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C男》(2)小说

[上续]

    从夜的远处吹来一阵阵凉风，很快吸干净额头的汗水。在重复的树丛阴影中转了一圈的人影，继续游走。
　　陈果先生牵着老头的手走近一面墨绿色的墙，这是免费公园里的一个收费的植物园，里面种植着一些奇花异草，因为长期没有游客花钱去光顾，几乎已经荒掉了。时常有偷情的男女扒开松树和栅栏共同筑成的墙，进里面偷欢。陈果先生和老头看着一个个墙洞，相互对视一下，都有点胆怯，不敢钻进去。
　　他们在墙洞外的石凳上坐下继续聊天。有单身的女子从他们身边飘过，有单身的男子从他们身边飘过，偶尔有保安提着警棍一闪而过。
　　“我们钻不钻进去玩？我真有点怕啊！”老头说。
　　“再等一等，等没有人的时候，我们就钻进去。”陈果先生还是紧紧的抓着老头的手。
　　“你以前钻进去过吗？里面都有些什么？里面有地方可以玩吗？”
　　“我以前钻进去过一次，里面全是树和杂草，在里面怎么玩外边的人都不会看到！”
　　“你喜欢怎么玩？你以前和老头玩过吗？”
　　“我怎么玩都行，尽量先满足老爷子！我以前曾和三个老头玩过好过，他们和老爷子一样——慈眉善目满头白发！我这人真怪，黑头发灰头发的老头我就不喜欢，一半黑一半白的老头我也不喜欢，我偏偏喜欢头发和胡子全白的老头！啊！我一看见白头发的老头我就激动，我就想抱一抱他，在他怀里撒娇。我在公园里遇上的第一个白发老头，他带我去他家玩，他家还养了一只很可爱的小狗；我们脱掉衣服洗澡，然后玩……我很喜欢这个老头，可是没过半年他就死了啊！我又在公园里找啊找啊，找了三年，在公园里遇上了第二个白发老头，他喜欢养花草，我曾送给他两盆花：一盆杜娟一盆三月菊。我们一起躺在床上，整夜整夜的快活！可是，还没有过三个月，也不知他得的什么病就死了。我快要伤心死了，我哭了一场又一场，为什么我爱的人那么短命？我几乎快要绝望的时候，又遇上了一个捡破烂的老头，他的头发呀和我姥爷的一样白，他的个头啊和我姥爷一样高，他的笑容他走路的姿式以及他的咳喘声都和我的姥爷一个样！我真是爱死他了啊！我一看到他就想把他带回家，给他吃给他喝养他一辈子！那几天，刚好我的老婆和女儿不在家，我就请捡破烂的老头到我家，我请他喝我的学生家长送给我的茅台酒，这个老头太可怜了，他穷苦了一辈子，也没有喝过什么酒，结果就喝醉了，我让他在我家过夜，他说他身上太脏，他说什么也不愿在我家过夜！他哭着说他回自己的住处，他却不告诉我他在什么地方住，也不让我送他，他是一个怪老头，也只有他的脾气和我的姥爷不一样……”
　　“后来呢？”老头睁大了眼睛，憧憬着一个美丽的故事结局。
　　陈果先生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些哽咽：“我真后悔不该放他走啊！他喝醉了！他从立交桥上摔了下来……也有人说是他自己跳下来的！”
　　“你不要难过啊！你的心真好，你是一个好孩子！等我的家里方便的时候，我一定带你到我家来玩，我给你炖排骨汤喝！”
　　陈果先生眼里的凄怨很快收敛去，他像个孩子似得把脑袋钻到老头的臂弯里。
　　老头一遍遍地抚摸着他的脑袋，说：“我年轻的时候，长的也像你一样漂亮可爱！我当过兵，在部队里做文艺宣传演出的时候，化妆成花旦演唱……一唱就是半夜，唉呀！你知道么！我在后台换衣服时，我的连长一下子就把我抱进了怀里，他要和我来那个，我不愿意，他就抱着我不放手……我后来就和我的连长做了那事！我后来就喜欢上了我的连长！我后来就忘不掉这种事！”
　　……
　　陈果先生再次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说：“老爷子，不早了，末班车……”
　　老头紧抓住陈果先生的手，用眼睛指了指松树栅栏墙的洞说：“我们现在钻不钻进去？”
　　陈果先生走过去，把脑袋伸进去探视一遍，里面是一片树丛的黑暗。陈果先生首先钻了进去，老头紧跟着钻了进去。
　　“要是有人问我们来这里干什么，我们怎么说？”老头压低声音，嘴巴贴在陈果先生的耳边问。
　　“我们就说找不到厕所，来这里方便一下！”陈果先生说完，就把嘴巴贴上了老头的嘴巴，两个人拥抱着亲吻。
　　“嗯，嗯……我喜欢死你了！”
　　“小点声，别让别人听到。”
　　“嗯，嗯……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小点声，我有点害怕……会不会有人来？！”
