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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音交杂

贾墨冰 发表于: 2008-5-06 10:57 来源: 今天

一个告密者,一个哭鼻子的老人,一个闲人,一个怅惘的农民,一个学生,一个商人,一个独眼人,一个花花公子,一个修车师傅,一个美人,一个流浪汉,一个官僚,一个民歌手,一个隐士,一个胖诗人,一个服务员,一个叛徒,一个爹,战士。

听,足音像身后的一条小尾巴,暴露在眼前,等我们一下子抓住它。

人失重,就会漂浮。对于人,重量非常必要。人还是过去的模样,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年头被一层层积淀。人要耐得住,要学会在冬天收获,在秋天播下种子。躲避是没有用的,脚跟要站牢,然后不停的迂回或直行。人的情绪多变,盲目是明的来闹,是探入时代的密码。世事,看似平实厚重,实则亮出最实际的空洞。

深与浅产生矛盾,它们处在同一个被禁止的露台,所以深浅只是闹剧。同样,人的眼光妄图看穿变化,渴望进入真理的中心。这种自我感召推着人们去探究根源,艰险在前,越靠近目标,问号不断放大。追寻的人陷入不安,不详笼罩着他。继续干下去,似乎会得到一些模糊的杂碎,并不感到欣喜。再往前,追寻者却成为时代拼凑的祭品。这个过程是一次荒谬的正式演出,因为人类还没有为荒谬彩排过。

人,很容易变成抽象的奴隶。人要变粗糙,极端是毁灭解决的凶手,大到形而上,小到针尖线头,实在难逃干系。人在形而上,这种戕害掩盖掉显见的问题,只陶醉概念与符号的魔咒。过头的研究是有害的,人要跳出去,在外面睁眼看事实。无论隐也好、显也罢,实际如出一辙。真相要变简单,在常识中展开思考,门缝才会透进罕有的氧气,从而解放七窍,观照天地。

钟声每天都敲响,没心肝的人是麻木的,钟还在敲。微风吹拂蓝色的窗帘,室内很静,疼惜的感觉。人世没什么道理,夜里配合忧伤的歌,远方的妹妹流着泪,燃烧蜡烛。脆弱的人,忽然想讲一个故事,讲来来往往的人,讲每一个人如何快乐,如何悲伤,怎样忘记。人的记忆太久了,忘不掉,也不怎么清晰。这个人不理睬丑陋的洞穴,刻意回避血红的尸布,绕过囚禁的姑娘,感到恶心,但没有绝望。

岁月流过,流向不知名的未来,沉沦于午时的太阳。爱,渗入灵魂,肉体却枯萎,干瘪。在中央,人将越来越少,周围的人躲在失聪的耳朵里。有个人听得真切,他默默的解析命运,揭露单一的侵略和金钱的行板。他要找到驱魔的神力,坚持那一点希望。多少人伪装高尚或相反,争先恐后,拥在破落的展台。人们唱走调的歌,彼此嘲弄,述说虚构的偷情故事,传递黑暗的谣言。人们走在谷底,旁边是一条诚实的大道。

回答是冷漠的,寂寞在墙角,年少的人挥霍青春的眼泪。爱思考的人一律模样古怪,他是群众中的陌生人,延续这个危险的世界。无所谓是疯狂的注解,他想不出别的,只有放弃,只有低级才能抵达快乐。阳光普照的时候,人们穿过待售的花店,来到广场。生活多热闹,在老地方,人们支撑庞大的时代。摆在前面的是难题,他习惯扭过头,不小心看一眼,就形如衰草。

纯洁的人,打算停止一切痴心妄想,打算昏倒,化为沉默。阴谋换成阳谋,愈加霸道。阴阳、黑白,在中国的符咒里闪闪发光。宁静是梦,梦是臆想,臆想是颠倒的生活,生活是审判。纯洁的孩子走不出圆满的阴影,白日当头,孩子无药可救。学校紧锁大门,操场没有同学,日记被撕掉一半,孤零零的教学楼,小纸条丢在女厕的便池里。祭奠将在以后进行,没错,将进行无数次,次次都一样,却找不到青春的坟头,死无葬身之地。

因为太熟悉,不是因为咄咄逼人,他选择归隐。淹没于自然,鸟兽装饰门窗的图案,躺在大地上,风不表示消息。过去的不会回来,永不相见,只有山林依傍。在内心有个巢,敞开,可以摊开一整片落花。不流泪,眼睛湿润,早已不焦灼。不去冒险,不去训斥,不规劝,不听凭摆布。安放自己,近似鲁莽的放下自己,天空离受苦人很近,快要吻上他的额头。早起和晚间,作一个人的事情,为众人祷告。吃简单的食物,奉劝小动物早些回家,在水面看望弱小的鱼虾,与五只蟑螂和平共处。原来的邻居,只记得隐士走的时候,没留下口信。

贪图的人,脸是苍白的。因为理想,人们不能自己。多少麻木,催生注定消逝的感动,才能开始长久的注视,发出一声漂亮的唿哨。雄心让人怀上幻想,以为一切会好起来,小狗故意闭上眼睛。理想是编织出来的,是重复,没有退路。哽咽中,面容添上命运的划痕,不是耻辱,不是光荣。失落的人,在序幕就想到糊涂的下场,继续下去,空气中洋溢诱惑。义无反顾,是一个亡命的理由。

