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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霍普金斯:“茶隼”

倪湛舸 发表于: 2008-1-30 01:11 来源: 今天

G.M.霍普金斯:“茶隼”

The Windhover
To Christ our Lord

I caught this morningmorning's minion, king-
dom of daylight's dauphin, dapple-dawn-drawn Falcon, in his riding
Of the rolling level underneath him steady air, and striding

High there, how he rung upon the rein of a wimpling wing
In his ecstacy! then off, off forth on swing,


As a skate's heel sweeps smooth on bow-bend:the hurl and the gliding


Rebuffed the big wind. My heart in hiding
Stirred for a bird,--the achieve of, the mastery of the thing!


Brute beauty and valour and act, oh, air, pride, plume, here

Buckle! ANDthe fire that breaks from thee then, a billion
Times told lovelier, more dangerous, O my chevalier!



No wonder of it: sheer plod makesplough down sillion
Shine, and blue-bleak embers, ah my dear


Fall, gall themselves, and gashgold-vermillion.


要拿下霍普金斯,需得一张大网,文学为经,宗教做纬,恰好是我术业专攻之所在。先从浪漫派的传承说起,第一条经线是济慈,他那纤敏的美感几乎失传,要不是有霍普金斯。然而,更要紧的一支却是华滋华斯和柯勒律治的Higher Romanticism,也就是布鲁姆说的“thevisionary company”,他以为这一支直到叶芝和史蒂文斯才有所复兴,David AnthonyDownes却说在这前后两大巨头之间还有霍普金斯承上启下。华滋华斯几乎是个泛神派,他之所以极力推崇自然(Nature),是因为他对自然的推崇已经上升到宗教的层次;而且,对自然的感受关键在于直接的感官经验,也就是所谓的以身试之(lifetest)。柯勒律治的贡献在于想象(Imagination),想象能够在客观世界的具体感触中发现与之相应的更高层次的现实,并且兼属具体和永恒这两个方面,不仅凸现所谓的Unityof Being,更是作为这种unity不可或缺的有机成分。再看第三条经线:在霍普金斯身处的维多利亚时代,济慈的影响力可以在丁尼生和先拉斐尔派那里见到,霍普金斯也不例外;然而,与Aestheticism并立的另一潮流,即所谓的Culture,也就是与唯美者那绚烂多姿的中世纪相对立的阿诺德等人的古典主义,其实也和霍普金斯有所关联。古典主义源自歌德莱辛,他们的英国弟子是卡莱尔和罗斯金。霍普金斯虽然对他们的反基督教义不满,却学来了他们对中产社会的不满。同辈的WilliamMorris因此迷上社会主义,霍普金斯却向右转,索性去投靠天主教,搞起了超现实。
数完经线来理纬线,纬线叫做天主教,更精确的说法是,耶稣会。有三个人不得不提:纽曼(John Henry Newman)、邓斯·司格特 (DunsScotus)、罗耀拉(St Ignatius Loyola)。纽曼是把霍普金斯领进教会大门的师傅,他与华滋华斯和柯勒律治也颇多心气相投之处,不仅讲究前者的lifetest,也在意后者的illative imagination,然而,纽曼走得更远,他以为那最真切的体验中被感知的最深沉的存在正是上帝――这正是霍普金斯所受的教诲。邓斯·司格特是霍普金斯在经院哲学中所寻到的理论依据。FranciscanSchool的邓斯·司格特不像以阿奎那为首的Dominican School那样坚定地反泛神论,虽然他也不至于等同世界和上帝。邓斯·司格特主张整个自然都是基督化身,所以,无论动静,万物都秉承上帝之形象并参与构成上帝的存在。正因如此,我们的意识才能从感知个体(individual)出发,通过类型(type)和原型(archetype)的层次逐步上升到visionary/imaginative的境界,从而瞥见Unityof all Being――这就是所谓的“vision of experience”,对霍普金斯有深刻影响。罗耀拉是耶稣会创始人,还以教人修行的《The Spiritual Exercise》闻名。Louis L. Martz写了一本《The Poetry ofMeditation》,其中提及罗耀拉冥修(meditation)如何影响玄学派和弥尔顿,霍普金斯也属于这一传统,更何况他本人就是耶稣会士,《TheSpiritual Exercise》是他本门教科书。扼要介绍一下罗耀拉的冥修法:thecomposition of place, the examen of conscience, and the colloquy or speakingwith God,大意就是专注于某地某物,再尽力感知,最终得以与上帝交流。