　　两个人牵着手，钻进一堆低矮的树丛里，里面一片漆黑，脚下是一片杂草。从里面往外看，看到的是一片灰白的光线和光线下的神秘的黑暗。他们不知道那数不清的黑暗角落里是否藏有人。
　　“你喜欢怎么玩？”老头止不住的紧张，声音像蚊子一样大小。
　　“怎么玩都行，老爷子喜欢怎么玩就怎么玩。”陈果先生柔情如水。
　　老头颤抖着手，解开了裤子。
　　“老爷子，你后面行吗？”
　　“行。”
　　“要是怕疼就算了。”
　　“不怕疼。”
　　“我慢慢来，要是疼你就说一声。”
　　“不疼，不疼，真得不疼……”
　　“我还是怕你疼！”
　　“不疼，不疼……”
　　“我叫你姥爷可以吗？”
　　“可以，你随便叫我啥都行。”
　　“姥爷，姥爷，我爱你……你不要离开我，你永远不要离开我！”
　　突然，从远处扫射过来手电桶的柱形亮光，紧接着是一阵脚步的急跑声。探寻的灯光从他们藏身的树丛扫射而过。老头的身子在不停地抖动下坠，陈果先生抱着他的双肩压倒下去，他们的身体还合在一起，也就是在这个又惊又怕的时刻，陈果先生开始了早泄。
　　“里面的人给我出来！里面的人给我快出来！”一个警察粗壮的声音在叫。
　　“里面的两个人快给我滚出来！”另一个警察粗壮的声音在叫。
　　老头丝豪不动，陈果先生怕的出了一身冷汗，他不知后果会是怎样？他想这下可玩了！他一定会身败名裂的……陈果先生听着外边刺耳的呼叫声，他的心在哭泣，他后悔不该钻到这个树丛里来。此时，他所爱的老头光着屁股，而他的衣冠也不整，如果说钻到这里面只是方便一下恐怕连鬼也不会想信。他想马上穿上裤子，不能让警察看到他们现在的样子，他又怕弄出响声，他的心在祈祷：不要发现我们不要发现我们……他明明听到警察在说：里面的两个人快给我滚出来！警察已经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了啊！
　　“里面的两个人，再不主动出来我们拉出就打！”
　　身边响起一阵树枝折断的响声，紧接着有一男一女披头散发地钻了出来，灰白的光线下，是哀伤的表情。
　　“跟我们走！”一个警察命令。
　　中年男子畏缩着，年轻女子畏缩着，他们自我悲叹一声，想挣扎却又不敢挣扎，想逃跑却又没有机会逃跑，他们像两只等待被宰杀的羊，被两名得意洋洋的警察押着，然后一个个钻出墙洞。
　　陈果先生一阵狂喜，啊！谢天谢地，警察不是抓我们的，警察原来是抓妓女和嫖客的。陈果先生此刻感激上帝真是太公平了！他慢慢爬起来，提上裤子，钻出藏身黑暗的树丛，面对此刻布满乌云的天空，深深地鞠躬表示感谢。
　　“姥爷，没事了，你快出来吧！”陈果先生等待了一会儿，听不到一点动静，他着急了，就重新钻进去，他的一只手很快摸到老头冰凉的屁股：“老爷子，你快穿上裤子，警察已经走远了。”
　　一阵强烈的恐惧感突然俘虏了他，他使劲搬翻，连拉带拽拖出老头深重的身体。老头睁着凸起的眼睛，嘴巴歪斜假牙变形错位……啊！他死了！
　　陈果先生的眼里涌出了泪水，他的心痛的几乎要碎裂。他望着堆满乌云的天空，刚刚还对它感激不尽啊！他看着地上躺着的尸体，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个像姥爷一样的老头就这样死了？为什么？为什么啊？他不甘心地用手摸了摸老头的鼻子，他期待有一点呼唤感应，那怕还有一丝感应。而他的快要崩溃的神经告诉他：这个老头死了！他一定是心脏病发作而死的，他还记得老头不久前对他说：“我的身体很好，手，胳膊、腿和脚都没有毛病，还能骑自行车呢！……我一直锻炼着呢！我的身体一直很好，就是心脏不太好！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医生说少吃肉不抽烟不喝酒不生气就能长寿！”
　　“老爷子，你为什么要死啊！你不是说你少吃肉不抽烟不喝酒不生气就能长寿吗？老爷子啊老爷子，你可知道我自从看到你的那一刻起就把你当作我的姥爷，当作我的最亲的亲人！可你为什么不说一声就死了啊！都怪那两个警察来抓人……都怪那一对妓女和嫖客……都怪我不该带你钻墙洞……”
　　陈果先生的哽咽突然卡在喉咙管里，他感到浑身冷的发抖，不！不！我得马上离开这里，要是警察再返回来，我可就完了！陈果先生马上站了起来，加快脚步往外走，他轻轻钻出头向墙洞外边看，空寂无声，也没有一个人的影儿。我不能就这样走了，也许老爷子还没有死，他只是晕过去了，他还会醒过来……陈果先生飞快地跑了回去，他看着老头还没有提上的裤子，就帮他提了上去。可是老头的身子在变凉，不行，我得打电话报警！陈果先生慌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他正想拨110时，突然意识到不能拨110，应该拨医院里的急救电话！他却又突然停下了，他怀疑这个老头已经死了，即使现在没有死透送到医院时也很有可能会死掉！如果送到医院后死掉，医生一定会检验尸体……啊！他们一定会检查到这个老头的大肠子里有另一个男人的精液。不！我不能这样做！我不能用自己的手机打电话，我也不能让接电话的人知道我是谁？！
