译得这么干巴巴。“罩临”,暮色罩临,在我看来也是一个普通词汇,之所以没用暮色“降临”,是因为考虑到原文是darkness kept coming on,“罩临”更形象地描绘出天幕夜色慢慢笼罩下来的过程感,比“降临”更形象精确,这是诗歌翻译炼字的问题。“倦秋”,前面回复我已说过,稍文气,但与原文languid autumn也大体气息一致,你想过没有,卡佛为什么没用更通俗的tiring, lazy, weary,而是用更少见的languid,那么就能理解译成精炼的“倦秋”二字也就没有什么不妥了。前面我已说过,“倦秋”二字是考虑到炼字,节奏,整体气息,语感等种种因素的一个综合权衡的结果。别忘了,卡佛是用词平朴,不是寡淡无味,是精确,精练,不是平白无表现力,如果一味追求一种大白话式的平白,恐怕又顾此失彼,流于俗滥或缺乏表现力。再说,卡佛这首诗较之其他诗歌,不可否认在用词和句式上更典雅和精炼,现在我们来文本细读:他省略了能够省略的数个主语,系动词,介词等,以使句子显得简练(如第二三行主句的主语系动词的省略),但又有意重复一些词汇和句式,如exceptional 和结尾的far from短语的有意重复, 短语before I die之前有意用逗号隔开,都有其或节奏或炼字的需要。我以为,卡佛的行文用词看似随意平朴,实则非常精炼准确讲究,翻译时决不可一味追求口语体的俗白而失其精准,形象,韵味,节奏,语感等炼字之功。
知不知斋 知不知斋主 发布于2012-08-13 16:45:34
舒丹丹的再次回复(二)
还有一个有趣的问题,那就是,你考虑过没有,为什么你觉得“诗化”的这三个词汇(且不说卡佛此诗本身就是诗意,美感,精练的,在语体色彩上明显高出一般的直白,为什么要刻意回避诗意呢,这里本来就是译诗,语言美是诗意的一个重要载体)而别人,比如我,或其他人,并不觉得“斧凿”或“不自然”呢?这就正好体现了王佐良说的,即使口语体或白话文都有层次或个体的差别,有舞台街头和意识形态的差异。那么你拿你认为的“诗化”的标准来衡量我认为自然的词汇,这是不是一种“用框定的口语白话模式去套用着千差万别细微差别的文本”的行为呢?为什么一定要用你的标准衡量,而不能以我的标准来衡量呢?哈哈。可见我并没有给你戴反动帽子,落后帽子啊,反倒是你,先给我戴了一顶反动帽子,你言之凿凿地以两三个词语的不同译法就认定我这首译诗“恰好是一个不顾及调子的反面例子”,“这里那里一字之差却使原文意脉尽失”,敢问,这样的帽子还不够反动不够高吗?你口口声声要切合原文,用词要有分寸,敢问你是否反省你的这些重如铁锤的“批评”之词是否有分寸呢?

至于,在原诗引入两个when引导的时间状语来细致描绘一系列动作后,诗人的语气为什么即由回忆转换成一种“身临其境的在场感”,如果一个诗歌译者,连这种感觉代入的sympathy都没有的话,我就不好说什么了。至于你的译文将卡佛原文的“暗示”用一个多加出来的冒号直接和盘端出,使一个微妙的“暗示”活生生变成了一个“明示”,为什么是对诗意的一种损害,我也不多解释了,相信你能慢慢领悟到的,如果你愿意的话。

最后,我想说的是,译事不易,卡佛诗全集三百余首我虽已全部译完,但想面面俱到,确实不容易,肯定有疏漏之处。同为译者,相信你也深有体会,你看,你翻译的卡佛的这一首诗,不是也难免出现有待商榷的问题吗?可见译诗之大不易。批评当然可以,但是善意的有分寸的批评措辞更利于双方提高。大家和气探讨,努力共勉吧。

今天论坛我暂时无法注册发言,你要转去就连此回复一并转去,我不再回应。
知不知斋 知不知斋主 发布于2012-08-13 16:46:42
我的回复
languid: moving or speaking slowly with little energy, often in an atractive way.