准备工作完毕,可以走近直观霍普金斯,在细读“The Windhover”之前,先熟悉一下他的inscape,instress,和sprung rhyme。Sprung rhyme太过技术性,为了不涉面面俱到则面面不到的险境,我只谈前二者,也就是霍普金斯的诗歌理论。Inscape是事物的intrinsic form,它一级级地更为absolute,最高级的就是Divine Presence;Instress有因果之分,作为因的instress指事物的actuality,即inherent energy,而作为果的instress是具体事物给主体所留下的印象。Inscape和instress配合起来,强调万物合一和主客体之间的交融。在“The Windhover”中,茶隼的inscape就是基督(注意标题下的小字――to Christ our Lord),而茶隼的instress(inherent energy)作用于诗人,留下了作为subjective impression的instress,也就是这首诗,而这首诗的inscape,仍然要回到基督,因为他本是万物之本,无论自然或艺术。
TheWindhover”是霍普金斯最为自珍的诗作,写得确实精致绝伦。头韵内韵密密麻麻韵得发晕,整首诗仿佛绣品一般,心思密得到处往外渗,却仍然流畅华美。再者,这细密之中还有险峻:“TheWindhover”是彼特拉克十四行,octave(前八行)的韵不顾abba,abba的规矩,气势十足地aaaaaaaa一韵到底,sestet用bcb, cbc。Octave不仅破了两个quatrains一个点题一个发展的规矩(第四第五行被一个句子连接起来,只有enjambment,句子不断);第一行末尾那个king-dom断得尤为奇崛,即开了ing的韵,又把d扔到下一行去和一群d为伍,让人拍案叫绝――“诗是写出来的”,这是句废话,却点明了霍普金斯的真功夫,“The Windhover”真是一场文字音律的盛宴。文字是抽象的东西,霍普金斯却拿这些抽象的符号去再现活生生的场面:写茶隼的翱翔,就用一连串的ing韵;把翱翔比作滑行,又用I—、O—这样的长音;写崩溃写火焰,还有buckle、break、billion中的B(前一行中的brute beauty也算是个准备),哔哔叭叭的火声历历在耳。有声不能无色,kingdomof daylight, dapple-dawn-drawn, sillion shine, blue-bleak embers, gold-vermillion都是调色板上的颜料,霍普金斯先淡淡抹上几笔(普通的daylight,还不乏dapple),再加高光(shine),然后上凄冷的蓝(blue-bleak),最终爆发出金黄嫣朱(gold-vermillion),真是层次井然、鲜明夺目。
“怎么写”固然要紧,更不能懈怠的是“写什么”。茶隼和这首关于茶隼的诗都以Christ为inscape,然而,在octave所描绘的翱翔英姿和sestet的buckle和sheer plod之间,却有着明显的断裂,这断裂其实影射着基督的伟大神性和自我放弃,而后者,也就是基督的道成肉身和自我牺牲,才是所谓的“a billion/times told lovelier, more dangerous”。所以霍普金斯的视线才从长天落实到厚土,只有劳作才能把犁磨亮,而冷寂的蓝灰只有在陨落时彼此撕肝裂胆,才能在深长的伤口中透出绚烂的金黄嫣朱――正所谓没有受难,不成基督。

最新回复

张祈 at 2008-1-30 02:52:29
只是国内研究他的不多。
华兹华斯,济慈,丁尼生。我钟情的三位。
张祈 at 2008-1-30 02:53:09


(给我主基督)

今晨我遭遇晨之宠臣,昼光王
国的太子,黎明引升的斑隼,乘
摇荡平面在他下面的稳风,高空
迈步,瞧他盘旋驾着涟漪的翼之缰
而忘我!接着荡,荡,向那边荡,
如洋刀掠一条光滑的弧;翔与冲
蔑视着大风。我的心在暗中
为鸟所动。——对实现和完成的渴望!

粗野美,勇,行,风,傲,羽,一齐在这
弯折!于是从你迸发的烈火
化成亿万倍可爱可危,我的骑进一士啊!
这不奇怪:劳作使犁沿犁沟闪烁,
蓝而冷的余烬,我亲爱的呵,
凋落,辱没,把金的红划破。