　　陈果先生突然想起自己常常晚归的妻子，这个他并不爱的女人时常喝酒抽烟却身体一直健康！啊！我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她此刻正在家里写作业或看动画片，她的妈妈现在一定和别的男人鬼混完后回家了。他此时一点也不怨恨自己的妻子，他突然觉得要是妻子就在身边，她一定会帮他的，她一定会告诉他：不要管这一具死尸！
　　啊！我要马上离开这里，一刻也不能再待下去了，我是一个有家庭的男人，有妻子有女儿！在妻子眼里我一直是一位老实巴交的男人，在女儿的眼里我一直是一位好爸爸，在学生们的眼里我一直是一位好老师！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和这个死去的老头有任何关系，我不能身败名裂，我会被别人认为是一位变态狂的，说不定他们会认为这个老头是我杀死的……不！不！我必需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向天发誓以后再也不来公园了。
　　陈果先生飞快地奔跑了起来，他比狗还要快地穿过墙洞，在夜色中选择一条离开公园的捷径。他很快看到了灯光，啊！温馨的灯光，回家的灯光——你要一直亮下去。陈果先生镇静下来，他弯下腰弹了弹裤子上的尘土，他若无其事地走着，走出了公园的大门。啊！还有一对对男女不知死活地散着步谈着恋爱！千万别遇上熟悉的人！陈果先生又往前走了几步，他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然后随便告诉一个地址就上了车。
　　陈果先生感觉安全多了，他感觉自己是如此的幸运。车子在宽畅的街道上奔驰着，一盏盏路灯如流星般闪过。
　　“停下。”陈果先生突然喊了一声。
　　司机急忙刹车。陈果先生付钱，然后跳下车，向后猛跑了上百步。路边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药店。陈果先生买到了一瓶速效救心丸，他急忙横穿过街道，从路中间的分隔栅栏上爬跳了过去。一辆出租车闪着红色提示灯跑了过来，陈果先生一挥手就上了车。他坐上车时想：如果把坐出租车的钱用到旅馆开房间上，也许老头就不会出事了！他现在一定还没有死，只要把药丸塞进他的嘴里，他喝口水送下就能复活！啊！水！水！水！
　　“水水……我要买水”陈果先生脱口而出。
　　车子没有沿着原来的路走，车子绕道走上了一条繁华街道，一家家商店的门都已经关闭上了，终于看到一家商店的门半开着，有灯光亮着。陈果先生飞快地下了车，买了一瓶矿泉水，然后飞快地又上了等待他的车。车子向公园奔驰而去。
　　风一阵阵吹过来，天更加黑暗，似乎已经有雨点落了下来。陈果先生手里举着矿泉水，幽灵般地闪进了公园，他暗自庆幸公园里此时空寂无人。
　　陈果先生一路小跑，他又不时地注意着他的周围的动静，他跑的直喘气，他再次钻进了墨绿色的松树和栅栏拼筑的墙的洞。陈果先生在内心里祈祷，他幻想此刻老头自己爬了起来，正四处找他。啊！可怜的老头，可怜的姥爷！他还是静静地躺在地上……啊！姥爷！我来了！快把药吃下去就好了！
　　陈果先生快速打开药瓶的盖。
　　陈果先生快速拧开矿泉水的盖。
　　陈果先生快速跪地上抱起老头的头……
　　雨滴落了下来，陈果先生失望的泪落了下来。他傻傻地看着这个已经僵硬的老头，悲痛、心碎、绝望……他很快挣扎着爬了起来，他知道这个老头不会再醒过来了。
　　他突然再次跪到地上，把一个冰冷的吻印上老头的脸颊。
　　雨哗哗地泼撒下来，路灯模糊不清。
　　一辆又一辆出租车从他身边跑过，他没有伸手再拦出租车。
　　他独自一人在雨中奔跑着奔跑着……
　　他的头脑里闪电般地冲印出一张张那个像姥爷一样的老头的满头白发和无尽的慈善的笑容，啊！姥爷！他已经死了，他的尸体正在无情的雨中淋着……啊！姥爷！啊！姥爷……他放声呜咽着，雨水淹没了他的哭泣声。

　　2006-3-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