这跟tiring, weary, lazy,恐怕意思差别很大。还请仔细用英英字典核查一下。

呵呵,既然你表明不再回应了,我也就不再争论--其实我希望是一种交流。如果我前面有什么言语不当处,还请海涵。

译事艰难,有时更有甚于创作。至为理解。谨致意并敬颂译安。
知不知斋 知不知斋主 发布于2012-08-13 16:48:56
回复 14# 的帖子
舒丹丹说暂时无法在今天注册发言。让我把在我博客的回复再转过来。已转如上。
张祈:群峰之上 张祈 发布于2012-08-14 06:00:59
很好的討論
很好的讨论
调子的问题包涵很多,包括句式、用词、氛围等。
有些只能是个人的感觉,有的人觉得过了,有的人感觉还不够。
象这首诗,我就一直在考虑,倒装句有没有需要进行改造。
其实,标题中的黄昏或者傍晚也是不一样的色调。

前2行,我可能会译成:
I fished alone that languid autumn evening.
我一个人垂钓在疲倦秋日的傍晚。
Fished as darkness kept coming on.
钓著,当那黑暗越来越近。

[ 本帖最后由 张祈 于 2012-8-14 06:04 编辑 ]
知不知斋 知不知斋主 发布于2012-08-14 08:35:53
回复 19# 的帖子
谢谢张版。

languid这个词,翻成“疲倦”一类的词,我觉得,无论在词意还是词色上,都不够准确。在这首诗中,这个languid无疑解作:“(of an occasion or period of time) pleasantly lazy and peaceful.” 例句: the terrace was perfect for languid days in the Italian sun。这个词带着褒义,赞赏的意味,含义大致相当于“悠闲慵懒静谧”的合意。翻作“懒懒的”,“慵懒的”,差能近之,但也还差一些。“疲倦”则太远了。
舒丹丹发布于2012-08-14 10:11:17
卡佛的诗歌方式
其实这首诗,卡佛是借秋日垂钓这么件事写他得知自己余生无多时对生命的留恋感和孤独感,但这种留恋感他不会太强调太直接地道出,而是以一种看似轻描淡写,欲说还休的方式,但字里行间弥漫的情绪和细节又让读者深深地体会到这种情绪的强烈,所以才格外动人。这也是我为什么说斋主那种以一个冒号着重和盘道出的“明示”方式,是对诗意的损害,也有违卡佛的诗歌方式。以别开生面的视角,以看似随意,举重若轻的方式入诗,正是卡佛诗歌的主要特点之一。

黄昏与傍晚两词的词色,显然,黄昏暗喻生命的迟暮感,而傍晚仅表时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没见人写“只是近傍晚”。

languid autumn,倦秋,现在越发觉得这两字的好,精练而丰富,包含“疲倦慵倦懒散”等诸多含义。而“懒懒的秋日”,没有包含languid中所含的“慵倦”之意,且在此诗中译的语境里节奏松散拖沓,没有美感。

一首译诗,除了传递原诗的诗意、意蕴、情绪、氛围、语调(这都是“调子”所包含的内容,而非词义一项),还要求译出来的汉语是一首诗。所以译者必须锤炼语感,炼字。无论原文风格是典雅或直白,译者都必须炼字。如斋主的译文:“钓着,……”“我低头看着……,抬头看着……”,无论如何,语感欠佳。

得罪了。既然以我的译诗为题为反例著文,我也就不客气地敞开了说。

老实讲,这首诗,是我最喜欢的卡佛诗歌之一,包括译文。此汉译诗已被多家杂志刊发,收入数种外国诗歌选集。王家新老师曾著文评介国内诗歌翻译,曾引卡佛此诗,并以《“独自垂钓”的诗歌翻译》为题,以形容诗歌翻译的孤独和艰难。说这些,只是想说,这首译诗虽远非达到完美境地,但也基本得到认可,绝非楼主所云:“一个不顾调子的反面例子”。

[ 本帖最后由 舒丹丹 于 2012-8-14 10:2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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