(隼)是霍普金斯的代表作。原标题Windhover是隼的一种,学名叫茶隼,是猛禽中的小型者,性喜迎风翱翔,看起来仿佛是悬停半空,姿态庄严优美。所以霍普金斯以隼象征基督,借隼的形象赞颂基督精神或人生的超越。
这位诗歌革新家调动了选字、跨行、新颖独特的音响、出人意料的节奏等各种手段,描绘隼的动态美和精神美,特别是着意渲染其庄严、堂皇、自由、崇高的内在特质和内在压力,从而形成了一首不寻常的赞美诗。
这是一首比较难读懂的诗,我在译文中昼体现了原诗音律和语言的特殊风貌,并在此试作一番解析:
诗一开头就连用两个“晨”字再加上与“晨”字谐音的“宠臣”,这除了极力渲染顺的朝气外,还以“宠臣”的古风暗示了全诗的骑士风。一行未尽,气氛已呼之欲出。在第1行末,作者又剖开“王国”一词,打破常规在词的中间跨行。这一手段有何用意呢?诗人一方面是故意喻隼为“王”(读下面才知是“太子”)以制造气氛,一方面又使读者在行末不能停顿,必须跟着作者跨行,一口气读下去,从而造成浩浩荡荡的气势。以下又有多外连续跨行,用意与此相同。
从第1行起,诗人就赋予隼的翱翔以一种神圣的风度,到第5行以“忘我”暗喻耶稣基督舍身忘我,隼与基督的形象就合而为一了。接着以“荡”、“翔”、“冲”和“蔑视大风”,表现出雄奇之境和诗人的憧憬。
这是一首破格的十四行诗。下阕(后六行)一开始,诗人就连用一串并列的单音节词,有如急骤的鼓点连击,表现出不可抑制的赞叹和激情;而“弯折”一词,既描写隼的动态,又暗含基督蒙难之意。以下从“于是”起,转入了诗人对基督的直接歌颂,其中“我的骑士”和“我亲爱的”都是对耶稣基督的昵称,“可危”和“把金的红划破”暗示耶稣牺牲,而且如火一样熄灭后,还有余烬不灭。另一方面,隼的主题也没有被忘记,“把金的红划破”又与开头隼在晨光中飞升宗教角度来欣赏的。

飞 白 译
倪湛舸 at 2008-1-30 03:09:15
张祈大人,你能不能别贴翻译了呀?
李大兴 at 2008-1-30 04:12:33
霍普金斯这一首奔腾激盪,音乐性极强,真是几乎不可译的。飞白译本虽然在这方面很着力,但拘泥于原作,略得其形而未能传其音,反倒连译文的意思都生涩了。看来日前jianghu兄说得对,要想传达原作的音律,只有在译文所用语言本身的音律里重建。这事实上牵涉到我曾提到的“雅”的问题,在我看来,象这样的诗的翻译,相当程度上只能是重写。
张祈 at 2008-1-30 04:33:42
The Windhover
茶隼
To Christ our Lord
致我主基督

原作:霍普金斯
张祈 译

I caught this morningmorning's minion, king-
我捕捉到了这最初的清晨的宠臣,白昼
dom of daylight's dauphin, dapple-dawn-drawn Falcon, in his riding
之王的太子,这黎明勾勒其斑纹的鹰隼,它骑乘
Of the rolling level underneath him steady air, and striding
在那被稳定的空气托举的旋转的平面,在高处大步
High there, how he rung upon the rein of a wimpling wing
前行, 看吧,它那折叠起翼翅之缰的陶醉

In his ecstacy! then off, off forth on swing,
忘我的盘旋!接着向前,飘荡,飘荡在秋千上,
As a skate's heel sweeps smooth on bow-bend:the hurl and the gliding
就像冰鞋的后跟滑出一道弯曲的弧线:在俯冲与滑行中
Rebuffed the big wind. My heart in hiding
抗拒着大风。我的心被那只鸟儿
Stirred for a bird,--the achieve of, the mastery of the thing!
暗暗激动——去掌握那事物,去把一切完成!


Brute beauty and valour and act, oh, air, pride, plume, here
野性的美,勇猛,行动,啊,空气,骄傲,翅羽,一起在这里
Buckle! ANDthe fire that breaks from thee then, a billion
弯曲!啊,我的骑士,火光在你这儿四处飞溅,化为
Times told lovelier, more dangerous, O my chevalier!
十亿次可爱与更多危险并存的宣言!

No wonder of it: sheer plod makes plough down sillion
这不足为奇:纯粹的劳作让犁铧在犁沟中
Shine, and blue-bleak embers, ah my dear
闪烁,留下冷蓝色的灰烬,啊,我亲爱的
Fall, gall themselves, and gash gold-vermillion.
倒下,磨伤他们自己,一道深深的金红的伤口。
张祈 at 2008-1-30 04:36:45
既要阳春白雪,也要下里巴人。
贴上译文,让大家有个参考的影像。

再说,倪同学研究得如此精深,更应该给我们初级班的多点帮助,
弄出个译文也不应该是什么难事。

[ 本帖最后由 张祈 于 2008-1-30 04:38 编辑 ]
张祈 at 2008-1-30 04:45:03

QUOTE:

原帖由 李大兴 于 2008-1-30 04:12 发表
霍普金斯这一首奔腾激盪,音乐性极强,真是几乎不可译的。飞白译本虽然在这方面很着力,但拘泥于原作,略得其形而未能传其音,反倒连译文的意思都生涩了。看来日前jianghu兄说得对,要想传达原作的音律,只有在译文所用语言本身的 ...
我们不是也有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我感觉这样的诗首先还是传意要紧,音韵的事怕只能求其次了。
因为我们使用的本来就不是一种乐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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