有人摊开双手,表示空空。花言巧语说完了,是冷冷的目光。一刹那,忧伤就过度,代替无言的绝望。世间虚弱,人们奇怪,美丽恐怖。忙碌可以暂时掩盖秘密,爱是避难的茅屋,人们稍作停顿。尘寰在眼界内,人是孤立的,因为早破除迷信,焚烧上天的圣谕,拆毁神坛。不能等来世,那是奢靡的安慰,是迷醉。现世,除了无所畏惧,还能怎样。摊开双手,表示空空,在漫无头绪的东风里。

到处是等待安家的人,大家不安全。人们顾不上卖弄,活下去要紧,痛苦又带劲。本来是安稳,可人们耐不住性,偏要展示堕落的华丽。疯话傻话鬼话,难以置信的话,命中注定的话,交换的话,由不安的人说出。荒凉蔓延,好运与歹运交替,上流说下流的话,下流开上流的玩笑。禁忌不是封口,是自觉。想要安定的人,不要说出你的过去,过去可不是荣幸。

没有告别的对象,所以人们留下来。热望被冷却,进行的很自然。厌倦了急风,背离暴雨和冰雹,不认真的人,经不起等待。现在倦缩身子,像一只懒惰的虫子。空间狭窄,嘴里含着手指头,呆在家里。门外还在胡闹,每天,活生生的人死去。尊严在钢刀的边缘,在重建的希望中,却不在这里。这里的人,呆在家里。卧室有一张大床,抽屉里是一把找不到锁的钥匙,四周洒满香水,色调暗,沉沉睡去。

单个的人,变化无数热闹,一群人冷冷清清,顶着太阳。孤独让人不理会媚眼,反过来,虔诚开始发生动摇。最龌龊的与最高尚的,都不可信,现在认定哪一个都不合时宜。光束有很多,穿过沉默的喉咙、美丽的眼睛和无意义的笑。光并不永恒,光源不稳定,忽明忽暗,归于死寂。应该抹去长久、抹去欺骗、抹去冠冕堂皇、抹去造假的工厂,只剩七零八落的呓语。这是一个不甘心的时代,孤独的诗人没有藏匿在暗处,而是在日头下,供群众玩笑。

静静的,沙滩上的人等待上涨的海水,翘望尽头。灯一直打开,等待,等待,等待。时间从不怜惜自己,不耽搁一秒。远方的人,不知现在可好。死去的情人,没什么可以打扰。静静的,等待让等待具有等待的意义。内心的水,呼应着大海,但心不够大,不够辽阔,不够来劲。不等上船的号角、不等拆迁公告、不等名牌大学的通知书、不等离婚、不等除名,只等海水的上涨,等待,等待等待,等待等待等待。静静的,死心眼的人等待海水,等着上涨的梦,间隙用沙子垒起一座巨大的城堡。

埋头的人,追寻生活的音符。快乐为他松绑,这是必然的,像历史的进程。人并不渺小,身体里住着国王,外面是情绪的千军万马。活是每时每刻,要发现美,就要深入。用眼睛挑剔泛滥的素材,拣出丑陋的噪音、尖叫、呻吟,然后折合成美,折合人性的音符。生活孕育了人,人在事件中失败,又燃起希望,挑动事端。混乱才面目清晰,人能看得到,分辨遗漏的绝望。拒绝快乐的人,面色苍白。他是无邪的,常常不为什么,就泣不成声。

流放自己,人可以不动窝,就开始流放。永远呆在一个地方,心却因流放而极度疲倦。放逐是一个奇观,愤怒是平淡的,只有不露声色,才能翻江倒海。人想做自己的主,外力给予虚构的场景,人知道。聪明是不值钱的,流放者太清楚怎么回事,所以他不聪明。他只有用反聪明的办法,这办法愚蠢,但流放者觉得管用。人的躯壳在,流放的人却没去处,只有诋毁肉体的出处、攻击存在,除此别无他法。这种来源于自身流放的对攻和反动,是丑陋美学的一次完美伸张。

没有人猜出他的年龄,他心里乐。日复一日,搭好桥,铺平路,把机场的道路修好。人们安全的通过生活,平坦得不真实。他看到一切,心里竖起篱笆,不愿有人进来,自己也不张望。就是玩耍,开始与结束每一个游戏,防备自己。玩是被允许的,堕落的聚会受到鼓励,很体面。疯狂毁不掉生活,继续的惯性一直强大,玩出头的人得到尊敬。他沉浸在里面,像捣乱的孩子,玩个不停。花花的世界,给人以力气,接着下一轮。没有人猜出他的年龄,他心里乐,停留在此刻。

最糟糕的事情,是写出血写的诗句,这是个困境。为了一点不同,这个人独自说出秘密。可怕的秘密,从来只有少量的人知道,但只有他,一个人在集市高声朗读。事后,他毁弃全部手稿,目的达到了。

人,足音传来,听不清。人不是猛禽,只能靠脚板上路,足音缭乱。人老了是另一回事,鹰隼老了,一定回忆起曾经的湖泊、沙漠、悬崖、月夜、草原、一次遥远的飞行。

最新回复

丁南强 at 2008-5-07 11:00:34
好文:有丰富的想象力,诗意的思辨,生存与存在的秘密揭示。个人看法:不知能否表述的再清晰些?
贾墨冰 at 2008-5-07 13:37:52
谢谢您的点评。
因为太过混乱,我总是说出来,但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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