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4：上帝的抒情诗

母亲

母亲，还有几天就是我生日

在南方，千里之外，

昨夜你的坟异常清晰

母亲，我又回到那条路

这小镇上唯一的路，当年

寒风中看我走出家属院，

站在路边狠狠摔碎，一地的祭奠

昨晚，就是那个地方

你的坟一座挨着一座

风从天空送来崭新的土

每一座等着我开启

有你的衣服，依然能想起

风中絮语

撑着伞，以为会有一片视野

会有雨冲开黎明

像冲开一杯蜂蜜，不能用冷水

冷气结晶体灌入腹腔

打嗝，青石路正对着北方

距种满柳树的回忆那么近

对一段看不到太阳的行走来说

期盼着，每一条温暖如絮

沾了水，被浸泡了多久

鞋子裤脚与攥在手心的时间

其实看到的还是那棵柳树

仅仅抽动树枝，将南方浸泡

内核

朋友，这儿的绿叶从不凋落

你问我，冬天是不是

存在于另一个空间

你穿着厚重的回忆

把自己置于一种颜色里

便能亲近熟睡的旷野

你向我描绘某种被包围被托起

被安抚的感觉，身临其境

做着清醒的分娩

因为大地甘愿献出心跳

因为离天空那么近

你相信自己比种子还轻

可朋友啊，你来看落叶

也在等着我们捡拾

伸出手，触摸冬天沉沉的梦

夏天

在学校，我辅导你们功课

认地图。完形填空

阅读理解，用她教我的方法

为课外活动找点事做

只要能让我投入，你从另一个教室

走向户外，关于你，最后清晰的影像

那时我站在阳台，等录取通知书

那时我的第一个学生来还资料

作为水泥厂厂长的女儿，房子真大，父亲

上班后家里就剩我，赶在他下班前

我们完成了一场不彻底的祭礼，炊烟四起

下次你来我家，尽管你紧闭双唇

下次你来我学校，无人的荒山，你的手

懵懂敲着音符，和第二个学生多像

躲起来，父亲突然回来，进来，却

急不可待地想逃脱，你曾跟着男生逃课抽烟

打架，上大学后，男友依然带点痞味

关上门依然是空的，啊哈，我想到了地下室

你来，这次她真的跟过来，最后

我含着泪吻她，她用衣服垫在身下

还记得第一次吗？我依然是没毕业的剪辑手

当时才下过雨，就和今天的天气一样

梦是一间奇怪的储藏室，我想问你，你也

做梦么，夏天已远去，你的夏天在哪里

上了大学，你们各奔东西，一年也不见得回去

一次，老同学都劝我组织聚会，面对她们

面对已沉入梦里的夏天，我们，好久不见

林子安静着

就在身后，孤独的猎人被

蚊蝇干扰，向微微荡漾的清晨告别。

追一辆把我误解的车，这些动作

像刚成形的午夜

放大角落里的黑暗，掐断时间

和光源的联系，有什么在等我？

那窗帘后的火焰穿过显示器

月亮，有一处正下泄的瀑布口。

倘若只是笔误，车说：“是你在喊我

是你跟了过来，是你看到了光！”

林子安静着，就不要注意我

林子安静着，去追踪黎明的水。

水龙头

雨停的日子，冰霜来填补

写上新的站点，路途走得那么

远，远的有打伞的夜色

落寞的影子像雪，一样闪过

等着把路修好，新的石子

向我描述路的尽头，把隐喻

留在思考的行走和正在清晰

正在奔跑的云彩，夜

回到空房化作白色的锡纸

等我口述，分析，一对一地关联

首先让我们欢迎深夜里的梦

首先让我们拧干滴水的窗帘

眼睛

自然之夜，以掀开孩子的眼

而存在，那一张一合的眼睑

经流动之光，有了好奇的形态

多大面积才能放下这寂静

沉降！水平线随着车流延伸

玩具王国的小火车，今天轮到谁

驾驶？鞭炮声，在孩子的迟疑中

演化为最熟悉的眨眼

都来吧，也许你会穿上各自的衣服

你会交谈，会微笑，会谈论

天气，在夜里谈论天气多么美好

在梦向孩子走近的时候

林中雀，你在哪里歌唱

林中雀，你在哪里歌唱

我感觉那声音就在身旁

随夜色起伏，向深处荡漾

我的深处，你们熟悉那里

林中雀，午夜和拂晓，你

一直藏在我看不到的远方

远方，是你声音里的风景

为我歌唱，像我驻足时那样

啊，林中雀，你来自远方

要作午夜之王，与拂晓的智者

开解我这匆忙的身影

每一天他们回到那里

看我们，穿过这片树林

当我问你，仿佛已知道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